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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育三两步走上前,将他手中的漫画书扔在地上,邢凯噌地扬起拳头,却发现泪水已滚出邢育的眼眶。
邢凯的拳头定在半空,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哭,竟然为了一双破球鞋而落泪。
邢育抹了下眼角,摊开手,质问道:“球鞋呢?我的白球鞋呢?!”
邢凯受不了她盛气凌人的态度,一把打开她的手臂,喊道:“扔了扔了!一双破鞋还当宝贝了?叫我给扔了怎么着?!”
“扔哪了,扔哪了,你告诉扔哪了……”邢育攥着衣领,尽量控制情绪,声音越发颤抖。
邢凯还没开口,天空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瓢泼般的雷阵雨倾泻直下。
邢凯不急不缓躺回枕边,嘲讽道:“天在下雨,鞋在报废,哈哈……”
邢育一听这话,急转身向门外冲去。
邢凯则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热闹,只见邢育顶着大雨,一会儿蹲在院里翻纸箱,一会儿拖拽大花盆。大颗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身体,她却像疯了一样乱闯乱撞。
邢凯从没见她的情绪有过□动,而此刻的她,失去一贯的沉稳冷静,就是一个十五、六岁、丢了心爱物品的小女孩,而那凄惨的哭声刺入邢凯的耳膜,渐渐地,他收敛了笑意。
他跑下楼,抓起门口的伞,本想给她挡挡,但越急越撑不开伞。邢凯一咬牙一跺脚,冒雨跑到邢育身边,扯了扯她手腕,邢育却坐着泥泞的草坪上,呆滞不动。
邢凯擦掉满脸雨水,顿了一秒,他并不想逼疯邢育,可她看起来已然离疯不远了。
“你先回屋啊!我去给你找。”他一弯身抗起邢育,邢育却对他又踢又踹。
“你告我扔哪了,我自己去找!”邢育一想到白球鞋躺在某个肮脏的角落,几乎崩溃。
邢凯见她都这样了,自己哪还敢坦白交代,他将邢育丢在客厅沙发上,不等她爬起身,他又急速跑回大门口,从外面锁上房门。
邢育拍打着门板,不断喊着放她出去。邢凯踹了脚门板,咆哮道:“我说了给你找回来就TM给你找回来,给老子安静点!”
说着,他在倾盆大雨中狂奔,直径跑向勤务室。
勤务兵却告诉他,因为天气热,所以从各家收来的垃圾直接送垃圾场了。
邢凯低咒一声,问清是哪个垃圾场之后,骑上勤务室门口的自行车,十万火急赶往。
可到了垃圾场,看向一望无际的垃圾堆,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大海捞针”。
他擦了把脸,拦下一位戴斗笠的老头,急问:“大爷,高干院送来的垃圾放哪边了?”
老大爷说话挺刺耳:“到了垃圾场还分什么高干不高干的,全是垃圾。怎么着?你还想翻出什么机密文件啊?哈哈哈……”
邢凯没空跟老头扯淡,但有求于人也不好太嚣张,他心平气和地问:“您就告诉我,一个小时之内的垃圾放哪了?”
老头瞭望一圈,指向最东边的垃圾堆,邢凯道了谢,旋身就跑,这雨是越下越大,他是越不能理解自己所干的蠢事,就为了那丫头的几滴眼泪,他怎么就冒着雨翻起垃圾来了?
不过想归想,邢凯却没停下翻找垃圾堆的动作,一股股恶臭钻进鼻孔,他边找边反胃。
……
乌云遮月,一转眼儿天黑如墨。
自作孽不可活,邢凯,你丫就是个SB!——他不断重复这一话宣泄怒火。
邢凯瘫坐在垃圾山上,大雨劈头盖脸浇灌,他已疲惫不堪,却还是找不到那双白球鞋。
这时,一把伞遮在他头顶,他下意识回头,待看清撑伞人是谁,他一个踉跄再次摔倒。
“你怎么跑出来了?!”
邢育向前递了递雨伞,神态恢复以往的平静。
“翻阳台出来的,你,别找了,我不要了……”邢育一手撑伞,一手搀他站起,其实她一路紧追邢凯跑到这里,但是他骑车速度太快,她只能摸索着寻找。
既然他已感到抱歉,又冒雨找了几个小时,她还能说什么呢。
邢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就是看不得她一副哀怨的模样,他一把将她扳到正面,信誓旦旦地说:“等雨停了,我一定把球鞋给你找回来,免得让你埋怨我不守信用!”
邢育只是摇摇头,高举雨伞遮住邢凯的身体,而自己却淋在雨中。
邢凯心里挺不是滋味,虽然不清楚白球鞋对她的意义,但确实感到内疚。
他生硬地拉过邢育手肘,一同站在伞下,邢育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怪味,笑了笑,捂住鼻子。
“笑屁啊,还不是为了你!”邢凯见她终于笑了,不由舒了口气。
当两人走到垃圾场门口,邢凯一跨腿跃上自行车,指了指车前杠的位置,可邢育伫立在他身旁不上车,一直帮他撑伞挡雨。
“嫌我臭是不是?赶紧给我上来!”邢凯边说边把她拽上车前杠,邢育手抓车把向后挪了挪,尽量举高伞靠近他。
邢凯蹬起自行车,想起当初学骑车的原因:闲来无事看了一部叫《甜蜜蜜》的电影,男主角总是骑辆破自行车载着女朋友到处晃,两人虽是穷困潦倒,但女主角每每坐上男朋友的车总是笑得特满足。所以邢凯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位,摔得鼻青脸肿终于学会驾驭这玩意。可是吧,现在每家每户都有专车接送,他一直都没机会尝尝这“返璞归真”的感觉。
想着想着,他歪头看向邢育的表情,但是邢育一直正视前方,再加上黑灯瞎火大雨满天,他扭得脖子酸疼也没看清楚。
“如果这次期末考试超过85分,你说话算数不?”
邢育脊背稍稍一僵,后脑勺向前点了点。
邢凯砸吧砸吧嘴,别害怕,随便问问。
※※
这一场大雨,浇病了邢凯,邢凯躺在床上,嘴里叼着温度计,心里犯嘀咕,邢育瘦小干枯的都没事,他个大老爷们怎么就先倒下了?
“那双白球鞋是谁送你的。”
邢育正坐在床边给他换凉毛巾,手指顿了顿。
“……我爸妈。我老家住在偏远山区,交通不便利,我爸妈在执行任务前,问我想要什么当生日礼物,我说我想要一双白球鞋,爸妈一口答应,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可是,当这双白球鞋送到我手里时,还有爸妈的遗像……”
……可以看出她竭力压抑着眼泪,却还是滴滴答答落在邢凯的手背上。邢凯的心,抽了抽。
邢凯很想对她说声“对不起”,邢育却盖住他的唇瓣,淡淡一笑。
而这一抹透着苦味的笑容,折磨得邢凯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邢凯抗着高烧跑遍北京城,凭记忆买到一双一模一样的白球鞋。但是他并没着急交给邢育,而是趁邢育睡觉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厕所里反复洗刷这双新鞋,至少让这双新鞋从外观上看更像原来那双,如果能蒙混过关当然再好不过。他只是希望,她别再哭泣。
书桌里的秘密
一个月之后,邢凯提着那双刷得发旧的球鞋,伫立在邢育卧室门前,她的房间位于一楼书房旁边,平时屋门紧闭。邢凯以为她习惯锁门,其实并没锁。而他是第一次走进邢育的卧室。
推开房门,家居装潢与别屋无恙,她打扫得很干净,床单平整,被褥叠成豆腐块,书本整齐地码放在写字台边缘。一眼望去,感觉不出是女孩的房间,更像一个军人的宿舍。
邢凯本打算放下白球鞋就走,却注意到插在花瓶中的一个纸卷,邢凯顺手展开一看,是一张发黄的奖状——乡级武术比赛第二名,获奖人,安姚。
他猜想,这是邢育的本名,自从邢育莫名其妙住进邢家之后,他只关心她什么时候滚蛋,而对她的过去全然不知。
好奇心驱使他走到写字台前,中间的大抽屉上了锁。邢凯拔出边上的小抽屉,顺着抽屉之间的缝隙摸到中间抽屉,他先是摸到两个塑料皮薄本,抽出一看,原来是两本烈士荣誉证书,男烈士:安国良。女烈士:姚舒敏。
邢凯沉了沉气,怪不得老爸要为邢育改名字,她的名字刚巧由父母姓氏组合而成,老爸显然是希望她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从证书上的照片来看,邢育的母亲很漂亮,邢育长得像她母亲,柔美的线条中又透着几分属于军人的刚毅。
邢凯没什么想法,将两本证书塞回抽屉里,又伸长手臂摸了摸,指尖碰到一个很厚的本子,他试图抽出本子,却卡在抽屉缝里拔不出。
这时,他听到开门声,匆忙物归原位,随后一溜烟钻进隔壁书房。
“回,回来了……”邢凯捧着一本《十大元帅》,拿反了都不知道。
邢育应了声,推开卧室门放书包,但她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分钟,又退出房间。
邢凯心虚,低头翻书,始终不看邢育的双眼。
邢育默默走到他面前,邢凯则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竭力躲闪着她的目光。而这时,邢育竟然一步跳到邢凯眼前,闪动着喜悦的大眼睛,翘起大拇指:“邢凯你真厉害,球鞋在哪里找到的?”
“……”邢凯这才想起他跑进人家房间的目的是为了送球鞋。
他将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坑坑巴巴地说出:“哦……嗨!这事说来可就神了,垃圾不都是一袋一袋的吗?那个勤务员在往垃圾车上倒垃圾的时候把这双鞋给漏了!之后又赶上下大雨,勤务员一忙乎也忘了扔,这不,我刚才去搬饮料的时候发现球鞋一直放在屋檐底下……靠!害我白翻了几个小时的垃圾堆!”
听完,邢育眼睛笑成月牙,眼神中不掺杂丝毫怀疑之意。
“谢谢你帮我找回球鞋。今晚给你做油闷大虾。”说着,她欢蹦乱跳向厨房走去,唇边哼着家乡的小调。
“……”邢凯放下厚重的书本,长吁一口气,第一次看她笑得这么甜美,而且她竟然对他编造的故事深信不疑,他的负罪感终于减轻不少。
邢凯眯眼、仰头、攥拳头……整整一个月了,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袜子脏了自己洗,半夜饿了吃方便面啃饼干,渴了自己下楼拿饮料,脚步声还不敢太大,生怕吵醒“受伤”中的邢育。功夫不负有心人,白球鞋仿旧版成功地蒙蔽了邢育的双眼。不容易啊不容易,终于!他又可以坦荡荡地使唤邢育了!哈哈。
想到这,他懒洋洋地歪进沙发里,看了眼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顺厨房那边喊去:“邢育……电视机遥控器给我送过来……”
邢育应了声,擦了擦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