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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俊仵作-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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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兰舟缓缓将手中书由眼前移开,从案上随手抓了枝笔夹入,放到一旁。「今儿不去了,遣那丫鬟回去吧。」

贾立微讶。「这麽着,日阳姑娘不会生气吗?」

江兰舟起身,伸了个懒腰方回道:「上回和她提过的,她不会在意。人不到,可礼会到,日前我请漱石轩的老板替我雕了把玉簪,相约今日交货。」

「那属下这就去取。」贾立说着。

「不必。」江兰舟摇摇手,向外走去。「我得亲自去瞧瞧雕工如何。若是太差,可要被日阳笑话了。」

「那属下陪大人一同前去。」贾立跟在大人身後。

「也不必。我看过若没什麽不妥,差夥计送去便成,不会耽搁太久。」江兰舟出了书房,回头见贾立停在门边,笑道:「这几日看书看入迷了……贾立,你若空闲,不如一同?」

大人说这话肯定是故意的,贾立撇撇嘴,踏出了书房,将门关上。早与衙门弟兄约了要斗蟋蟀,他才不想看那些满是白点黑点的无字天书,晚些若被大人抓住下棋,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属下遣了日阳姑娘的丫鬟便是。」

噙着揶揄的笑,江兰舟了然於心,也不拆穿,只应了声便离去,出府往漱石轩去了。

贾立以为他看的是棋谱,其实不然。前阵子他将过往的案帐交给了闲来无事、日日发楞的陶知行,接着每隔几日,书房案上总会出现一本新的书册,就每个案子的验屍细节或补充,或提问,或提出不同的检验手法。

通常这些手法更准确、更迅速。

收了提问,他会回函;来来回回一月有余,他总想着若能在深夜将陶知行唤来,秉烛长谈一番,岂不痛快?

身为县令,欲与仵作讨论案情其实无需如此故作玄虚;只是这些为陈年旧案,又是在大理寺时的案子,近来府里有临县几位大人进出,若是太过张扬,怕会被误解成想翻旧案。再者,以往在京中与老友知方交好,给他惹来不少麻烦,同僚间免不了议论目光,於是学会低调行事。

在大理寺为官,办的多是大案;只是坐得越高,越少人敢说真话,时日久了,他常疑惑是否检验得当。

将陶知行远从日江召来,为的不是办难得一见的杀人案,而是在福平闲下的日子,盼能有人检视过去所办之案,指出对错。事到如今,就算审视过往已於事无补,他只是认为如果有错得离谱之处,不能装作不知。

陶知行只能在他身边待两年,实在很短。

停步,江兰舟抬头看了眼漱石轩高挂的招牌,入内。

「唷,江大人。」老板一见来客,连忙换了夥计入内煮茶,自己连忙迎了上来。「只消您说一声,我便让人将玉簪子送到县衙给大人过目,您也就不用亲自跑来了。」

江兰舟在木窗旁的位子坐下,那时夥计端了茶上来,他啜了口,笑道:「我来你这走动走动,若又看中了哪块玉,岂不更好?」

老板呵呵笑应:「大人眼光好,乡村野店哪有几块玉入得了您的眼哪。」上回挑中的一块,已是店里最上乘的,再没有了。

谈话间,夥计捧来了长形锦盒,里头正是江大人订的翠玉簪子。

江兰舟将茶杯放下,执起了簪子。女儿家爱花爱蝶,他便让老板替雕了花与蝶;小巧花朵间,蝶儿翩翩飞舞,一只在前头,另一只藏在花丛间,栩栩如生得令人想拨开花儿寻蝶影。

福平从前产玉,自是出了许多雕玉工;县城没落後,一流的雕玉师傅早已离开。漱石轩算是间老铺,老板这年纪、这眼力,还能雕出如此精细生动的簪子,实属不易。

「如何?」老板问着。

「极好。」江兰舟将玉簪收回盒中,满意地点点头道:「替我送去给碧落阁的日阳姑娘吧。」语落,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两,放在了桌上。

「谢大人。」看这布袋的大小,江大人是给了多於当初说好的价钱。

老板心下感谢,挥退夥计,又替江大人添了茶。

「是了,怎麽不见大公子?」沉默持续了一会,他转开话题问着。几次来漱石轩,都是父子两人顾店,江兰舟向里探了探头,却没见到人影。

闻言,老板停顿片刻,才朝窗外指去。

江兰舟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注意到店铺外的一个空处架起了小摊位。

老板望着边擦汗边吆喝的儿子,感慨道:「漱石轩是间四代老店了,风光过,如今只是空有其表,或许传不到下一代了。」东大街上卖玉的小摊很多,多数以往也曾有过店铺,是他老顽固不愿离开福平,拖累了儿子。

有坚持是好的,太多的坚持却只会苦了自己。个中道理,他也明白些

许。江兰舟没有回话,望着窗外那该是玉铺大少爷的青年挥汗如雨,街边叫卖,却因玉质好雕工好,价钱压不下而频频受挫。

两人不语,望着同一幅景象良久。

青年还在吆喝,声音都有些沙了,还是不见有人停下;只是,来往的人们越无视他的叫唤,他就越大声,仿佛……仿佛在等谁来拯救,等谁来告诉他可以停下。

江兰舟垂了垂眼,蓦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一人缓步走来,停在了摊位前。

夕照由西而来,染上了那张本就偏深的蜜色脸庞。

江兰舟立在原处。

陶知行脸上从来没有太多表情,总是淡淡的,连笑容都吝啬,然而那双墨黑的眸子在某些时候会显得特别晶亮有神,一如此刻……

面对玉铺少爷殷勤的介绍,陶知行将双手背在了身後,偶尔点头,偶尔应话,多数时候只是盯着一物。江兰舟眯眼瞧去,是把玉梳。

这距离看不清那是把怎麽样的玉梳,江兰舟眉间微拧,想再看清楚些。

不一会,玉铺少爷也发觉了他的目不转睛,便将那玉梳拾起,向他递出。

陶知行稍稍退了一步,并未接过。他开口说了些话,点头致意後便离去了。

江兰舟目光随之放远,再回过头来时,玉铺少爷已收拾好了摊子,跨过门槛入店,扬声道:

「爹,方才有个小夥子,我看是极中意那把酒泉玉梳」

「瞧不见江大人在此吗?」老板打断了他的话,斥道:「还不快见礼。」

玉铺少爷这才看到江大人,说道:「见过江大人。」

「免礼。」比起这些礼数,江兰舟反倒想看看方才让陶知行看入迷的玉梳,究竟是何模样。

见江大人看着自己手中由小摊收回来的大方盘,他抓抓头,尴尬笑着将方盘端到了窗边桌前,让他看个清楚。「这些虽不是劣品,质地却比不上店铺里的玉。以前祖父都收在作房里,是雕来练手艺的玉器。我是见来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倒是街边卖小玩意儿的摊子还能赚几个小钱,这才与爹商量……这些不合江大人身分的。」

文人雅士食之无味却弃之可惜的玉器,带到了街边,若价钱上能谈得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点点头,江兰舟问道:「方才那少年看中的是哪个?」

「喔,是这枚前朝酒泉产的玉雕成的玉梳。」温润的白,透出几处新萌的芽绿,甚是可爱。玉铺少爷应道:「其实质挺好,只是祖父在雕玉时,一旁绣花的祖母旧疾复发,倒了下来,祖父抛下手边器具去接,这才敲出了条裂痕。」

「我还当他瞧了半天是瞧什麽……」老板抚抚下巴。「这头还有几把完好的梳子,你没拿上来给他看看吗?」

「拿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哪。」他认为玉这玩意,瞧的就是种缘分,无关好坏,各有所好罢了。玉铺少爷又问:「爹,可还有娘的金丝绣?」

「金丝绣?」江兰舟与老板异口同声。

福平的习俗,提亲时定是用白布绣金纹包裹梳子或发簪等物象徵结发,其外再以红绳结妥。来到此地三年,对风俗民情只有粗浅了解,但也知道男方定会挑选无瑕之物,讨个好兆头。江兰舟拾起玉梳仔细看着,白玉的梳身雕兰花,错手敲出的裂痕在边上,折损了花瓣一角。

「你确定那小兄弟真是要以此物提亲?」老板摇摇头,翻了翻方盘中的另几把玉梳,捡了当中一把。「这把好多了,也是雕兰。若他再回来,让他带了这把吧,否则收了那梳的姑娘家岂不太可怜了。」

玉铺少爷嘿嘿两声。「他说今儿身上钱都花光了,只是瞧瞧,也没说是做何用途。但我想他是真中意的,那小兄弟看来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许是没几个钱,可又想给心上人添把玉梳,所以我这才想先把金丝绣准备妥,他肯定会回头来买的。」

老板看着编故事编得正在兴头上的儿子,也不好当头浇他冷水,点破那少年绝不会再回来,起身到柜中翻找金丝绣去了。

玉铺父子的对话持续着,江兰舟不发一语,握了许久,才将玉梳放回方盘中。



第六章

秋风起,扫去长廊上的落叶,带来些许凉意。

转眼已春去秋来呀……陶知行停下步伐。上回在这长廊窗边,以草在水面胡乱作画,还叹闲得发慌;她低头看了眼手中今晨才刚换上新书皮的案帐。就算日夜翻阅,一有疑问便要花工夫实验一番,然後录进案帐,再交给大人;一往一返,同一案件时常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方能两方满意。

明永二年的案帐,她才看了一半。大人书房中还有好几箱哪,若想追溯更早以前的案子,这速度实在太慢……

两年,真短。

秋风又起,吹来细沙,陶知行不及闭眼,双眼倏然刺痛,她低鸣一声,弯身揉眼。

「哈哈哈哈!」正巧路过的魏鹰语见到那人影满怀忧伤地望远,却被风沙扎眼坏了情境,接着跳蚤一般绕着圈跳呀跳地,不由得大笑出声,从院中转往廊下步来。「别揉,伤眼。」这个仵作陶阿九真是太有趣,他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双眼、鼻子,对一个仵作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陶知行贴在两眼上的两手紧握成拳,硬生生放了下来。

初初觉得阿九孤僻难以亲近,原来只是寡言,性子倒也纯真可爱。魏鹰语好不容易敛了笑,放缓声音说着:「就这麽闭一会儿,沙子便会随泪水流出,不会刮伤眼。」

陶知行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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