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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输了,就会被灭顶的深渊吞没。
然而讽刺的是,不管输赢,尚玫这个名字都会永远牢牢地钉在中国时尚界的历史之上,无论这根柱子是耻辱还是荣耀。苏红当初向她提起的愿望,居然以这种形式实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她想要讽刺地大笑了。
即使失去了一切,即使所有人都离她远去,她也不想放弃自己。可是满身伤痕,脸面蒙尘的她直面自己的内心时,却已经无力再对自己说: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想就此结束!
她知道,她无法逃避内心的谴责。因为她不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去反击,她钻了法律的空子,站在灰色的区域中,其实和那些手染黑灰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哪怕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永远无法回避这个事实,她的内心日夜这般呐喊着。而这样的心情,令她在最后一仗的准备时刻,显得那般软弱无力。
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洗去这不安的阴霾?
当她看着报纸上大幅标题的报道,与手机的沉默对比,更令她觉得像被抛弃在孤岛的孩子。全世界都离她而去,这种感觉令她不寒而栗。甚至连林玲,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在事发后便以光速搬了出去,连理由都没有和她说一句。想到以前百般赖着不肯走的林玲,她只想嘲笑自己。
而在这样的境地里首先出现的,是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人。
当尚玫打开门时,门外的中年女人以胆怯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秒,接着那目光变着热切起来,轻声问道:“玫玫啊?”
“妈妈。”
妈妈,无论人类成长得多伟大,多么强壮,多么厉害,当我们受伤、痛苦、挣扎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喊出这两个字。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受苦痛,不再害怕。这两个字代表着全然的庇护,所有的爱,以及一切的希望。
母亲在客厅里坐下,眼神落在女儿身上时,立刻盖上了一层紧张。这紧张来源于关切,以及对数年不见血脉的爱。
“你爸叫我问你,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尚玫没有答话的**,只是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的质问。就像她以前成绩不好时,受到的“教育”般。
母亲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还是抛弃了事先准备好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扯起来:“你爸说那些报纸都是胡说的,你不用去管。那些外国人没一个好的,如果他们要来告就来好了,这是我们的地盘,还怕他们?”
“报纸不是胡说的,传票都送来了。”尚玫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倒有一丝解脱。
母亲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为着这句女儿对她说的话,讲话的声音也越发高起来:“那也没关系,我们不怕!你也别怕,天大的事,还有我们呢。大不了就赔钱呗。”
尚玫扑哧一声笑起来,笑声却带着破灭的迹象:“你们不用担心,回去后你可以跟邻居讲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反正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不会丢你们脸的。”室内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却像漏风的网止不住,“我存下来的钱如果没冻结,大概够你们养老了。”
沉重的呼吸声不仅来自做女儿的,也来自母亲。讽刺的是,血缘却完美地在这对陌生的母女身上体现出来,她们都望着地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你爸让我对你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母亲的声音很是生疏,像是怕打破什么般,见女儿不答话,她的话题越发往其他的方面去了,“你很小时候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父母吵架都会哭,你是无论我们怎么吵都坐在一边读书写作业,等我们吵完了,你就来安慰我,叫我不要哭。冷静得都不像一个孩子,什么事也不要我们操心……你有好多年没回家了吧?毕业时说要回来的结果也没回……”
尚玫有气无力地打断道:“你以为我小时候不想哭吗?我不冷静的话,你向谁诉苦?”她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讲便停不下来,“我只有冷静才能帮你啊。你们不是总说,‘自己努力,谁也不会帮你’吗?我得调解你们的关系、努力学习拿好名次。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大概是初中前在奶奶家和上大学后。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家吗?因为我不在家乡工作,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冲到学校、奶奶家或者其他地方把我叫出来,向我哭诉你和爸爸的婚姻,然后又说你太伤心了,要离家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几个月不回来。其实你不用总是把我从奶奶家带回去的,你吵架离家了,我又会被送回去的,一直呆在奶奶家可能还好点。在家里要安慰你,听爸爸说对你的不满,还要应付他经常来家里玩的朋友。我真的很累,妈妈。”
妈妈低下了头,小声道:“这几年我们不吵了,以前年轻时,我实在没心情管别的事……”
“我太累了,妈妈。”对于这样的解释她并不陌生,幼小的她已听过许多遍,她木然地回答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见,“我现在真的没精力再去管你们的婚姻,让我休息一下吧。”
“不是的,这次我叫你回家真的不是因为吵架。这些年好多了,不吵了,真的。而且我们退休了,时间也多了。”母亲急忙开始絮絮叨叨地辩解,却并没有实质的话,翻来覆去只是一句,“回家吧。”
尚玫并没有答应,这时候即使回家,只能让那个在她心目中并不牢靠的家在小城里变成闲言碎语的消遣对像,对谁也没有好处,况且那个家给她的印象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孤独的房间。送走母亲后,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想一躺不起。
睡觉,醒来,吃饭,重复,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开始不断响起。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表示是何欣或者杨梅,尚玫却根本不想去接。歌声不知道重复了几遍,最终还是归于默然。死寂的室内只有时针的滴嗒声,还有她自己疲惫的呼吸。
黑暗逐渐笼罩了过来,把一切都淹没。
第七章 我们的未来(6)
当灯亮起来时,尚玫的眼前瞬间飞舞起大片的青蝶。青蝶尚未消散之际,何欣的娃娃音在房间里响起,引起了低低的回响:“玫玫,玫玫!起来了,睡什么睡啊?你现在事还不够多啊?赶紧快跟我去医院!”
尚玫用胳膊遮住刺目的灯光,喃喃敷衍道:“要钱的话自己去拿信用卡,不过估计被冻结了。我太累了,别烦我。”
“不行,这事一定要烦。”胳膊上传来拉扯的力道,何欣尽了全力,居然把她拉坐了起来,“一定要来,别睡了!这个时候你不能不来的!我们说好的了,以前就约好的……”
何欣被猛地甩了出去,她踉跄了一步,错愕地看着眼前一脸不快的尚玫:“烦死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公主病?觉得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别烦我!”尚玫说完,便又躺回了沙发上,手指了指门口,含糊地道,“走时关灯,”
灯并没有被关掉。
尚玫发觉她被猛力拽了起来,伏在一个单薄的脊背上。何欣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算王子病,这时候也要把你带去!你今天走也好,不走也好,由不得你选择!”
尚玫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讲,便放松了身体压在何欣的背上。她估算着这朵温室的花儿,从来不锻炼的娇宝宝,背着她在背上,不要说离开,就算走出门口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只不过这一次,尚玫失算了。
何欣虽然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每一步挪动得都很艰难,却仍然不屈不挠地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一双漂亮的鞋子被踢滚到一旁——何欣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赤着脚往门外走去。
尚玫瞥见了,虽然不想搭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赤着脚出门?”
虽然咬紧了牙关,何欣还是憋出一句话来:“怕什么,顶多坏一双丝袜!”
尚玫认为何欣顶多走到楼下,可是她们却顺利走到大楼门口的三级台阶。何欣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去,过于前倾的姿势以及背负的重量却让她失去了平衡,惊叫着往前倒去,四肢着地的趴在了地上,再加上尚玫跟着倒下去的冲势,想来可不是一般的痛。
当何欣从地上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时,尚玫清楚地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以及膝盖上擦破的伤口。她一边哭一边发泄地跺着脚,活像吃不到糖果的孩子。
闹剧也该结束了,尚玫心说,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世界毁灭了也不要告诉她。
然而,何欣仍然不愿意放弃。她跺完了脚,又一把拉住想要回家的尚玫,拉拉扯扯地沿着小区弯弯曲曲的小径往外走去。尚玫见她这样,倒也不好意思再让她背。她们走到马路边,在众多诧异的视线下挥手招出租。可是一个穿着睡衣,一个腿上淌血,哪有出租愿意停。明明好几辆空车驶过,却没有一辆停下。
最终有辆车停了下来。一辆很漂亮的敞蓬车,优美的流线,骚包的大红色,里面坐的人更是神彩飞扬,胳膊放在车门上斜过眼来笑道:“要招车啊?求我一句就送你。”正是一段时间不见的林玲,那昂扬的神色表示她已经恢复到过去的状态。林玲与尚玫还真是天敌,她春风得意时林玲低落,她低落时林玲倒得意起来。
如果说尚玫与林玲是天敌,那何欣就是林玲的手下败降,对林玲不说恨得牙痒痒,也是从心里抵触得不行。此刻听见林玲的话,她气得浑身发抖,沉默半晌后却出乎尚玫意料之外地道:“求你载我一程……”
正当尚玫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时,林玲似乎与她心意相通般,微笑着道:“啊?你说了什么?风太大,听不清呀。”
何欣紧咬着嘴唇,眼眶憋得通红,却还是冲着林玲吼道:“求你载我一程!”
“那么大声做什么?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知道什么叫微笑不?”
“微笑你个头,你知道什么叫人道不?你这个不人道的女人!”
“什么人道,你会不会用词啊?”
虽然心情无比绝望,可是尚玫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笑容很短暂,像是流星般很快消失不见。
“哦,你还知道笑啊?”这笑容并没有逃过林玲的眼睛,她意味深长地把矛头转向尚玫,“我还以为你准备去自杀了,一付死人脸,看了就让人觉得丧气。”
尚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