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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雪颜不肯穿,使劲踢腿挣扎,但是不敌纪玄微腕臂的大力,在脚腕差点被捏碎的时候,终于穿进了鞋里,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好。纪玄微也松了手。
她想把鞋蹬掉,不料纪玄微忽然站了起来,把手掌摊过来要钱:“三十文。”
华雪颜动作一下停了,话语也哽在了喉咙眼儿。
纪玄微面色无澜,只是摊着手要钱:“买鞋用了三十文,拿来。”
华雪颜闻言,飞快从身上解下荷包,从里面数了三十枚铜板出来,一股脑儿砸到纪玄微身上。
“分文不差,你我互不相欠。”
铜钱掉到地上哗哗脆响,华雪颜拂袖转身,脚步迈得飞快几乎在跑,恨不得立刻飞到天边,离开纪玄微越远越好。
打在身上的铜板轻飘飘的,就好似今晨的那场小雨。可不知为何,纪玄微却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好比在战场上中了敌军一箭。
他没有弯腰拾起铜板,而是紧紧尾随上华雪颜,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默然相随。华雪颜走快他便走快,华雪颜走慢他便走慢,华雪颜不走,他亦驻足停留。
途中几次华雪颜回首恨视,纪玄微视若无睹,只是微微垂首盯着脚下,剑眉横飞深眸落寞,紧抿双唇不发一语。
互不相欠。
她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她确实不欠他的,他却欠她一个被毁掉的终身。
就这般一路走走停停,两人不知不觉回到华宅门口。华雪颜抬头看了眼破旧的宅门,突然折返回来走到纪玄微的跟前,站定昂首。
一段沁入肺腑的幽香飘来,刚毅男子竟然被这娇柔的身姿逼迫得后退一步。纪玄微嗓音哑涩,妄图开口解释:“我……”
华雪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出言便是一通嘲讽:“堂堂纪将军何时也变得这般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尾随女子,是有什么龌龊心思?”她冷哼一声,表情染上几许凄然,又道:“你的龌龊心思我当然知晓。不过你搞清楚,就算我以前和你有什么瓜葛,但自从回到上京的这一天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没了关系!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说的,恩仇两清、再不相逢!”
华雪颜褪下绣鞋,犹如丢弃破烂般往街角一掷,冷冷道:“你的东西让我恶心,用脚踩都不配。”她表面凶狠不留情,可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把的汗。深吸一气压下方才的失态,雪颜冷睨纪玄微一眼,决然转身。
“别再让我见到你。”
话音一落,耳后风动,华雪颜刚刚迈出两步,便被纪玄微从后拦腰抱住,拽进了怀中。
后背撞上刚硬如铁的胸膛,宽阔的双肩把她圈进臂弯。纪玄微一臂紧紧箍住雪颜的腰肢,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抵着人就靠在了街边墙上。
他低头咬牙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男子鼻翼翕然,粗热怒然的气息尽数扑倒她脸上,热气燎灼一片。华雪颜无惧这头发怒的雄狮,傲然把头一昂,冷眼如刀。
“闹?我像是在跟你闹?”她神色轻佻,笑盈盈道:“你以为我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家,没事干就和情郎闹闹别扭?还是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值得我为你牵肠挂肚?纪玄微,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人,也别忘了我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去了——孟家。”
薄唇轻吐,纪玄微一听“孟家”二字,暗眸里迅速燃起愤恨,一掌就钳住了华雪颜的下颔。
“你去孟家干什么!”
华雪颜恣意笑着,眼波妖媚:“自然是去见想见的人。也不知你听没听说过孟之豫,孟尚书的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你!”纪玄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五指越收越紧,在她若雪的脸颊上按出几道红印,“你就这么赶着送上门?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华雪颜狠狠一拧头甩开他的钳制,她表情狰狞狂妄,道:“你的手段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什么无情有情……不过尔尔。你要杀要剐还是要怎么样,悉听尊便。反正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玩儿不起的赌局,我也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她挑唇一笑,媚眼如丝,慢条斯理道:“大不了输掉自己,我值多少价,想必你心中有数。”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句话彻底挑破,纪玄微狂怒不已,大掌一抓托着华雪颜的后脑,即刻就俯下了头。
可就在他快贴上那双嫣红丹唇之时,却又听到一声讥诮。
“你除了用强还会什么?”
纪玄微身子一僵,嘴唇硬生生停在了在离华雪颜毫厘之差的地方。大掌缓缓滑落,带茧的指腹擦过华雪颜的后颈,摩得她痛彻心扉,疼痛感几乎钻进了脊骨之中。
“我……”纪玄微踉跄倒退一步,低低垂下了头,从嗓子眼里艰难迸出两字:“抱歉。”
华雪颜若无其事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无谓道:“没什么抱不抱歉的。你没对不起我,我也没对不起你,反正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拿到了。从今往后还是那句话——恩仇两清,再不相逢。”
恰巧这时铃铛从府里头出来,手里头拎着鞋子。她见华雪颜赤足站在地上,赶忙着跑了过去。
“小姐你怎么光脚就下来了?咦,马车呢?”
“马儿受了惊疯跑,我就先下车了。”华雪颜穿好铃铛拿来的鞋子,理也不理一旁的纪玄微,牵起小丫头的手边笑边往府里走去:“快陪我回去换身干爽衣裳,今儿个沾了一股子酸臭味,顺道再喝碗周妈妈熬的红糖姜水……”
就在二人言笑晏晏踏进了华宅大门之际,纪玄微忽然在后出声。
“她已在来京的路上。”
刚跨进门的脚登时一滞,华雪颜猛然回头,错愕而又锋利的眼神投向纪玄微。
纪玄微吹响口哨唤来坐骑,补充道:“她很坚决,我拦不住。等她到了安置好,我会再告知你。驾——”
腿夹马腹吆喝一声,黑马如弦上利箭嗖一下飞了出去,驮着那黑裳深眸的男子转眼消失在街口的合欢树后。
“这人是谁?”
铃铛好奇去问华雪颜,一转头却见到她呆呆立在原地,眼睛里流动着说不清的波涛,暗涌阵阵。
铃铛忽然心生胆怯,小心唤她:“小姐?小姐……”
“我咋没注意这畜生伤了后腿?什么时候被划到的?”
这时马夫也牵着跑远的马儿回来了,一路自言自语,不断摸着马头鬃毛安抚受了伤的可怜牲口。
华雪颜终于回过神,率先看了“疯马”一眼,唇角笑意依然三分了然七分讥讽。这么费尽心机要和她见面,真不知该说他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抑或阴魂不散?
心绪有一瞬凌乱,很快她又恢复常态,提着裙摆彻底进了家门,对铃铛说道:
“我不认识。大概是一个疯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3╰)╮
☆、第八章 八捋青丝
三月三,上巳节。
这日京中人家都要去临水处举行祭祀活动,按照老祖宗的传统是要去河边浸浴香草用以驱邪,不过如今却是以游春畅饮为主了。
孟之豫一早便出了府去往朝天湖边的鸥鹭堂。早在好几日前他就约了定远侯府世子左虓还有羽林卫右将军王成尔来此喝酒赏花。
其实这回见面饮酒作乐倒是其次,他有件要紧事需要让两位好友参谋帮忙。
自从花朝节落水之后,孟之豫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他成晚成晚睡不着觉,一闭眼就全是下雨的场景,迷糊中浅浅入梦,满脑都是浅笑疏离的倩影。甚至好几次他被自己的梦话喊醒,耳畔还回荡着余音。
雪颜……雪颜……雪颜……
他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各色美人也见得多了去了,可为什么就是对这样一个冷清傲气的华雪颜如此挂心?一想到她心里边就像被猫爪挠似的,又痒又痛,偏偏还带着说不出的舒坦欢喜。
左虓到的时候看见孟之豫斜倚在花廊下的木柱旁,出神盯着一片月季,桃花眼里流动的都是一汪春情红艳。
左虓弯腰偷偷拾起一枚石子儿,朝着孟之豫的脑袋弹了过去,打得这心神恍惚的家伙一下跳了起来。
“嘶!谁偷袭我!”
“哈哈……”左虓摇着扇子慢慢踱近,月牙般的眼睛里含着戏谑:“几日不见,孟兄你竟然投身空门了?站着也能入了禅定。”
孟之豫一见是左虓,没好气瞪他一回,揉着额头还嘴道:“去去去,也不知谁才是戒色的和尚!堂堂世子为未婚妻守身如玉,堪称上京众男儿楷模,在下自愧不如……”
左虓被戳中痛处,恨恨把扇子一举就要打孟之豫:“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孟之豫拔腿就往门外跑,边跑边笑着挑衅:“冲冠一怒为红颜,世子好气魄!”
“……姓孟的你找死!”
浓眉大眼的王成尔小将军到来之时,入目便是一片落红狼藉。好好的月季花被孟之豫和左虓二人踩得乱七八糟,枝倒叶残。而那两人正保持着对峙的状况,纷纷叉腰喘气。
王成尔一贯虎头虎脑的,见状问道:“你俩干嘛呢?比武?”
左虓气鼓鼓撸着袖子,骂道:“这姓孟的混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最恨提起那谁谁谁,偏偏出口给我添堵。你说他这算哪门子兄弟!”
孟之豫不甘示弱,指着头道:“是谁先出手偷袭我的?打了人说你两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