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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左手挽了他的脖子,右手提着大片刀拍打着他的肚子,推着他向一旁走去。这位民警遇到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尴尬,他被人用刀逼着离开现场。走到拐角处,确信那些人看不到自己,才拿出手机,给所里打电话报告。
过了二十多分钟,所长才带着几个人来了。此时,那伙人早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只扔下满身是血的卢清华躺在那里。
卢清华随后被送进医院,医院通知家人送钱去。卢家还有另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呢,根本拿不出钱,老两口只得去找派出所。派出所说,案子还在调查,找不到那伙人,钱没法出。因为没有钱,医院仅仅只是处理了一下卢清华的伤口,并没有及时医治,结果伤口溃烂引发败血症,死了。两个老人要为儿子伸冤,找到派出所,派出所说,没有线索,找不到作案的人。老人说,事情明摆着,就是万隆服装城那帮收管理费的人。派出所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何况,无名无姓的,我们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怎么抓人?他们找区信访办,人家说,万隆服装城是市里管的,你要去找市里。他们找市里,人家又说,这事公安部门已经立案,你要去找公安。两个老人无计可施,找到省里,省里说,这事还要市里管。我们和市里说说,你们回市里去解决吧。他们回到市里,结果还是一样,总是推来推去。
唐小舟说,就选这个,你辛苦一下,把这篇稿子弄出来。最好去一趟柳泉,实地采访一下两个老人,多拍些照片。
徐雅宫的思维总显得有些赶不上趟,她说,这样的稿子,写出来也发不了呀。
唐小舟说,这个你别管,我来想办法。
徐雅宫拿起泸源市的那份材料,说,如果写通讯的话,这个更有故事性一些。
唐小舟没有看那份材料。他有一种感觉,赵德良之所以将杨泰丰等人秘密地叫到陵丘而不是泸源,就是想避开那里。你可以认为赵德良是欲擒故纵,也可以认为他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当然,还可能有另一个原因,那天晚上在泸源发生的事,他不愿被别人知道。既然要避开这一点,在行动开始之前,还是不要惊动泸源比较好。
这些话,他自然没法对徐雅宫说,就算说了,她也不一定能懂。他只好说,材料太多了,处理起来不容易。这一个比较单纯,就选这个吧。
第十四卷 官场也需要洗牌 官场也需要洗牌09
拿到徐雅宫署名的长篇通讯后,唐小舟趁着给赵德良送文件的机会,拿出了这份材料,说,这是江南日报社一个记者写的文章,她希望你能看一看。
赵德良从鼻子里发出一股气,这股气带出一种声音。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清他这一声音所代表的含义。发出这个声音之后,他又看了唐小舟一眼。唐小舟也知道,他这样做,是有些不合程序,他已经用行动向赵德良表明,这个材料,是通过关系直接送到他这里的。唐小舟也没有过多解释,拿起其他材料,放在赵德良的面前,却故意不压着刚才那份材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开始等待。所有一切,只是揣测,这份材料的命运如何,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假若赵德良并不是这个意思,事情就完全弄拧了,赵德良有可能想到,这份材料,是唐小舟揣测上意的结果。他不仅揣测上意而且完全把意思搞错了,赵德良有可能觉得这个人挺可怕,搞不好,从此对唐小舟怀有戒心都不一定。
正因为如此,坐在办公室里的唐小舟,惴惴不安。难怪大家都觉得官场凶险,其凶险原来在于大家都想往上升,所有抱着取信于上司心情的人,都在不断揣测上意。揣测对了而又做对了,自然得到上司的欢心,揣测错了,肯定从此被打入另册。这就像赌博押宝一样,既有智慧的因素,更有运气的因素。
过了两个多小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唐小舟看了一眼号码,是赵德良办公室。他立即拿起电话,不待他出声,便听到赵德良说,你过来一下。
赵德良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见他进来,将手里的文件放下,拿起徐雅宫的那篇文章,站起来,抖了抖,问,你看过了?
唐小舟说,是的。
赵德良说,我感觉主要材料来源,应该是卢清华父亲的上访材料以及对卢家单方面采访,这样的东西,真实性如何?
递交这份材料的时候,唐小舟没机会解释,只能简单地说一句话。现在赵德良主动问起,他自然要将某些话圆过来。
他说,这篇稿子,是徐雅宫徐记者写的,他是我带的实习生嘛,写好后叫我给她改。我仔细看了这个稿子,觉得事情非常特殊,很震撼,想了很长时间,觉得应该把稿子给你看看。所以,我花了点时间,对稿子里提到的事,侧面了解过,基本事实是可信的。当然,现在这篇稿子,确实只是采访事主,有一面之词的感觉。这主要是我出于记者职业的技巧性给她的建议。媒体不喜欢把一盘好菜一下子端出来,更希望制造悬念,喜欢抽丝剥茧,吊读者的口味。
赵德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媒体喜欢搞且听下回分解。
唐小舟说,对,媒体抛出一个系列报道,其必然操作途径就是,读者看了前一篇,心中有些想解决的疑问,媒体便在以后连续回答这些疑问。
赵德良说,难怪司法部门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这种且听下回分解,实际上也等于是在给犯罪嫌疑人提醒,叫他们做应变准备。
唐小舟说,这确实是一对矛盾。我也觉得,这篇稿子有点捅马蜂窝的味道,一旦发出来,肯定很多人会痛。
赵德良又回到座位前,说,有些人是需要痛一下了,他们不痛,就有更多群众会痛,甚至流血。
他将材料递还给唐小说,进一步说,我就不在上面签字了。你把这个东西送给应平看看,把我的意见带给他。此事如果属实,可以发出来。如果要用这篇文章,要注意这样三点,第一,就事论事,不搞外延,不上纲上线,不讨论,更不含沙射影;第二,立论有据,所有的事,一定要经过认真核实,拿不准的,不要写,更不要报。第三,宣传部要认真控制舆论导向,要做到收放自如。你是从媒体出来的,对这类事情应该很内行,你先在文字以及事实上把一把关,然后再给应平同志送去。
回到办公室,根据赵德良的意见,唐小舟将这篇文章仔细地改了一遍,再斟酌一遍,然后给丁应平打电话。丁应平说在办公室,唐小舟便说,那好,我现在到你的办公室来。
宣传部就在省委大院内,和省委办公厅只隔了两座楼,一两百米远。虽然近,平常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就是电话,也很少打。
省委这种机关,和外面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普通人大多以为,高级领导们每天没什么事就相互串门,彼此打招呼聊天吃饭什么的,所有工作,都在酒桌上解决了。事实上并非如此,省委里面,串门最多的人,是秘书长,省政府里面走动最多的人,也是秘书长。其余的高级领导,串门极少,比如省委副书记游杰,和赵德良就在一层楼办公,如果不是有什么事,他们是很少来往的。省政府那边的副省长们,更少到赵德良的办公室。开始,唐小舟不是太理解这种现象,总觉得领导们有事需要商量,应该常常碰面才对。后来,他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领导们,是不可能相互串门的。尽管省委书记同副书记或者副省长之间,权力的差距极大,但理论上,他们的级差并不大,所有人的目光,彼此盯着呢,你如果往哪间办公室走得勤一点,人家可能怀疑你暗中拉帮结派,搞小圈子,在图谋什么。官场里,圈子普遍存在,但全不是公开结成的,所有一切,均藏在幕后。
丁应平在办公室里等着,见了唐小舟,热情地和他握手,说,二号首长来视觉工作,我代表省委宣传部,表示欢迎。
唐小舟说,首长你真会开玩笑。
丁应平拉着他坐下,秘书董绍先进来沏上茶,和唐小舟做了一个打招呼的手势,又退出去。丁应平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有什么事吧?
唐小舟将那份材料递给他,说,老板叫我来给你送这个。
丁应平翻了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打开笔记本,将赵德良的原话,完整地告诉丁应平。
丁应平想了想,用一只手指在面前的沙发扶手上敲着,在思考。
丁应平自然清楚,这样的文章一旦登出来,后面紧随而来的,必然是一次雷霆行动,否则,肯定无法向中央交待。如果进行一次雷霆行动,那也就必然要和当地的某股政治势力摊牌,那就是你死我活。政治的对抗,需要政治的实力,如果实力不够,这种对抗,将可能引火烧身。
过了好一段时间,丁应平才问唐小舟,小舟,我们先别管老板的意见,你说说你的意见,好不好?
唐小舟说,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丁应平说,跟我也不说真话,这不好吧?太不拿我当朋友了。
唐小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便说,首长,你这话说的。我只是秘书,我的职责,就是传达首长的话。秘书是二传手,不该想的不想,不该说的不说。
丁应平说,我就是想听听你说说不该说的话。
唐小舟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麻烦吗?
丁应平说,我觉得这事有点麻烦。
唐小舟问,为什么?
丁应平说,搞不好就会引起江南官场的一场强地震,直接受考验的,将是省委的抗震能力,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考验省委的权力控制力。
唐小舟明白了,尽管丁应平是赵德良提起来的,其实丁应平也和江南省的其他官员一样,怀疑赵德良的权力控制力。在他们看来,赵德良就是一介书生,就是一个优柔寡断办事不干脆的人。甚至有很多人认为,赵德良比袁百鸣更加懦弱。丁应平话中说到的虽然是省委,大家也都明白,通常情况下,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