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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苏沫立时想起钟声前几天在家抱怨的事情,说换了新同桌,那男孩上课不是说话就是睡觉再就是玩手机,成绩极差,她不愿和人坐一起云云。苏沫想到这一茬,也不只动了哪根筋,直接当着王居安的面对班主任道:“这事我也听钟声在家提过,但是调座位的事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学生自己的意见?虽然帮助同学是件好事,但据我所知,这两孩子好像不怎么处得来……”
王居安仍然一声不吭,只拿眼瞧着她。
班主任尴尬笑笑,不得以只能暂时推脱:“您反映的这个情况……我会再和两孩子好好聊聊……”
开完会从教室出来,苏沫步子轻快,脑子里开始盘算晚饭菜式,就听不远处有车门被人“砰”一声甩上,扭头瞧了眼,一辆黑色私家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看清车牌,应是王居安常用的驾座。
她觉得王居安现在心里肯定有想法,因为才散会的当口,他接了个电话,对着那头的人讲:“这种小事都搞不定你还有脸来见我……管你怎么做,我要的就是一个结果……”他压低声音,表情却十分冷峻,像是怨气无从发泄,这会儿胡乱找了个出气筒。
苏沫在心里冷哼:任你平时如何厉害,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她去超市大肆搜罗一番,回家做了几样好菜犒劳钟声,又聊起调座位那事,钟声边吃边说:“这回要是老师能听你的话帮我把座位调开就好了,王翦那个人学习差,又爱显,半桶水晃荡,觉得自己多有才一样,太幼稚了,就这样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想不通。”
苏沫心情好,不觉多问了一句:“那我们家声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钟声面上一红,小声说:“成熟的,聪明的,别像那个二傻子就行了。”
苏沫见她模样羞涩,自知开这种玩笑为时过早,忙转移话题,认真道:“声声,你不和王翦多接触这是对的,他们家条件和我们相差太多,环境不同价值观也不同,即使只做朋友,也会产生矛盾。”
钟声略一思考,反问:“你是说他家的条件太好,所处阶层更高对吗?但是我们普通人,努力学习工作,不就是为了从低的阶层上升到更高层次吗?网上不也说,考过高富帅,拼过富二代么?我不和王翦结交,并非因为价值观的问题,而是他这个人太二了,不值得我花时间。”
小姑娘的一番言语让苏沫有些惊讶,直觉里认为她的想法有问题,却又无从反驳,只得说:“如果像你说的,想进入更高的阶层,首先你必须认可他们的行为模式,但是这就会出现问题——也许在你眼里看来荒谬不堪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却习以为常。”
钟声点点头:“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每一种飞跃性的进展都会导致由里到外的嬗变,不管是物理世界还是化学元素里面,这种变化的过程就太多啦,在演变完成的时候,会产生全新的让人振奋的物质,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嘛。”
苏沫弄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皱眉:“如果必须接受一些有违道德的行为,你也认为这种变化是振奋人心的?”
钟声一时没法作答,犹豫道:“连相对论也分狭义和广义两种,你说的那些不道德行为是不是太绝对了呢,要我说,人类社会的道德观就是相对的。”
苏沫隐约认为这种说法不算错,却不愿表露,只说:“如果连道德观都是相对的,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钟声有些意兴阑珊,撒娇道:“姐姐啊你怎么问我这些问题呢?就像是要我回答核骤变和核裂变的发现者是不是杀人凶手一样,太复杂了,我们小孩儿不管这些,留着你们大人去考虑就好了,成天学习就已经很费脑子了好吧。”
苏沫最喜欢她稚嫩单纯又古灵精怪的样子,这会儿又不觉莞尔,轻点她的额头:“我是说不过你,说多了也怕你嫌我唠叨,还好你是聪明孩子,学习方面不叫人操心,不然我得天天唠叨。”
钟声听了也是一笑,她一直是个有目标的女孩,在达成目标前,绝对不会松懈。
直到有天下午,她在学校门口又瞧见了初中好友冯瑜,那个和中年男人做朋友的女孩。
冯瑜开了辆与年龄不符的车,副驾上搁着只看起来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哭的皮包,她一头长发打理得很漂亮,染过的发色衬着一张白润的脸蛋更美貌。冯瑜在傍晚喧哗的阳光下冲着钟声妩媚地笑,开口第一句便是:“诶,你这身打扮真二啊,”接着又问,“这位帅哥是谁啊?”
那会儿钟声正被王翦缠得没法。碰巧晚自习因故取消,王翦东一句西一句地让钟声给自己补课,钟声不愿意,王翦说:“老师让你帮助同学,你就这么个态度呀?我又不会把你怎样,让你一块儿去图书馆,又不是开房,别整得跟圣女贞德一样好吧……”
冯瑜笑眯眯得瞧着他俩斗嘴,末了添了句:“声声,我打电话你也不接,太见外了吧,看来我今天又白来一趟啊,不用说,你这重色轻友的肯定是再次抛弃我,跟着帅哥走啦?”
钟声瞧见王翦那张得瑟脸就气不顺,只想立马摆脱掉,却也不愿再和冯瑜多接触,她不免一时犹豫,此时忽被人言语相激不由头脑发热,她终于作出选择。
每个人这一生都要面临无数选择,也许它看起来像蝴蝶翅膀一样轻巧,却会在剩下的岁月里扇起一场飓风。
钟声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莽撞,但是她顾不了太多,车窗大开,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心里一阵快活,又一阵紧张,说不出何种滋味。或许生活就是如此,挣扎与妥协交替其中,虽然眼前道路无数,却只能拥有唯一,在心绪恍惝或深思熟虑中迈出的步伐,再无法重新来过,只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那天夜里,钟声比以往晚归了十来分钟,等她到家后,苏沫把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了热,年底将至,气温徒降。这个地方虽不下雪,但是碰上刮风下雨的天景,还是让人觉得阴冷。
苏沫随口问“怎么今天晚了”,钟声便平静地抱怨“数学老师把自习时间给占了,讲卷子,拖堂”,苏沫不疑有他。
钟声一颗心怦怦直跳,胡乱吃了饭,洗漱了,进到房间躺倒在床上,她今天一点儿也不想看书,更加睡不着,脑子里既兴奋极了,兴奋到心里某个角落直打哆嗦,她终于接触到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五光十色的世界,衣香鬓影,仪态奢华,一个她无法融入的世界。
她想起先前冯瑜说“你这身打扮真二”,她曾在人群中低头打量自己,岂止是衣着打扮过时落伍,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二,包括她的发型,包括她的书生气,包括她拘谨的言行,甚至她的手机。她几次想看时间,却不好意思在那帮人面前掏出手机来瞧,早几年的彩频爱立信,是钟鸣用剩的,她以前不在意这些电子产品,也唾弃那些平繁更换手机的同学,Iphone再多,也不能给高考加分。可是今天晚上,她恨不得把那只手机捏坏了揉碎了,连同自己一起塞进某个角落里掖起来。
那些人瞧向她的神情很露骨,好奇与不屑交织呈现,没人同她招呼,冯瑜也扔下她不管,她想转身走人,可心里又不服输,自己和自己较劲,独自坐在沙发的一隅,坐了好久,以往在学校里累计的自信和自负逐渐荡然无存。
似乎过了很久,才有位男士走过来,礼貌地同她保持一段距离,他的笑容和蔼,令人放松,他和她聊天,尽管如此,钟声依然做好备受嘲弄的打算,可是那人却道:“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别看他们个个人五人六的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其实也就是一具具虚浮的躯壳,徒有其表,内里无知,你和她们不一样……”
无论那个年龄的女人都爱听的一句话,这是从异性的嘴里得到的最贴切的称赞: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聪明你漂亮你高人一等,所以这个世界可以任凭你去创造奇迹。
钟声以一种奇特的心态,在社交生活里流连忘返,她聪明而努力,她始终记得父母对自己的教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人不想昂首立于金字塔的顶端。
这一点她与苏沫不同,她认为苏沫想法僵硬,容易满足,缺乏目标和冲劲,但是她仍然喜欢这位表姐,信任并且依赖她,苏沫是她的另一个世界,单纯的存在,所以有些事,她不能告诉苏沫,她可以告诉任何人,却不能在苏沫跟前透露只言片语。
何况苏沫那样忙,焦虑地投入工作,又惦记家乡的父母孩子,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地,她几乎没有任何闲暇,这样的日子就能使她感到充实和满足,却不想,被钟鸣的一通电话打破平静。
电话里,钟鸣说话的声音变了调:“家里出事了……”苏沫还听到电话那头,舅妈似乎在低声哭泣,而素来老好人行事的舅舅在一旁厉声嚷嚷:“你跟她打电话有什么用,她只是给人打工的……别叫声声知道,她要好好学习,她要考大学……”
苏沫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心里急得要命,匆忙请了假,瞒着钟声赶往位于西郊的小工厂,她手脚发抖地下了车,立即置身于满目苍夷之中,钟家的厂房在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九月三日,八日更完。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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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房全倒了,废墟旁有杂乱不堪的类似推土机和挖掘机驶过的痕迹,可以想象那些重型器械曾在这里毫无顾忌的碾磨倾轧。
天冷,苏沫却急出一头汗,四处寻不着家人的身影,旁边几个围观的农民告诉她:“钟老板的腿被砸了,送去前面的卫生院了。”
苏沫顾不上道谢,心急火燎地往卫生院里赶,一路找去病房,就见房里的三人均是面色苍白。
钟鸣看向她欲言又止,此时这位平日里风风火火快人快语的姑娘神采顿失。舅舅躺在病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缠着绷带,脸色灰败,几天没见像是衰老了几岁。舅妈双眼红肿,在一旁抹泪,看见苏沫来了,一把拉住她说:“你去求求你们老板,我们这边拆迁协议还没签呢,怎么房子给就拆了呢……”说话间心绪难平,嘴唇直打哆嗦。
舅舅睁开眼,想发脾气却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