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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刻意和他客气,低头吃东西。他只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你们决定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裴欢这才发现她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摇头。
蒋维成沉默,裴欢想了一会儿笑了,和他说:“我和华绍亭都没想过这事。可能十几岁的时候……那种小女孩的心思,特别想嫁给他,但现在无所谓了。”
对面的人放下刀叉,他看着她有些无奈,“裴欢,我以为你坚持和我离婚,是想放下一切回头,和他在一起的。”
但是看起来,她有她的打算。
裴欢知道他看得出来,她不否认也不解释。
蒋维成不再说话,安安静静享用一顿晚饭。
最后送裴欢出门,刚跨完年,大厦上方大红色的倒计时牌还没撤,街上人来人往,霓虹耀眼。
今年再过春节的时候,他不用再彻夜离家,把南楼的温暖让给她。
蒋维成替她推开玻璃门,却在她走出去的时候拉住她的胳膊。
他说:“裴欢,我不会换手机号,万一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一句话,说得裴欢几乎要被打回原形。她勉强笑着,伸出手抱抱他,轻声说:“你放心。”
她选的这条路,谁都看出注定要受苦。
一个礼貌性的告别拥抱,蒋维成迟迟不肯松手,直到裴欢笑着退后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他放开她,裴欢融入街上的人群。她走出几步,手放在大衣兜里捏紧了那个盒子,她其实今天把它带来了,她回身问他:“阿成,那枚戒指,你真的不准备收回去吗?”
夜风微凉,蒋维成无所谓地摇头,他隔着千万人和她擦肩而过,用口型告诉她:“我也不后悔。”
一座城的往事,从他救她走,陪她生下孩子,到最后相敬如宾六年,那么多可以动容的日日夜夜,仿佛都没有这一晚漫长。
裴欢想和他说谢谢,但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他说:“我不需要,你要真的想谢谢我,就努力过得幸福一点,别再打给我。”
从此他守着一个永远不会换的号码,却真心希望她再也不要打来。
闹市区的十字路口,裴欢没有时间再说什么,蒋维成已经走远。
她没急着回去,在街上慢慢地逛。
如果蒋维成不提,裴欢还没想过,他提了,她才发现自己和华绍亭都有默契,竟然谁都没有问过对方,想不想去领一张结婚证。
很多人以为,两个人熟悉得像亲人一样平淡,就不会再有爱情了。但浓烈的爱往往是流动的,爱你也会爱别人。只有像亲人一样,爱到平淡,才是一生的开始。
她和华绍亭早就已经过到不需要证明的地步,好像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
【第十一章】全城慌乱
晚上快十点,裴欢才回到兰坊,她说去办好离婚手续了,华绍亭显然知道,但他也不再往下问。
裴欢和他说,这些事都过去了,别再和蒋家对着干。
华绍亭很快叫了顾琳去吩咐,她出去后告诉大家最近不必再盯着蒋维成那边,各位堂主长出了一口气,没人乐意干这种莫名其妙受累的活儿。
而后几天,陈峰的老婆生了个儿子,他陪在医院照顾妻儿,海棠阁外边清净很多,每天就剩陈屿跟着顾琳跑来跑去。
陈屿更是个没算计的,动不动就和顾琳小声嘀咕:“华先生为了一个女人招大家不痛快,来来回回为了她,早晚的事……把大家都栽进去就算完。”
暗中办好领养手续之后,裴欢就格外认真地投入康复治疗。
“不要勉强自己用力,这一段时间都别拿重物。先慢慢适应日常动作,肌腱断裂,灵活度肯定受影响,慢慢来。”医生对她的恢复程度还算满意。
裴欢靠着桌子想要握拳,但她手指目前还无法全部握紧,华绍亭进来发现她还在和自己较劲,劝她别着急。
他觉得她是闷坏了,让医生都先出去,和她说:“陪你出去走走吧,我不爱动,这段时间让你都懒了。”他说着要去拿衣服。
裴欢往窗外看了一眼,“下雪了多冷啊,别折腾了。”
华绍亭无所谓,回去穿好了大衣又给她过来穿戴,裴欢觉得这一阵真是难为他,他这人二十多年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这几天全还回去了。
她笑着自己伸手穿袖子,“我手都好了,你伺候人还伺候上瘾了?”
华绍亭听她这么说果断收手,事实证明裴欢显然是在逞能,眼看外衣扣子还是系不上,她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华绍亭转过身自顾自戴手套,就不帮忙,低头笑她:“该!”
“哥哥。”她小孩似的往他面前蹦,等着他给系扣子。
他认命了,拉住她从上往下一颗一颗系,渐渐弯腰,低过她胸口。裴欢伸手抱住他的头,他轻声让她别闹,她就拉着他的头发,忽然拔了一根给他看。
“白头发。”难得气氛这么好,裴欢不愿意破坏,她抓着那根头发吹口气,逗他,“吹口仙气就没了,我哥哥永远不会老。”
他忽然站起来。
她抱住他,“就一根白头发而已,谁没有?你看看我,我都有。”
华绍亭其实并没觉得有什么,但她这样说,他反而有些怅然。他摸摸她的脸笑了,“你记不记得你高中毕业那次……那会儿都多大了,还那么幼稚。”
裴欢上的是私立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董事顾忌她家里人的面子,推她出来代表发言。那天华绍亭原本不在国内,为了她的毕业典礼抽出一天,坚持要参加,再当天赶回去。
他来得晚,身边总有手下陪着,这种场合都是孩子,也不方便推开人往前坐。他就站在会场最后一排,想听她说完就走,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作为裴欢的家人来见证她的成长。
别的孩子都有心眼,上去说说感谢学校感谢老师和同学的场面话,只有裴欢傻乎乎地上去感谢她的哥哥。
华绍亭真没想到裴欢会那么说,洋洋洒洒,没写稿子,就站在那里从小时候开始回忆,一件事一件事感谢他。
要说华先生这辈子什么时候最丢人,恐怕就是那一天。
二十多年站在巅峰的男人,生生死死看过眼,就被裴欢那一句,我哥哥永远不会老,说得眼睛都湿了。
有时候华绍亭自己也不懂,他背着残忍冷血的名声,从来没什么人性可言,老会长临终把这两个小女孩托付给他,为什么还真能上了心?
夜路走太多,总会觉得冷。既然这条路上的人都没有家,他就给她们建一个家。
也许那时候华先生也还年轻,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想认真去守住一点东西。
华绍亭以为她们是自己最后的良心。
直到后来,他把阿熙逼疯的那天终于明白,良心这东西,在兰坊里留不住。
如今,屋子外边白茫茫的一片,沐城好久没下过雪,这场雪从夜里开始,到现在也没停。
裴欢拉着他向外走,华绍亭叹了口气,他看着她的背影,很多事她还不知道。
雪地反光,院子外边还没来得及扫干净,他受伤的眼睛不受控制,慢慢往下流眼泪,他抬手挡着,无所谓地说:“人总会老的。”
“你就是折腾,三十多岁就说老?”裴欢长长地吸一口气,左手抓了一捧雪捏着,“还有一辈子呢。”
他不说话,却不走了。裴欢回身看出他眼睛不舒服,“还是回去吧。”
华绍亭摇头,“一会儿就好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裴欢不再劝,她握紧他的手。
长廊尽头有人,陈峰已经回到兰坊了,他今天安排好人和车等在那里。他们一走过去,陈峰就隔出一段距离慢慢跟着。
裴欢忍不住低声问他:“听我一次吧,去好好看看眼睛,想办法挽救一下。”
华绍亭摇头,他口气依旧轻,态度却十分坚持,“兰坊讲规矩,我也不例外。”
裴欢没听懂他的意思,直到两个人上了车,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觉得这是欠我的?你答应我可以杀了你,可我没下去手,你就决定把这只眼睛赔给我?”她越想越觉得窝火,突然急了,“我不要你的眼睛!你要后悔当年的事,就把姐姐还给我!”
华绍亭不说话,只按下她的手腕。裴欢说也说不通,自知他这人太自我,一旦他做了什么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于是她干脆不再理他。
陈峰陪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自然不敢说话,车子开出兰坊,漫无目地。
“你想去哪?”
裴欢拿出手机,说了一家咖啡厅的名字,“敬姐找了我好久,今天去和她见个面。你们要觉得不合适,先去鸣鹤等我吧,离着不远。”
陈峰回头请示华先生,华绍亭点头,“不用,一起去吧。”
地址在北区,市里有点堵车,等红灯的时候,裴欢看着窗外,终于能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他谈一谈,她回身和他说:“你别固执,我不在敬兰会混,不用跟我讲这个规矩。”
华绍亭笑了,“不全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说:“眼睛最没用,人能看见的往往都不是真的。这么多人盼着我瞎了残了死了……哪能让他们失望呢。”
华绍亭一句话说得真真假假,说着说着还笑了,可他明明不是在开玩笑。
裴欢不做声,华绍亭拿着手套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车里突然很安静。
路口绿灯,司机尽职尽责往目的地开。
陈峰一直端坐在副驾驶位上,听了这话如坐针毡。他趁着车子发动的时候透过后视镜向后看,却突然对上华先生一双眼。
后边的人也正好抬眼看镜子。
那目光……明明一只眼睛都快看不见……
可是那瞬间,陈峰心里一跳,惊得差点没坐稳,他硬是老老实实低头,再也不敢乱看了。
到了咖啡厅之后,敬姐堵在路上还没到。裴欢戴着墨镜系上围巾,把脸挡得很严实,华绍亭进去陪她坐坐,陈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