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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我不能答应。」萧牧理低声说道,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剜割自己的心。
「如果我放你走,你就会离我愈来愈远,只有把你留在我身边,你才更容易回想起关於我们的一切。」
「你……」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澄美,我真的不能放你走。」
她咬牙不语,瞪视他的眼神几乎像是恨了。
他紧紧地、紧紧地握拳,指尖掐入掌心肉里,刺痛着。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她颤声问。
「没有。」他说得决绝。
「萧牧理……」
他别过头,回避她失望的神情。「这些东西我留下来,你慢慢看,明天我再来接你出院。」
语落,他转身意欲离开,迎面却走来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
男人肤色偏白,戴着副无框眼镜,长相斯文俊秀,白色衬衫上系着粉红色细长领带,看起来不但不显得娘娘腔,反而被他穿出一股浓浓的书卷味。
「元祈哥!」
萧牧理全身一僵,听出这声呼唤里蕴着喜悦依恋。
这男人,是谁?
第三章
元祈哥。
他听见她这麽唤那个男人。
而那男人短暂地瞥他一眼後,便直接走向她,两人当他不存在似的对话。「美美,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元祈哥,你怎麽……现在才来?」话里有一丝掩不住的埋怨。
「我们市议会前阵子到欧洲访问了,我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赶回来了,早上刚到台湾。美美,你还好吧?阿姨告诉我你出车祸了。」
「我很好,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
「嗯,我听说了。」
「我忘了我当年爲何要离家出走。」
「我知道。」
「元祈哥,我……」她像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萧牧理盯着自己的妻子,她仰起秀丽容顔看着别的男人,那麽惆怅,那麽楚楚可怜,他的胸口宛如有只尖锐的兽爪拧着,狠狠地痛。
他忽然想起这男人是谁了,是郑元祈,前几年刚在政坛窜起的新秀,外貌俊美,温文儒雅,号称是国会王子乔旋的接班人。
他记得跟澄美结婚後,有天晚上看电视,郑元祈正在接受人物专访,澄美了然地瞪着电视萤幕,他见她神色怪异,问了几句,她立刻转台,顾左右而言他。
当时他并不以爲意,她素来不爱看政治新闻,他以爲她只是不屑政治人物,原来不是。
原来是因爲郑元祈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元祈哥,我结婚了。」颤抖的宣言拉回萧牧理的思绪,他看得出来他的妻是多麽困难才吐出这句话。
他也看到郑元祈镜片後的眼眸瞬间闪过锐利的光芒,但很快地便收敛,回复如阳光般的朗朗温煦。
「我知道,我都听阿姨说了。」郑元祈对於澄美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接着转过身来。
「你就是萧牧理吧。」
直到现在,两个男人才正式面对面。
萧牧理静立,没说什麽,这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
「敝姓郑,郑元祈,我跟美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
萧牧理听出言外之意,郑元祈显然也知道他听得出来,嘴角一勾,笑意明朗爽快,却又隐隐带着挑衅。
不愧是在政坛打滚的人物,很会装,锋芒不露,笑里藏刀。
「我刚刚在门口听见你跟美美说话了,美美想回家。」
所以呢?萧牧理一言不发,等待对方出招。
郑元祈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有耐性,眉峰不着痕迹地一蹙,跟着又绽露开朗照人的笑容。
「虽然你跟美美有婚姻关系,但她现在忘了你了,对她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她现在正是最惊慌无助的时候,需要家人的支援与陪伴,请你让她回於家,那里才是她熟悉的环境,有她熟悉的亲朋好友……」
「不行。」简洁的两个字,打断郑元祈的游说。
郑元祈目光一闪,笑容凝敛。「萧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出车祸的人是美美,失去记忆的人也是她,她心里比你更惶恐、更无助。她是女人,你忍心让她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萧牧理暗暗掐握拳头,感觉心房空空的,无所着落。「我会陪伴她。」
「可她现在最想要的不是你的陪伴!」郑元祈一针见血。「她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人身边。」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走她。」
「对,我想带走她。」
「不可以」
「萧先生!你……」
萧牧理没理会郑元祈逐渐变调的嗓音,迳自转向於澄美,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迷惘的容顔,看着她闪烁迷离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让她凭自己的心意作选择,她必会决定回到自己家人身边,但……
「我们结婚了。」他板着脸,语气同样平板无起伏。「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我同样是你的家人,甚至可以说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不能让你离开。」
「萧先生,你讲不讲道理?你别这样爲难美美!」郑元祈在一旁插话。
萧牧理当没听见,说他自私也好,不讲道理也罢,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责,他只在乎她。
「你是我的妻子,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们就许下誓言对彼此不离不弃——你懂得这誓言的意义吗?」
不离不弃。
於澄美震颤地听着,震颤地望着眼前这理当熟悉却陌生的男人,他神情是那麽坚毅决然,挺拔而立的身姿如松,屹立不摇。
「无论发生了什麽事,生老病死,我们说好了,绝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他沈声低语。
她的心揪紧,霎时无法呼吸。
不离不弃,她竟对他许下了这般誓言吗?如果立场反过来,是他忘了深爱他的自己,她可以想像自己会有多心碎悲痛!
这就是他的感觉吗?
想着,於澄美更慌了,心也痛了,虽然她不记得这个男人,但她能够理解自己的失忆是如何伤害他。
「美美,你别勉强自己。」郑元祈仿佛看出她的动摇,急忙劝说。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援,阿姨跟伯父这几年都一直在等你回来,还有我也……」他没再说下去,可她明白。
「元祈哥,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他苦笑。「我没有女朋友。」
这麽说母亲说的是真的是,一直在找她。
於澄美紧紧咬牙,说不清横梗胸臆的是什麽样复杂的滋味,一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记忆回到二十三岁的她心之所系的男人。
一个和她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一个单身多年执着地等待她。
一场车祸醒来,她竟发觉自己同时伤害了两个男人。
於澄美低眉敛眸,心神慌乱,她很想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无心伤害任何人……
「就一个月,好吗?」想了很久很久,她终於扬起眸,勇敢地望向萧牧理,她的丈夫。
「我跟你回去,一个月後,如果我还是什麽都没想起来,留下或离开,你让我自己作决定好吗?」
一个月。
这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
他期盼的是与她共度一生一世,如今她只给他一个月的机会……
萧牧理酸涩地寻思,却没再与她争论,轻轻颔首。
「好,就这麽说定了。」
隔天下午,萧牧理来接於澄美出院。
他去的时候于夫人也在医院,看来是来劝女儿跟妈妈一起回家,他顿时不自觉地紧张,担心妻子出尔反尔,幸好她还是决定遵守诺言。
「妈,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可是美美,你爸爸再过几天就回来了,他想见你。」
提起父亲,于澄美不觉感到黯然,爸爸从小就最疼她,可明知她车祸受伤住院,他却没立刻赶回来探望,是不是因爲她任性地离家出走,伤了他的心呢?思及此,她不禁幽幽叹息。
「我也想见爸爸,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于夫人见无法说服女儿,皱了皱眉。
「你真的决定了?就一个月?」
「嗯,一个月後,我会好好想想怎麽做最好。」
「那……好吧。」
于夫人无奈,只得转向萧牧理,对他这个「女婿」警告叮咛几句要好好照顾她女儿,这才怅然离开。
「我们也走吧。」萧牧理提起行李,习惯性地朝妻子伸出手要牵她。
她愣了愣,没将手交给他,快走几步,翩然躲开。
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自嘲地扯扯唇。
半小时後,他开车载她回到两人的家。
这是一座住宅社区,中央是美丽的中庭花园,围绕着中庭建了四栋大楼,他们的住处位於其中一栋的八楼,萧老爹和萧牧理两个弟弟也住在同一栋大楼,但分居於不同的楼层,彼此有各自独立的生活空间,又可以就近互相照应。
萧牧理交给於澄美一串钥匙,让她自己开门,她迟疑片刻,开了门。
饶是事先做了心理准备,屋内的格局与装潢仍是令她吃了一惊。
「好……小啊!」
约莫三十坪的空间,对一般夫妻来说是很够住了,但在她看来,还是太过狭溢。
於家位於市区的豪宅,超过上百坪,乡间的别墅更是占地宽广,她爸爸在纽约、东京、上海等地都有置産,在欧洲甚至养了一座古堡。
空间不够阔朗不说,这装潢风格也太奇异,橘色、粉蓝、奶油黄……各种不同顔色的墙面,家俱造型琳琅活泼,再加上处处可见的绿色植栽,整个房子像是童话世界,多采多姿。
「这是你的品味?」她愕然瞪向身边的男人。
「是你布置的。」他连忙澄清。
「是我?」於澄美不敢相信,想起家里那古典奢华的装潢,再对照这间公寓的风格,也差太大了吧!
她不自觉地伸手,抚过一把酒红色木质茶几,桌面像是小提琴的形状。
他察觉到她的举动,主动解释。「那个茶几是你婚後带过来的,你说是在匈牙利自助旅行时买的。」
「我还去匈牙利自助旅行?」她更惊讶了。
「一个人去的吗?」
「嗯。」
居然一个人去旅行?真不像她。
於澄美茫然出神,她失去记忆的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爲何他认识的她一点也不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