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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努力地营造出舒适的环境,能够使她放下潜意识里的戒心,目前是她的第一个疗程。
“君影,想象一下,那里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蓝天白云之下……”
莫言的声音很是轻柔,就像是一缕缕和煦的春风,拂面而过,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顾君影似乎真的置身在那一片碧海蓝天之中了,她沉醉了。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空,海天相连,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空,沙滩上还零星点缀着洁白光滑的贝壳,在阳光下,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闪闪烁烁的,很漂亮。
“你看到了什么?”
有人问她,顾君影无意识地说了:“蓝天白云,很漂亮……”(为了看起来方便起见,下面就用顾君影的第三人称写了,不以对话的形式了)。
顾君影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女孩子很可爱,胖乎乎的,脸上有着圆圆的婴儿肥,穿着白色的小小连衣裙,顾君影觉得有些熟悉。
女孩子欢快地在沙滩上跑着,回头喊:“爸爸妈妈,快来看呀,好多好多贝壳。”
顾君影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身后还跟了一对中年男女,没有任何理由,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是夫妻。男的看不清眉目,只觉得他文质彬彬,气宇轩昂,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女的面容娇美妍丽,眉目间是浓郁的幸福,一举手,一抬足,都很是优美,风情万千。她觉得这对夫妻看起来很熟悉,很亲切,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似的,但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小女孩拉着男人,很快乐地捡着沙滩上的贝壳,男人也不厌其烦地听着她叽叽喳喳小麻雀般地叫嚷着,女人会不时地插几句话,还会细心温柔地擦去女儿和丈夫脸上沾染的污泥,额头上的汗珠。
可是,他们在说些什么顾君影就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很温暖,很幸福,这种感觉充斥在她的胸口之中,让她感到很满足,甚至还轻轻地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很快,她便掩住了嘴巴,害怕打扰到眼前这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顾君影再抬眼望去,只见小女孩举起一颗形状有些奇特的贝壳,指手画脚地在哪里说着些什么,然后那女人一脸温柔的笑,接过贝壳细细地搽干净,再交给小女孩,那孩子接过去像宝贝一样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男人在一边也是宠溺的笑容。
这个贝壳她见过,顾君影很肯定,而且是在家里的某一个地方。想到这里,顾君影觉得有些好笑,那是一个大便形状的贝壳,却又不是海螺,是挺奇怪的东西,所以她还有些印象。这么古怪的外形,就算不是独一不二,也不会有很多个吧。
忽然,眼前的三个人消失了,周围的景色也变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喧闹。顾君影定睛一看,已然不是海边,却是个热闹非凡的游乐场。
顾君影还没来得及奇怪,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和那对夫妻。小女孩看起来长大了一点,红衣服,红裙子,像上次一样活泼可爱,男人还是看不清脸,女人虽然笑着,眉宇间的那抹幸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忧愁。
小女孩还是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女人跟在身后,神色黯然。
顾君影有些揪心了,心里是钝钝的疼痛,一扯一扯的,很不舒服。她很想跑上前去问一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小女孩乘着摩天轮,慢慢地旋转着,升到了高空中。
男人和女人在下面激烈地争吵。
顾君影听不到他们在吵些什么,只看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女人红红的眼眶和委屈地神情,她试图在解释些什么,却一次又一次被男人粗暴地打断。
顾君影觉得要窒息了,她呼吸不过来了,很困难地张着嘴巴吸气,心里很痛很痛,脑袋快要爆炸一般。
然后,顾君影就被莫言叫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莫言
顾君影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发呆。
“君影,不可操之过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地出去吹吹风。”莫言如是说,现在太阳也快下山了,是出去乘凉的好时间。
顾君影嗯了一声,人却还是坐着没动。
莫言拉起她:“不要不给我面子,要不,我会恼羞成怒的。”她开着玩笑,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心里太苦了,心结不是普通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可怜极了。在世人的眼里,顾君影是个受尽宠爱,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没人看得到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莫言有些汗颜,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怜的人,没想到竟有人比她背负得更多。
她们是住在顾家的一栋海滨别墅里,一出门便是蔚蓝色的大海。
夕阳落了下来,把海面染得通红通红,大海竟似染上了胭脂的女子,美不可言。浪潮慢慢地褪去,只余下一丝不甘愿地海浪,还在孜孜不倦地拍着沙滩。
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上,晚风掠起长发,吹得她们的裙子鼓鼓的,两个女子背影妖娆,步履摇曳,光着脚丫子,踏着一点点小小的浪花,如同海中的精灵一般。
“莫姐,你说你才比我大那么一点,你成了有名的心理医生,我却还是一事无成。”顾君影的话语里不无遗憾,莫言今年也才三十一岁,而她也有二十四了,一事无成不说,算起来她还是个精神病患者。这人与人的差别可还真大。
“很大的一段距离了,小君影,姐姐当年工作的时候你还小呢,再过个四五年的,你肯定比我要强。”莫言笑笑,这倒不是她的恭维话,顾君影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环境,她若有心于事业,前途还未可知,只是这个女孩子太聪明,看事太清楚,那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的心太纤细,她将许多事情看透,却也因此陷入了万劫不复。
“莫姐为什么要回来中国?”这些天下来,顾君影和莫言已经挺熟悉的了,知道她二十岁就孤身去了美国深造,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并且也闯出来一片天地。一个华人女子赤手空拳只身闯荡在白人的世界之中,还在短短数年之间有了如此显著的成就,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没有人知道,只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是什么让她如此既然决然地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归到故国,她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了吧。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想回来了,当时所有人都容不下我,包括我的家人,这个地方我没有一点的留恋和怀念。于是,我便远走他乡了。我一边打工一边申请学校,花了我所有的积蓄漂洋过海来到美国。那时候真是苦日子啊,白天上课,晚上还要打工,课业更不上其他同学的时候,晚上下工之后,还要好好地看书。后来,毕业了,找到了工作,还是会被美国人排挤,甚至有些病人一看到我就要求换医生。我都忍下了,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坚持我的坚持。后来,终于被认可了,当我接到当地政府授予我的荣誉和奖章时,我忽然流泪了。这许多年,再苦再难,我都没有哭过。那天,我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把这几年来的眼泪都流光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然后有一天,我忽然就觉得厌倦了,我奋斗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在旁边因着我的快乐而快乐,为着我的成功而骄傲,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周围的欢呼都是英文,都是welldone和thank you,都是Doctor Mo;I love you。我累了,心无比地疲劳,然后我就回来了。再没有什么比空虚和孤独更强大了,它们打败了我。”
莫言眯了眯眼睛,海风有些大,吹得她眼睛有些生痛。她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这个女人笑起来很可爱,岁月似乎特别厚待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顾君影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一丝黯然,一丝落寞,原来大家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有人选择了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落落寡欢,自怨自艾,不可自拔,就像她自己;也有人顶着疼痛,忍着哀鸣,咬紧了牙关,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硬是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拼搏着自己的明天,这样的人生也可以很精彩,就像莫言。
“莫姐,和你比起来,我实在是惭愧。”她蹉跎了年岁,累人累己。
莫言又笑了,笑容在夕阳里甚是迷人:“君影,人到了一定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苦虽苦,倒也有了目标,至少不会迷失了方向。而有些人就没那么幸运,牵绊太多,感情太深,久而久之,放在心底就成了心魔,挥之不去,便是痛苦的源泉。精神上的痛苦,远远要比肉/体的疼痛更甚。”
说罢,莫言吐吐舌头,竟也显得可爱:“不要怪姐姐说教,太久没讲国语了,一说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嘿嘿。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些吧。”
“不会,平时没有人和我讲这些的。有人陪我聊聊,我是再高兴不过了的。莫姐。”顾君影心里满满是感动,爷爷和姥爷、舅舅他们太宠她,什么都由着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大哥有时候会说教,也无非是让她好好保护好自己,小哥就更不用说了,比姥爷他们更惯着她。
“你不烦就好。”莫言本是个风风火火有些大女人主义的女子,先是顾君影的苦痛让她怜惜,后来相处下来发现顾君影根本就没有那些高干子弟的浮夸和骄傲,这也让她颇为欣赏。几天下来,莫言觉得和这个女孩子很是投缘,很聊得来,直把她当成了自家妹妹一般。
看到顾君影莫言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一般,那时的她,也是如此迷茫,也是如此挣扎,每天活在痛苦里走不出来。她没有告诉顾君影的是,当年她也曾对现实失望透顶,差点也活不下去。那一天,她的工作丢掉了,她学费交不出来,她被人耻笑,被人羞辱,她满腔的悲愤,无处述说。她绝望极了,割腕了,所幸遇到了教授,她悲凉的人生中第一抹温情便是教授给的,那个年迈的女人把她当成了她的孩子一般,教育她,开导她,她这才有勇气站起来,这才有了今天。后来,她有了成就,教授却永远地离开了。
莫言她原本不姓莫,也不叫莫言。她给自己改名叫做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