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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儿,”他拉我,“你不要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甩开他,“总之,就是不许再去医院,不然,我永远都不回这个家!永远也不回来!”
“她没人照顾。她家里出了事,儿子在外面,觉得丢脸,也没有回来过年。”他跟我解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不管怎么说,我和她之间有过情份……”
“行了。”我打断她,“这也叫情份?”
“漾儿。”他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她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许弋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当年选择回去,是应该的。”
我吃惊地盯着他。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撒谎。
“你听我说,”他坐到那个塌下去一大块的旧沙发上,慢慢跟我讲起来:“很多年前,你母亲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她或者仰慕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只喜欢许瑞扬一个人。许瑞扬家非常有钱,不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母亲。所以一开始,他们的交往是秘密的,一直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许弋,这件事才再也瞒不住了。许瑞扬的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一是勒令他们分手,二是一定要她把孩子做掉。许瑞扬最终屈服,并提出要跟她分手,结束这份感情,你母亲伤心欲绝,可是她依然深爱着许瑞扬,死活也不肯去医院做流产,为了留下肚里的孩子,她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来到我家里,她给我跪下,要求我娶她。”
我说:“你就答应了?”
“是的。”他说,“我喜欢她很多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孩子生下来,许家就来要人。说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他们留下一万块钱,把孩子抱走了。我妈妈也就是你奶奶,觉得这件事情很丢脸,于是到福利院抱回了你,把你当成我们的孩子抚养,这件事是你奶奶一手操办的,连我们家人都不清楚。 ”
“可是,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许家的人那么伤害她,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那个姓许的?”
“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叹息,“在你两岁的时候,许瑞扬的母亲去世了,许瑞扬希望她能回去,她也挂念许弋,所以,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活也活不长了,漾儿,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一直很挂念你,其实这些年,我的身体不好,不能干活,她没少悄悄给我们父子接济。知道你有出息,她心里一样的高兴……”
我颤声问:“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说:“不知道,其实你奶奶去世后,我也曾经试过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妈妈,但当年那个福利院都不在了,无处可查。漾儿,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用,工作没个好工作,挣钱挣不到大钱,我一直让你受苦,让你们受苦,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真的,我敢保证,全都是真的……”
“你别说了!”我吼断他。
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红的血丝。
我想起身,穿上我的外套,背着我的包,离开。可是,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身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烟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却一直懵懂无知的十九岁。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来了。
李珥
高考终于结束了。
整个冗长的暑假,我都把自己埋在阅读里。每隔一天去图书馆抱回一大堆的书。那阵子我喜欢上看国外的小说,一本一本地接着看,记不住名字,有时候随着小说中的主人公流泪,有时候看完丝毫没有感觉,但还是接着看下一本。
我就在这样没头没尾的阅读中,耐心地等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耐心地等着暑假的过去。
有时候,我也会跑上网到博客乱写几句,或者到QQ上跟尤他胡说几句,或者收一收张漾的信,我听说张漾去了云南,但不知道他玩得开心不开心,他与我的联系其实真的很少很少,偶尔有信来,只是短短数句,无甚新意。我时候我坐在窗边看书,会忽然想起他那夜拥抱过我的刹那,那晚的我好像不是我,胆大,妄为,不知死活。我思索吧啦对他的依恋,大抵也是如此,所不幸的是,吧啦付出她的生命,在所不惜,永不回来。
我拿到上海某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妈妈请亲戚朋友们到饭店里去吃饭表示庆贺。我念的是中文系,爸爸好像很满意,他喋喋不休地说:“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真是好。”
我姨妈骂他:“哎,你有完没完?”
他傻乐。用筷子敲着桌边,似在唱京戏。
大家都喜气洋洋,除了尤他。
我妈妈打他一下说:“你怎么了,妹妹考上大学你不高兴,是不是失恋了啊?”
“哪有谈恋爱啊!莫乱讲!”他着急起来,大家又一起笑。
我知道,尤他是没有谈恋爱。他在清华继续着他在学业方面的传奇,考研,考博,出国,对他来说是一条顺理成章不用怀疑的道路。
我看着他笑,他不明白,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你又胖了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又瘦了,是不是学别人减肥啊。”
“哪有。”我说,“我先天条件好,怎么吃都不胖。”
“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他批评我。
他总是这样动不动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来,逮到机会就把我往狠里批。我懒得理他,开始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烤鱼。他还是停不住嘴:“你小心刺,这个鱼的刺挺厉害的。”
我说:“怕刺最好就不要吃鱼。”
他无可奈何地说:“就会对我凶巴巴。”
酒店包间不错,还有个挺大的露台,饭吃得差不多,大人们开始聊天。我看到尤他站起身来,走到露台上去看天。我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凶,小脾气发得没道理,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也走过去,在他的身后问他:“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不是真的失恋了呀?”
“没有。”他说,“还是家乡的星空好看,在北京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楼房顶。”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问他。我知道他是专程回来为我庆贺的,他的暑假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过两天吧。”他说。
我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你打个电话来祝贺我就好啦,不用亲自跑这趟的,我知道你在北京很忙的,对不对?”
“是啊,”他说,“比较忙,打了好几份工。”
“不要太想钱啦,”我说,“身体重要。”
“李珥,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他忽然说。
“是吗?”我差一点跳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说说看!”
“不好说。”他说,“其实我努力挣钱,就是想给她买一个新手机。”
“嘻。”我嘲笑他,“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估量的哦。快说说嘛,她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是那句:“不好说。”
“噢。”我说,“等我有空了,去北京找你们玩好么?”
他转过身来问我:“怎么你喜欢北京吗?”
“我没有去过嘛,想去看看。顺便看看你女朋友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北京的学校呢?”
“你以为我是你,可以随便挑学校的啊。”我说,“能考上我已经很幸运。再说,上海离家近,我妈也放心些。”
“你的高考成绩上北京很多学校都可以的啊。更何况,有我在北京,姨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说这个了。”我说,“就说说你打算带我怎么玩吧。”
“你想怎么玩都行。”他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宠爱,让我不忍对视,于是我调过了头装模作样地去看天。那一刻我心里明白,就算是我真去北京,我也不可能去找尤他。
我明白尤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起他和他女朋友的事,或许他和我一样在心里清楚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让我心安。他于我,永远只是兄长,情同手足却永不能涉足爱情。更何况,我很快就是大学生了,过去的事情恍如前生,我希望自己能有个新的开始,脱胎换骨,从此念念不忘于江湖。
“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尤他说。
“噢。”我难得不耐烦地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忽然从眼前划了过去,我抓住尤他的衣袖跳起来喊:“呀,流星,流星,快许愿啊!”
流星一闪而过。
尤他骂我说:“笨,你抓我衣服没有用的,你应该在自己的衣服上打个结,然后再许愿,愿望就可以得到实现啦。”
我耸耸肩做个鬼脸。
尤他问我:“李珥,如果流星真能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想许的愿是什么呢?”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嘛!”
“好吧,我先说。”尤他想了一下说,“我希望我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快乐幸福。”
这个花痴噢!
轮到我了,我咳嗽一下,认真地说:“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快乐,幸福。”
尤他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
他忽然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嘻笑着,躲闪开了。
天色已晚。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尤他,他说:“李珥你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面。”我说。
“这样啊,我晚上八点钟的火车要回北京了。跟你打个招呼。”
“噢,一路顺风。另外,代问你女朋友好啊!”
“谢谢。”他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一刻。妈妈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去逛街了。妈妈指着餐桌上的一个盒子说:“那是尤他买给你的礼物。”
我一看,竟是一部手机,诺基亚的新款。
妈妈告诉我:“你姨妈说,他这个暑假打工的钱都用在这个上面了。本来你考上大学,我们要替你买的,但是尤他的一片心意,我们也不好拒绝呢。”
我站在那里,大脑在五分钟内完全处于空白。
清醒过来后,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我抱着手机盒就往门外跑。妈妈在身后叫:“李珥,你干什么去呢?”
“我去火车站!”我说,“送完尤他我就回来!”
我打车赶到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