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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兴凯湖边一个陌生的屯子,冰天雪地,还有一个她爱过怨过、又叫李大刚又叫廖强的男人。
去找他……听起来怎么这么可笑。她这辈子已经找过一次乐宁生,难道现在又要去找李大刚了吗?这两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到底谁多谁少?她永远也原谅不了乐宁生,可现在已经原谅李大刚了吗?又或者不是原不原谅,而是从来就没有恨过他,她一直都在内心深处为他寻找离开的理由,他有苦衷的,不是吗……
有什么苦衷能比她更重要呢?
廖小柔看着辛未手指上那只朴素乡土的金戒指:“嫂子,我也不瞒你,我哥,他这几年……他坐了几年牢……”
戒指在手上戴久了就感觉不到,辛未已经习惯了那个金箍子套在自己手指上,不管干什么一点不觉得碍事。她握紧双手,心里隐约猜到过这个答案,可听廖小柔亲口说出来,又是那么的心疼。
“原本是判了八年,后来牢里出了点事,我哥有立功表现,海哥赶紧托人想了好多办法,减了两年刑期,现在保外就医,回家才半年不到。”
辛未急切:“他哪儿不好了,他……出什么事了要保外就医?”
“在牢里右眼受了点伤,现在视力不是很好,不过左眼好好的没事,医生说慢慢恢复右眼也可以好。”
辛未转过身走到宿舍的窗边,第一次见面时李大刚拉坏又修好的那扇窗户此刻紧闭着。窗外是宁城冬天凛冽的风,高大的法桐树长到了几层楼那么高,浓密的枝桠上挂着没有落尽的枯叶。
“我哥不是想离开你,嫂子,一开始律师说可能要判十五年。我哥不忍心拖累你才……嫂子,我哥真的心疼你,你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现在整个人都变了,我……”廖小柔说不下去,捂着嘴抽泣,“嫂子你肯定也心疼我哥,我看得出来,你别怪他,那时候他只要有一丁点办法也舍不得把你骗走。”
辛未抬起左手轻轻按住太阳穴,脑袋两边一跳一跳地疼。因为这个把她骗回宁城的男人,当初在嵊泗岛为什么又要在台风里闯进无边大海,闯到她的身边?如果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死在海里,那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永远和他在一起。即使沉进海底,即使腐成泥沙也没关系,她这一辈子想要的不就是一个永远的结局。李大刚那个家伙这么不懂她想要什么,一个失去过太多的女人,对手中仅有幸福会有多么珍视。他真的不明白吗。
一整夜两个女人都没睡,窝在一张单人床上说一阵哭一阵笑一阵。廖小柔每句话的意思辛未都明白,但是她下定不了决心,不知道要不要真的就这样远去东北,去看一眼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也没有给郑铎打电话,说实话她不怎么敢和郑铎讨论关于李大刚的话题。骨子里她到底还是有点怕郑铎,尽管她也不知道这怕从何来。
廖小柔在宁城一直呆到大年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坐飞机赶回家过年。辛未没有同行,一来是没有决定,二来也是因为年关太忙不好意思请假。辛未把廖小柔送到机场,临别时很慎重地告诉廖小柔,不要把她的消息告诉李大刚。廖小柔还是不死心,又苦劝了一番,最终答应了辛未的请求,泪眼婆娑地登上飞机。
做为主官,郑铎的春节要在部队过。妈妈陪着继父远在南美,原本是打算回国的,临出发前继父突然接到三份合同,要带着三个南美球员前往欧洲参加试训。所以这个年辛未依旧是在樱花酒店里过的,年三十晚上和同事们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揣着红包继续回到岗位上工作。今年刚升的官,又是孤家寡人,除夕夜的班辛未肯定要主动去值,零点时分接到妈妈打来的国际长途,母女俩聊了一会,互道祝福。
春节期间酒店客人来往很多,各种繁杂的事务不免也跟着多了很多。大过年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们身在酒店,心早不知道飞哪去了,一不留神就闹出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来宁城旅游的一家人临时改变行程,委托酒店代购几张年初七返回吉林省长春市的火车票,可前台登记和负责订票的两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弄错了,帮人家多订了一张。
退票就有手续费,钱不多,可这钱俩姑娘都不肯出,一说起来还都挺委屈。这么点事也不值得向领导汇报,辛未这个小助理被揪过去评理,评来评去,车票落进了她的口袋里。
从宁城到长春,初七下午五点上车,初八中午十二点下车。火车站附近找个钟点房休息三个小时,坐下午四点半的车前往哈尔滨,八点半下车。同站转乘晚上十点出发的车,第二天早上四点半到密山市。再从密山搭乘公交车前往兴凯湖农场,两个小时的路程之后就可以到达离他并不太远的地方。
连头带尾小三天,火车汽车连轴换。这是自讨苦吃还是发神经?辛未脑子里很乱,一个人躺在火车卧铺上听着车轮咣当咣当地碾过铁轨。其实是因为不想浪费这张票。她翻个身脸朝墙,恨恨地用指甲在光滑的墙壁上抠。这是最主要的理由,而且她见不得别人难过,廖小柔的眼泪让她无法释怀。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呢?就是时隔多年,你仍然能从一张旧照片上闻到的烟味。就是每个夜晚都能听到的低声呼唤。就是假如明天你就要死去,死前却不能见到最后一面的人。
从上车一直到到达密山,辛未始终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有好多次她都决定立刻掉头回宁城去,可一路辛苦辗转地还是到了这里。身上穿的厚羽绒服还是那年在东北廖小柔给她买的,辛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拖着行李箱在漆黑的凌晨走出密山火车站。一走出露天,迎面的风就吹得她全身一激灵,刚下过雪不久,放眼四处望去都是白色,反射着天空上斜斜射下来的月光,亮的很刺眼。
出站前辛未打听好了去公共汽车站的路,现在才四点半,还得再等上两个多钟头才有车出发。找个通宵营业的小饭店猫着,屋里过高的温度烘得辛未油光满面,她洗洗脸梳梳头,戴着帽子把头发压得很扁,紧贴着头皮,看起来十分颓废。想了想,辛未还是找个宾馆去洗了把澡,把身上沾的烟味和说不清的怪味洗干净,又躺了一小会,又疲惫又兴奋地坐上了开往兴凯湖农场的汽车。
平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路面积雪足足拖到四个小时。三天没好好吃饭了,早饭也只是半碗豆浆,中午饭点闻着车站边小饭店里传出来的炒菜香,辛未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黑龙江密山八五七农场六网口屯,他的家乡。可到这里辛未抓瞎了,屯是这里最小的行政级别,一个八五七农场下辖七镇九乡,每个乡镇下都有一二十个屯,光说个六网口屯没人知道在哪儿。打听一圈之后,辛未不得不给廖小柔打了个电话。
等着人来接她的这一段时间比从宁城来的三天长了很多,看到廖小柔和田翔的身影时并没有看到李大刚的出现,这让辛未的心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随即猛地又拎了起来。
知道她来了,他都不愿意来接吗……
“我哥没在家呆,又钻林子里去了,嫂子你千万别多想。”廖小柔第一句话就解释,田翔站在一边表情悲喜交加,打过招呼以后,象是怕辛未会逃走一样赶紧把她的行李塞进车后备箱。
这里的风光很不错,广袤的平原被厚雪覆盖,道路被汽车车轮压出深黑色的连绵不断的轮印。车开到一半落起小雪,辛未想要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扭头佯装专注地看着雪景。廖小柔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家,李大刚都没回来,她气得咬牙低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田翔从后视镜看看并排坐在后座的两个女人:“没事,回去先吃饭,要是强子还没回来,我就套上车拉辛未过去。”
“这么冷,辛未能受得了吗?”
田翔安慰地低笑道:“不去也成,那头犟驴指不定过几天才回来,他刚拉了两大桶柴油过去,你算算能扛几天。”
午饭很丰盛,李大刚和廖小柔的妈妈一开始不知道来的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可看到辛未手上的戒指就立刻明白过来,老人家的泪水让辛未也跟着哭了很久。老夫妻俩擦着眼泪去给没过门的媳妇整饭菜,廖小柔把辛未拉进了哥哥的屋子。
一进去辛未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属于李大刚的味道。乡下的屋子很宽敞,南窗下一盘温暖的炕,炕上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炕中间放着一张四方小炕桌,桌子上必然少不了香烟和烟灰缸。
坐在炕边,手抚着热乎乎的床单,看着靠一边铺开的枕头和一床棉被。睡炕都是头冲北脚冲南,辛未很多余地把枕头上平坦的枕巾再抚抚平。廖小柔就在一边看着,辛未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避间不经意看到墙上挂着的一件小东西。
就在他睡在枕头上一侧头就能看到的雪白墙壁上,用红绳子挂了一只鲜红的小贝壳钥匙链。这是跟辛未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一只细长贝壳,尾端尖梢上钻了个小孔穿上银白铁环,做工挺粗糙,一看就是地摊上的货品。不过这只贝壳的颜色倒真是很少见,少见得就象是假的一样
辛未站起来看向廖小柔:“现在就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个发生在火车实名制之前的故事。以上。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田翔说的车是东北农村里常见的马拉雪橇,这种车没雪的时候装轮子,下雪天就把轮子换成钢滑板,拉个货带个人用起来很方便。辛未以前没坐过这种八面来风的车,她裹着李大刚妈妈的皮袄,戴上一顶大皮帽子,手扶着把手坐在车板上安的小椅子上。田翔轻轻挥动长鞭,拉车的小马抬起蹄朝前小跑,辛未微笑着朝站在院门口的一家人挥挥手。
雪渐渐下大,捂着围巾口罩,还是有雪扑在眼睫上,打得辛未有点睁不开眼睛。东北乡村里过大年的节日气氛十分浓郁,鞭炮声和喜气洋洋的音乐声飘扬在这座乡村里。车跑出屯子以后,田翔和辛未聊了几句,风太大说话不爽利,于是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辛未。这是很常见的那种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