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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几乎忘记刚才自己的结结巴巴的说话,“哪里还记得娘老子?大伯疯瘫了大半
年,他何曾回得家来探访一次?俺也是湿手捏干面,粘了手就脱不得干系。谁叫俺
是他的亲侄子!”
一句话说得契丹人也笑起来。
“你们快回去!”军官吩咐道,“兵慌马乱的,少往前线走。老头动不得,不
好叫婆子出来掮粮?要你两个精壮汉子跑来跑去?再叫俺看见你两个,可就不客气
了。”
赵杰嘴里还在啷哝,那军官早就带着这支牛拦军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宣赞不合提起常胜军,”这里留下他两个时,赵杰埋怨马扩道,“惹起他的
疑心。他说武清县没有常胜军是有意试试你,俺真为宣赞捏把大汗。”
“大哥,你看他忌讳常胜军?”
“这个自然。”
“俺也是有心去试试他,契丹人越不放心它,它就越可为我所用。”
“这个还待去试?宣赞忒大胆,”赵杰故意咋昨舌头,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
“吃他盘问得紧了,咱这对表兄弟,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话一多就难免要露出破
绽。”
“大哥说得好,”马扩听了,欣然有得地说,“今后咱两个的姓氏、生肖都改
成牛、马,他们盘查起来,就不会搞混了。”
“几辈子都为契丹人和汉儿大姓们做牛马,难道还要姓牛肖马?”赵杰深沉地
叹口气,“这番如果成了大业,只盼得咱们的下一代不再为他人做牛马,俺死了也
自甘心。”
过了这一关以后,他们真的如入无^之境。
当然人是有的,到处都是汉儿们。契丹、奚的军队看不见了,室韦、渤海军也
看不见,契丹的各级行政机构接近于瘫痪状态,官儿们、胥吏们都躲着不露面。奇
怪的是在常胜军的防区内,常胜军也不露面。常胜军统领郭药师下令把部下都关进
营房里,非有要公,不得外出。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松弛契丹人对他的防闲,
二来避免和举义的汉儿们发生摩擦或过分的接近,更重要的是他要集中全力,随时
准备应付非常事变。在剧烈动荡的日子里,能够有效地约束部属力持镇静,不要环
境的影响而作出没有把握的轻举妄动,这不但是一个有能力的,还是一个有很大的
政治野心的军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没有军队,没有官府,没有什么可以妨碍他们活动的人,他们就在这样自由的
天地中跑了三个州县、几十处村庄,还跑进一座山寨,接触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
马扩亲自的观察证实了赵杰向他描述的一切。他发现,与死气沉沉的契丹官方
相反。广大汉儿正处在热气腾腾的精神状态中。他们以非常的活跃和十分坚决的行
动来迎接这一场人人意识到的、即刻就要来临的大喜事,并且准备为它贡献出自己
的一切。从他们一出辛辛苦苦,连咬下半个蒸饼时还得忍住辘辘饥肠留下其余的一
半当作明天的口粮而积贮起来的有限的一点资财,相依为命的妻子儿女,一直到自
己的生命为止,都在贡献之列。有人准备进山;有人已经把两个儿子送去了,还待
把小儿子一并送上山;有人去了又回来准备动员更多的乡亲一起去。他们毫不费力
地做着动员工作,许多人主动要求把他们一起带去,如果有人还存在着一些残留的
顾虑,他们以自身的经历和轻松的语言很快就把这些思想顾虑打消了。
“到山里去敢情好!只怕俺没有武艺,不省得打仗交锋,他们不肯收录。”
“谁又有三头六臂?就是张关羽也只有一头两臂。大家学起来,就会打仗了。
你抬不动刀枪,拉不开弓,搬块大石头从山顶上扔下去,也掷死两个契丹兵。”
“山里可要俺妇道人家?”
“怎么不要?山里人不吃饭,倒是吃树叶、喝露水的?大婶去了,正好给大伙
儿做饭。”
“俺五婶六十多岁了,昨天,俺叔子刚派人接她进去。俺看她坐一辆独轮车,
摇摇摆摆地进山去,好不自在!“
“山里可热闹啦!前两天有人来说,山里会打箭镞的人手不够,把打铁的李大
叔接上去了。他们说,如今使枪的、射箭的、养马的、缝制旗帜衣服的,连得砌泥
墙、劈竹篾编造罗筐的,式式都有,行行齐全。每天进山的像河流一样,真所谓是
‘川流不息’。”
他最后掉的一句书袋,引起了人们的嘲笑。
“三十六行都派用场,就数你读书人最没用。”
“这是什么?”这个当过三家村塾师,是当地唯一的知识分子,忽然从怀里拿
出一封信,高举着摇一摇,得意地夸耀道,“这是俺连夜给修下的战书,明天捎上
山去,得便就要投与高知州,与他一决雌雄。”
也有人舍不得瓶瓶罐罐。就是这一只瓦瓮从祖宗传到他手里已经用过五、六十
年,经他手修补过的裂缝也有七,八处,要他丢了上山去,还不免有点心痛。
“俺什么都舍得,就是这只水瓮还是爷爷留下来的……”
“有什么放心不下!进山两个月,契丹人夹着尾巴逃走了,咱们又回到老家,
砖头瓦片,什么都缺不了一只角,还在乎一只水缸?”
“俺去了可看得见张关羽?”
“张关羽手下有五、六万人,”那位塾师插言道,“你刚进山,就这样容易让
你见到面了?”
“这倒不然,上月里俺亲眼看见董庞儿带着人马经过村里。清清秀秀的一张脸
庞儿,还跳下马来跟乡亲们答话。”
一说到义军的领袖们,人们的话越发多了。
“也是那一回,有人献上一篮鸡子儿,他董庞儿亲亲热热地叫声老大娘!还说
鸡子儿带回去给小孙女儿吃,俺军队里什么都不缺少,老大娘自己保重。”
“那个张关羽,身长七尺,豹眼环须,生得像汉末三分时的张桓侯一样。人家
说涞阳山一战,他仗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在十万辽军中往来驰突,一个拖刀计,就
把西京留守萧伊苏斩下马来。”
“怎得让俺上山去见见他两位也好!”
“你今日去了,明天就见到他两位。这个俺给你打包票。”
马扩就是在这一片起义声中到达敌后的,他直接或间接地听到这些议论。所有
参加义军或准备参加义军的乡亲们都是这样公开、热闹、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些,好
像谈到他们去赶一次集、赛一次会。马扩完全没有必要掩盖自己的身分。赵杰在这
个地区里的联系面是这样广泛,熟人是这样多,人们听到这一对牛头不对马嘴的表
兄弟来了,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人人都喜欢他,保护他,热情地把他们迎接
到自己家里去,宰鸡杀鹅地款待他们,不然就煮两个鸡蛋,煨一斤芋艿,塞进他们
的衣怀。乡亲们都以做这样一个东道主为自豪。他们每到一处,邻居们都跑来问东
问西,打听消息,了解情况。也有人把出于主观愿望的过于乐观的道听途说反过来
告诉马扩。譬如说董庞儿的义军已经打进易州城,郭药师统率全军反正。譬如说燕
王病死,燕京城里乱成一团。又说白沟河边的大军已被南军打败,败兵正纷纷向燕
京退去等等。这些消息虽不可靠,却也足以觇民意之所向。
赵杰希望把马扩带去见见张关羽,可惜张关羽、董庞儿都不在附近的山里,赵
杰只好把马扩带上他族兄在那里当头目的一个小山寨。
马扩是带着这样一个疑问上山去的:既然义军的声势已经如此浩大,他们为什
么不乘势结聚起来,攻城掠地,直迫燕京,还要上山结寨为保守自固之计?这个问
题的本身也表示马扩对形势的估计是过于乐观了。义军总的人数虽多,可还没有团
结成为一支凝固的力量,譬如说这座山寨,也树起了“董”字大旗,他们的头儿却
还没有跟董庞儿见过面,还有待进一步的联系。再说辽军虽退,随时仍可卷土重来,
对他们的力量也不可低估。
这个小小的山寨,正确地回答了马扩的问题。
当义军还在积贮力量的时期,选择依山傍水之处,筑垒结寨,作为根据地,以
图发展,这完全符合兵法上所谓“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这一战略原则。当然
一旦时机成熟了,具有攻城掠地的实力,就可以倾寨而出,流动作战,不必再拘守
山寨。这要看形势的发展而定。
结寨筑垒是北方人民抗辽斗争的传统形式。据赵杰的族兄告诉马扩,在畿西、
南一带遍布这样的山寨,有的山寨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他们这座山寨就是在六十年
前旧垒的废基上增修而成的。马扩看到它的规模虽小,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特别注
意对外的交通线和汲水道,这里都渗透了实际作战的经验教训,这给予马扩非常深
刻的印象。
赵杰、马扩下山后,又去找了甄六臣。
甄六臣的五哥甄五臣被关进营房去了,就连他身为统将,也要恪遵将令,可见
得郭药师这道命令的严格。他们几番想混进营房去找他,都没有成功。马扩未便久
待,就写了一封亲笔信,托甄六臣有机会转递。甄六臣满有把握地保证道:“俺五
哥久有拨乱反正之心,只是找不到道路。天幸宣赞来此,俺找到门路见到他,包管
有好消息奉告。宣赞只管放心回去等侯。”
联系常胜军不是马扩此来的主要目的,这个渺茫的保证也不是他的主要收获。
马扩这次在敌后逗留了六天,联系了广大群众,接触到一系列新鲜事物,大大开拓
了他的思想境界,这才是他的主要收获。
他原先就有潜入敌后的意图,那是因为受到南归者的启发,引起了自己的好奇
心和冒险心,也因为前线没有战争,他又不愿闲着双手,宁愿到敌后去看看有什么
可干的。究竟他自己也不太明确到底为了什么要点,去了有多大的作用?一个偶然
的机会为他提供了关于敌后情况的令人神往的描述和一个最理想的向导。使这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