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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夜-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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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書卿猛地抽回刀,月光亮亮的,泄了一地的悲欢离合,血顺着刀口一滴一滴落下去,所浸之处的桃花都成了精,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那夜在天庭被载入史册,旧历闫年三月三夜,司书神君手刃蒲昌仙君于桃金林,蒲昌仙君血尽而亡,后司书神君自堕凡尘,寻无果,除仙籍。陶金林因受仙血浸润而得灵气,遂赐名桃锦山投放凡间。
  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是我的样子。
  可悲吗?也是我的样子。

  第十三夜

  “说起来,我为陛下死过两回。”姬昌偏着头笑盈盈看他,“两回的死法出奇的一致,都是血尽而亡。”
  “我却只记得一回。”锁阳脸上没有什么大的表情,他挥退炸成一锅粥的群臣,随他一并走在宫里,自然群臣里分了两拨,抵死不从者有之,暗自希望这昏君赶快腾出位子滚人者亦有之,但在面对突厥军队重重压在宫门外随时待命的现况,都只能盼着蜃帝和那异邦人和谈的结果。路过蜃中楼的时候,姬昌望了眼其中一只石兽,脚下顿了顿,“是了,陛下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记得鬼白罢。”
  锁阳上下看了看他,“你不是鬼白,我却莫名熟悉。”他住了步子,“这些年我总会莫名忘记很多东西……我可曾识得你?”姬昌笑眯眯得凑上前,竖起一根指头指了指天,“对呀对呀,陛下可要快些想起来,前世我与你可都是这天上的神仙。”
  年轻的帝王闻言微微皱眉,把话题拉回正事,“我想不通你们突厥要我一个病秧子皇帝作何用?”
  姬昌不怕死的又凑近了点,“陛下为何不问,我,要一个病秧子皇帝作何用?”他挑起一缕锁阳散落在衣前流苏一般的长发,“自然是因为喜欢帝君你呀。”仿若耳语般的声音,直白热烈,仿若蛛丝一般的记忆似曾相识一股脑的涌上来,锁阳忽然猛地退后一步,“放肆!”
  姬昌噗嗤一声笑了,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陛下的反应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从前他刚刚从凡间的泥巴地修成正果,玉帝赏光赐了个蒲昌仙君的名号把他提到九重天做个散仙,他不知不觉晃到一处仙气腾腾的府邸,雾气里隐约望见一道清瘦的身影,黑发高束,着一身白衣,正只身坐在石桌边下棋。他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仙界的礼数规矩,只看这人穿得这么朴素又这么闲,定是哪家仙人的侍从之类,趁着主人外出躲到外面偷懒来了。又觉得这人好生无趣自己跟自己有什么好下的?但蒲昌天生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尤其是男人,而且喜欢了就要去逗逗,管他是人是鬼,逗到了才是正经,这也是这些年蒲昌的名声在九重天这么臭的原因。于是蒲昌想也不想便挪过去看了半响,脱口而出,“你这是一步死棋。”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生气,只道,“哦?这棋我走了三百年,不知这位仙君可有解开的法子?”蒲昌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下一喜,眉飞色舞道,“解开了,你便要应我一件事。”手下一动,落了一颗白子,棋局登时一派清明,那人嘴边似乎有了笑意,还来不及道谢,蒲昌就凑上前手一拉,那人绾发的发带就被他直直拉了下去,登时三千青丝行云流水般披散,裹着他一张苍白俊秀泛着怒气的脸,“放肆!”
  修明彼时才将将千岁的仙龄,放到世间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而且自出生就被王母娘娘带在身边养大,哪里遇见过这种登徒子,猛地退后一步,带着怒气又有些无措的望着蒲昌,竟不知道说什么反击。蒲昌便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就算被骂无礼也值了,复把发带又递回去,耸耸肩笑嘻嘻说,“本座就是觉得你绾发肯定更好看,你是这家仙人的侍童吧?我叫蒲昌,是个散仙,才修上来的,你没事的话可以来找我下棋。一个人下多无趣呀。”
  第二回见到修明,却是西天一年一度的清谈会上,蒲昌窝在角落啃着蟠桃,眯眼远远望见浩浩汤汤一队人围着一位仙气腾腾的仙人往佛主座下行来,近了才看清,那被围在正中,着一身白衣清高出尘的身影,可不就是那日被自己调戏了的小仙童么?
  “恭迎司书神君——”这时周围的众仙都规规矩矩的俯身朝那人行了一礼,蒲昌差点没被啃下去的一口蟠桃噎死,接下来的清谈会他在修明的口若悬河中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他是如何,究竟是如何眼瞎,把这锦绣华丽的白衣,看出了朴素的感觉呢?
  如今想来,那人就算是死了一次,放肆这句话倒还是原模原样奉还给自己了。姬昌望着身旁年轻的帝王,摇了摇扇子,叹道,“陛下说话的语气没变,词也没变,只是可惜,少了好酒和残棋。”锁阳眸中似乎有光闪动,却也很快隐匿了情绪,“想来我与阁下是旧相识了。只是不知,旧相识如今为何苦苦相逼?”
  “如果陛下还在等一个人的话,大可不必。”姬昌似乎是看穿他所想一般,忽然拿着扇子指了指自己,“那人冷血的很,陛下如果是为了长着这张脸的人,确确不值得。”
  “如果不跟你走呢?”锁阳眼里有隐隐的峥嵘果决,他远远听见宫门处兵戈交错的喊杀声,脸色苍白。但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没有了刚刚的僵硬。
  “陛下是明君,自然明事理的很。”姬昌啪的收拢扇子,用一端挑起他的下颚来,“陛下如果不怕到时候没地方等那人,就眼看着大夏亡国吧。”姬昌弯起眼睛,笑得甚是好看,“护国是为你,亡国是为你,陛下真是善始善终之人。”
  兵戈交错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入宫门,锁阳忽的抬头看他,“我答应跟你走。”姬昌闻此言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只是草草向后挥了挥手,冷声道,“收兵。”接着他看着锁阳,看着眼前年轻单薄的帝王,仿佛要看够这阔别百年的日子,“陛下对鬼白的情谊,着实令姬昌钦佩。”
  从没有人愿意为他死,也从没有人愿意爱他。这千千万万年里,唯一一个愿意爱他的男人,却已经早早把那份爱剥离出来,跟那只鬼纠缠去了。这万里河山,跟自己,早就没有关系了。
  夜幕不觉间已然降临,突厥的军队举着火把亮出一条路来,红妆的蓖麻立在一侧,目送黄金步撵走远,突厥王在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绵延数十里和谈赢来的价码。姬昌慢慢行在队尾,银发在火把照亮的夜色里染上诡艳的红。蓖麻望着沉默离开的异邦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
  世无姬昌,何来鬼白?

  第十四夜

  雷声传来的时候,锁阳还在睡着,癸鱼撩开帘子,眉头皱得出奇得紧。“天有异象,恐是不吉之兆。”天边一个惊雷下来,黄金步撵蓦地停住了。
  癸鱼算了算,这是行程的第九天了,日夜兼程已快到了突厥的地界,今日着实奇怪,那平日叽叽喳喳厚脸皮像只狐狸一般狡猾的姬昌大人今日却没有按时过来烦自己的主子。锁阳大概是被雷声吵醒了,见到轿子停了下来,便披衣想出去看个究竟,刚踏出去半只脚,却被那突厥士兵拦了下来,想是姬昌早有命令。锁阳不懂突厥语,也不便硬闯,便缩了回去,想着那人这些日子倒是没有为难他,这几日入夜后夜夜都会找他下棋,笑眯眯得赖几个子,眼看着赢不了就拂上袖子打乱了重来,棋品差得锁阳都叫奇,赢了便拉着锁阳喝酒,直到深夜才消停。除此之外锁阳觉得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锁阳觉得,他似乎认识了这人很久很久。却是和看着鬼白不一样的。
  帘外的惊雷越来越大,隐隐有火光,却不见雨,外面越来越慌乱的脚步和火把的亮光交错不断,听声音似乎外面的突厥士兵们很是惊惧恐慌,私下奔逃的叫喊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雷声里。守着马车的士兵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躲惊雷了,锁阳刚想下去却一把被癸鱼拉住了手腕。
  黑夜里侍女的眼睛亮亮的,看不出情绪。“我答应他,不会放你出去。”
  那瞬间似乎有什么复苏了,“他?你是说鬼白?”
  癸鱼忽然笑了,“呵,陛下心心念念的鬼白,又怎舍得将陛下软禁至此呢?”黄金步撵似乎被一层柔柔的光笼罩起来,竟然丝毫不受外力侵扰,锁阳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车门了。
  又接连数声惊雷落下,旁边似乎是什么烧起来了,士兵们纷纷哀嚎奔跑叫嚷着锁阳听不懂的异族语言,癸鱼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端坐在锁阳旁边丝毫不为所动,她偏头望着他,
  “如果陛下早些恢复记忆就好了。”
  “嗯?”
  癸鱼却已经转过头去,轻描淡写的说,“主人不说我却是知道的,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千里迢迢把帝君从国都带到突厥,这一路,赖棋也好,喝酒也好,都不过是想在帝君身边多呆一会,盼着帝君有那么一刻能记起他来,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因为啊,”癸鱼挑开帘子,天边烧的已经红了起来,接连不断的惊雷打在某一处,疼得癸鱼微微一颤赶忙放下车帘,
  “因为陛下再想不起来,就再来不及了。”
  “说起来,我为陛下死过两回。两回的死法出奇的一致,都是血尽而亡。”
  “对呀对呀,陛下可要快些想起来,前世我与你可都是这天上的神仙。”
  “陛下为何不问,我要一个病秧子皇帝作何用?”
  锁阳胸口开始发闷,头昏昏沉沉的。那瞬间有什么呼之欲出,姬昌笑吟吟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般漫不经心却好像又有数不尽的苦涩在里面。
  自然是因为喜欢帝君你呀。
  “陛下一定以为,那些都是他的玩笑话罢,”癸鱼望着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步撵边却忽然伸进一只莹莹雪白的手来,一袭红衣的女子拂开黄金步撵的车帘,笑得魅色横生,“妾身已在此地恭候陛下多时。”
  “蓖麻?”
  又一个惊雷落下,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那笼罩着步撵的柔柔光晕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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