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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到竹筒里的三张阄条是真的,我伸手进去拿出来的阄条也是真的,我也没有写了另一张走字藏在手腕或者衣服里趁人不注意换掉,众目睽睽之下,我只有一只手不方便,竹筒纸条他们又是检查过的,而且我很快拿出阄条交给书记,他又不可能跟我配合,前后也就用了六七秒钟,想换也换不了。
我的手脚,其实是做在纸条的温度上,早就写好了三张阄条,只不过写了走字的一直放在胳肢窝里暖着,另外两张纸放在衬衣口袋里,外面寒冷,这就有了温差,我假意伸手进竹筒里搅,其实是在找那张尚存体温的纸条,由于我的手冷得很,依稀就找得到那张热一点的阄条,这就成功了。之后交给书记,还把竹筒里剩下的两张纸打开检验,就是障眼了。
康红暗问可乐你怎么搞的。我说关键要快,快是一切老千的秘诀,刚才我估摸过,从亮出纸条到我抓出走字来,整个过程不能超过10秒钟,否则温差就没有了,所以我是先亮那两张纸条,最后才亮出走字条,就是为了保温,不要小看这两三秒钟,对保温起到决定作用,然后我给大家一晃,迅速揉成纸团扔到竹筒里,迅速抓出来,总共也就六七秒钟吧,不过这把戏也只有在灾难中趁大家六神无主时用,平时大家都精力集中时,肯定当场被抓。
我悄悄补充,那些大米的包装纸也很重要,是牛皮纸,保温,要是普通纸效果就差很多,三秒钟温差就消失,那些地摊上耍纸牌游戏的,其实就是利用这个原理。康红看着我,李可乐你一天到晚正经东西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的。我委屈地说,这歪门邪道关键时候不是也起作用了么。康红想了想,不说话,组织人们撤退去了。
天光开始发出灰蓝,给每个人的表情镀上一层肃杀,大家都不说话,被数不清的余震弄得麻木了,点名、数人、列队,男的和强壮的在两边,妇女和小孩在中间,总共184人缓慢地向景家山转移。我一直和康红并排站着,悄悄碰一下她说,总不能一直装连体婴儿,这样别人看了不好。
她摇摇头,这时武六一大喊我帮忙照顾一些小孩,我求饶地看着她,她想了想,又想了想,低头说,李可乐,我这辈子就要害在你手上。然后解开。我大喜过望,斜眼看她,故意跑几步说我要逃了。康红幽幽说,你跑吧,你跑了我就去死。
我打了一个寒战,放慢脚步跟着她,在大队后面殿后。
康红说,地震中的转移有很多和洪水不一样,在洪水中的转移,走在前面的人最危险,因为不知深浅,一不小心就失足卷得无影无踪,地震恰恰相反,拖在后面的人最危险,因为大队人马行走一定会引起震动,不管是一段路还是一处桥,走在最后的人赶上塌方的几率远远大于前面的。
李可乐寻人记 第九部分(12)
我听康红这么说,紧跑两步就向前面跑去,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康红却在后面没动,她冷冷地看着我,我只得放慢脚步,也不好意思马上停下来,就在原地踮着小碎步,一边踮一边说,咳,我其实是想活动一下身体,哎这地震中逃生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慢慢又踱回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她是警察,我是匪,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要和她在一起。
袜子也跟着我们,它是城里的丑角,可到了这荒郊野岭,它却矫健机敏,反应神速,那场大地震它不仅提前预警,而且咬着裤脚和康红一起把我拖离窗台,它还救了几个被吓懵的孩子,一瘸一拐用头拱着他们往下跑。我暗想,上次还来不及给它做臗骨手术,等到了云南一定给它彻底治愈,甚至要不要再给它做个整容手术比如拉个双眼皮垫个鼻梁装颗獠牙,我也在考虑中。
青青爸是整个行动的路线向导,他是老人熟悉地形,又是地理老师有些地震常识,由武六一和几个年轻老师轮流抬着他,他说先得下到镇口,从河谷上了景家山,再过青片河,再经过红棉岭,如果能翻过银锭山,过了白水河就可以到县城,那里应该有救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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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前方等待的会是什么,也许根本没有救援队,也许是更大的一场灾难,如果这样,我造假的那个阄条就会害死很多人,那我就不仅是骗子,而是杀人犯,我内心恐慌,问会不会害了这184人。康红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那道山坡,因为在那儿待下去肯定死人,在可能的灾难和肯定的灾难中,还是先躲过一劫再说。
我知道康红也很绝望,这支队伍老的老,小的小,最老的是64岁的青青爸,最小的是6岁的丁丁,还有孕妇,全靠20来个年轻人帮着照顾,翻过三座山,两条河,肯定不止青青爸估计的,只花一天一夜。
因为我们慢慢下到镇口短短七八公里就用了半天时间,那些麻花路根本不能走人,你以为是路,可走着走着就可能掉到悬崖下面,只能从路基边绕过去,老老小小全靠年轻人去背,那条断了桥的河只能涉水而过,也得一个一个背,临出发前用竹子做了几个担架,但根本不够用,只能让老人孕妇坐。
到了原来镇口的地方已是中午一点,放眼望去镇子已成一片沼泽,偶尔能看到一些房椽从淤泥里冒出来,还有几条侥幸逃命的狗在凄迷地叫。我们要快速绕过这片沼泽。
这时出现一个意外情况,青青爸在担架上大哭起来,我要去找青青妈,否则我就不走,不走了。
一时间长长的队伍停下来,有人已经开始叫骂,大声喊快走快走,就为你家一个人耽误大家逃命,也太不仁义了。青青爸坐在担架上老泪纵横,和众人对吵,我就不仁义了,你们把我扔在这里吧,我和她生活了40年了,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是死是活都要在一起。
我内心冒火,突然明白他设计这条线路的本意,从学校后山走沟里也可以上景家山,可他舍近求远,说山沟危险不如先下镇口,其实是因为他半身不遂无法独自行动,就带着大队人马绕道这片大沼泽地,目的是为了找青青妈。
大队伍已在沼泽地边缘停了十几分钟,随时可能有泥石流再次冲下来,多待一分钟都很危险,其他人并不理他,齐喊快走,不要管他了,让他自己去找。当即大队伍开始缓缓前行,书记上去说顾全大局让他快走,可青青爸居然一翻身从担架上滚下来了,趴在泥泞中以头磕地,一脸都是泥污。
有人还在谴责着青青爸,我突然心中一痛,也心中一动,心中一痛是因为想到了青青,心中一动是因为如果离开大部队,抽空是不是可以逃个跑。我上去对青青爸说,我陪你找青青妈,找不到我就一直陪着你。青青爸抬着看着我,点头。
康红果断说她也要陪着找。武六一连忙派了两个年轻教师与一个担架和我们一起,书记也主动留下来找,我有些失望,这些人怎么都喜欢当英雄,眼看着大队伍缓缓向河谷方向先行而去。
沼泽地里一股恶臭,因为积水,泛出绿色的光芒,青青爸努力辨认着他家的位置,我和康红把脚上绑起木板免得陷到沼泽里,带着袜子一步步向他指的方向找去,书记则在沼泽地旁边大叫青青妈的名字,还有他自己老婆女儿的名字,一时凄惨得很。
因为到处都夷为平地,根本没有特征,小小的一条街找了两个小时,我一阵恶心,浑身酸软,几次陷入淤泥差点拔不出来,我们绝望中往回走时,袜子突然对着一个晃动的猪肘子汪汪大叫,我大喜,因为我看到一个人满脸泥污躺在一堆废墟中,说不出话,只有眼睛动,手里高举着一个猪肘子,青青妈。地震时她并没有在家,而是到旁边的菜市场买菜去了,幸好菜市场相对空旷所以没有被瞬间吞没,她被弹起在一个房顶上,随着房子缓缓下沉,下沉时,还不忘高举刚买的猪肘子,而就是这个猪肘子,引起了袜子的注意。
又在旁边发现两个活着的人,被木头压着,所幸没有大碍。
一行9人,带着一条瘸狗,紧紧追赶着大队伍,青青爸一直叫我过去说话,我挥挥手,说不用说。青青爸又拉着康红的手说,姑娘,一定要好好对可乐,他是个好人。
虽然没找到机会逃跑,有些郁闷,但我却因为我们一起救了几个人而高兴,那种感觉真有成就感,每发现一个人,就像发现一处宝藏,心跳加速,肾上腺素激增,恨不得马上跳下去把人捞起来。康红又领着我们去追大队伍,好在大部队行动缓慢,傍晚时分,刚过河谷就追上他们了。
李可乐寻人记 第九部分(13)
刚上景家山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就听到一阵巨响,脚下就像有人在拉扯后跟,差点摔倒,耳边哗啦啦巨响,惊愕地看到对面一座山正在迅速变瘦,像正在魔鬼减肥,山体飞快地变成泥石流向我们脚下的河谷倾泻而来,河谷就飞快上涨,就像要漫上我们所处的平台,康红在旁边抓住我的手,我把她挡在身后,但腿脚发软,仿佛听见所有人都在默念,不要,不要漫上来……离我们脚下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泥石流停下来了,改道另一个方向。幸好这个平台地势高,又全是花岗岩,不会崩溃,是天然阻挡。
有人喊快看,我们惊愕地发现出现一座新山,山寸草不生,形状如金字塔,就在刚刚我们经过沼泽地的边缘。想来后怕,要是再晚10分钟……
武六一跑过来握住康红的手,不说话,只鞠了一躬,他指着学校方向,我们惊呆了,昨晚栖身的那片山坡已成平地,依稀看到,泥石流直冲到新教学楼前面,才停住。
康红突然抱着我哭了,可乐,谢谢你的阄条,你是一个福将。
我后怕得很,喃喃自语,该谢谢老天,是他老人家帮我摸的,要是我当时摸错了怎么办,那一摸,可就是184条人命。
当即决定不再走了,这个临近景家山的平台够高度,前面又有一条河谷聊以挡住泥石流,是现在最安全的宿营地。开始发放最后的食品和水,孩子们乖乖地排成两排,领取饼干和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