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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说那是什么话?我们摘他家的棉花?你就没听咱锁哥说,那地里的棉花是咱们一手播的种、间的苗、锄的草,哪一道活路不都是咱们干的?那全是咱们用血汗换来的。你知道吗?—咱们的劳动成果!我们是在收获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你把事情弄清楚。他狗日的把我们当贼,我们可不能把我们也当贼。连这一点儿道理都倒腾不清,还整天讲究在人前买弄、表现呢!”先前说话的那人觉着自己没来由遭到这人的一顿抢白、奚落,在众人面前没了面子,心里不服气,就反唇相讥说:“我不懂,我不懂!世上这道理就只有你懂,看把你整天能成得在针尖上揩屁股哩。你成天价在我们跟前买弄我认了,可今天居然还在咱锁哥面前烧起来了。哎,就说你一天所说的那一点点儿道理,看看在座的这些人谁不知道,哪一句还不都是从人家锁哥那里贩来的,你以为你是谁呢?披着个被子上天哩—一下子张得都没领了。”“好了好啦,咱别再一见面就抬杠斗嘴了。一个个像个好斗的鸡似的,只顾一味地在窝里啄那些没颗儿的食。如果这样下去,咱们不就把精力都给内耗了,哪儿还来得力量和地主老财斗呢?”黑暗中大家都把他叫锁哥的那个人连忙出面制止大家说,“其实咱们那天晚上组织起来摘财东人家的棉花,那只是我们实施伟大战略的一个信号,换句话说,那只是给财东人吹个风儿、捎个信儿,让他不要一天眼里老是没有咱们穷人罢了;更大的举措么,我们还在后头哩。”接着他就压低了声音说,“实话告诉你们,陕北那边多年前就开始打土豪、分田地了。人家那里把穷人组织起来,扭成一股劲儿和财东人斗,人多力量大,不怕斗不过他。穷汉人团结在一起,给财东人戴高帽子,挂白牌子,把财东人像牛一样牵着满街到处游,整得那些财东人怯眼害怕的,一天连个响屁都不敢放,穷人叫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乖得跟你家的那牛一样。随后,那里的边区政府就把财东人所霸占穷人的大量土地,按人头儿重新分给穷人了,让每一个人都耕者有其田,劳者尽其力。劳动人民有了属于自家的土地,就再也不用向财东人租赁土地,给财东人当牛做马,成天用自己的劳动果实缴纳地租了。”“那咱们啥时候也能和那里的人一样,把咱村财东人手里的那些田地分到咱手里呢?”黑地里坐着的这伙人几乎全都异口同声,迫不及待地问他们的这位锁哥。只听他们的这位锁哥成竹在胸、满有把握地说:“快、快,我看时间是不会太长的了。常言说得好: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只要大家扭成一股绳,抱成一个团儿,合起来和地主老财斗,我们就会众志成城,不要多长时间咱这里也就会和陕北那里一样,打土豪、分田地的。”“哎呀,咱这儿要是真的有一天能像咱锁哥说的那样,我想,那该有多美呀!”有人神往地自语说。“你别熬煎,这事儿说快来得也快。不过,我们也不能急功近利,把眼睛只盯在打土豪、分田地上。”锁哥提醒大家说。“那还要我们都干什么呀?”“要我说呀,我们如果一天把眼睛仅仅只盯在打土豪、分田地上,贪图急功近利的话,那么我们即使分得了田地,也还是会守不住的,过不了多久,肯定又得会被财东人从我们的手里夺走的。”“那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这个政府,乃至国家都完全是代表他们的利益说话的。”“那我们该怎么办呀?”这些人发愁了,一时又被他们的锁哥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焦急而无奈地问他们的锁哥。“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那我们就得要有远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要一齐起来,动手推翻现在的这个反动政府,变革现在的这个现实社会;要用我们的双手创建一个全新的、由我们自己当家作主人的国家!”锁哥激情昂扬地鼓动着这些人。“那么这岂不就成了造反吗?造反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啊!”其中有人担心地说,但立即就又有人满不在乎地反驳说:“球!怕什么?即就是把头割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再过上二十年就又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要我看,咱与其一天这样窝窝囊囊地受活罪,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大干他一场,早死早托生,变个碎娃吃烧饼痛快。”这时候只听他们的锁哥接过话茬说:“对!咱别看这位兄弟他这话说得听起来似于有点儿玩世不恭,但俗话也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一定要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那股子勇气。只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那我们才能争取到胜利!”
大家叫锁哥的这个人其实不是别人,他正是那一年和牛保国一前后去陕北学习的赵村一个地下共产党员,叫赵锁子。因为当时为了工作安全,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实行的全都是单线联系,每一个地下党员,大多都只知道他的上线和下线是谁,至于其他的人,谁都是共产党地下党员,他们是谁也不了解谁的,所以牛保国和赵广锁他们两人就互不知情。当时牛保国由于母亲突然生病,陕北终于没去得成;而赵广锁一路历尽千难万险,终于辗转到了陕北,在陕北的延安公学院学习、培训了好长一段时间,像《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从西天取到了真经后,就又回到了孟至乡他们的赵村,发动并组织孟至乡一带的穷人,搞农**动,以准备将来有力配合陕北南下的解放军。他把赵村这一帮帮子年青小伙子紧紧地团结在自己周围,鼓动得整天就像是一堆干柴,只要稍微用火一点,就会“哄”的一声,燃烧起腾天烈焰来。这伙年青小伙子整天都在沉默中憋着一肚子气,总想寻求点儿刺激,让生活能有点儿变化,哪里经得住赵锁子这些大快人心的话的激励,一天紧跟在他锁哥身后团团转,只要赵锁子让他们去干啥,他们二话不说,肯定就会去干,把个赵锁子简直看得比他亲哥哥还亲。他爸他妈让他们做点什么事情,他们有的人或许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还捩眉瞪眼的,“有空儿、没空儿”地瞎磨蹭,找借口不愿意去,可是只要赵锁子向他们一发话,他们就乐得连蹦带跳的,简直都要找不着北了,立马就走。所以这时候赵锁子在赵村,乃至整个孟至乡,暗地里已经成了一个登高一呼,闻者四应的人物。你看,这会儿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在呐喊:“锁哥,你就说话吧。你说咋干咱就咋干,我们全听你的!”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个愣头青小伙子紧接着又冒出了一句二百五话说:“锁哥,你只要说句让我把财东人的娃活埋了,我连哼唧也都不哼唧一声,立马就会动手去埋的。”“你熊说这是人话吗?这岂不是在纯粹撂白哩么。咱锁哥这人能让你去干那种没名堂的事?”有人马上责备他。“嘿嘿,我只是举个例子,打个比方么,这得是骑驴又压着你的脊梁骨了?”这个人有些尴尬而不服气,两个人又给抬起杠来了。赵锁子见状连忙制止大家说:“好了好了……咱们再不要一天在一块尽说那些山高路远、不着规尺的二愣子话了。今后大家关键的是要一切行动听指挥。记着:团结就是力量,纪律是执行路线的保障。只有大家抱成了一个团儿—也就是说团结了,才能有力量;只有有了铁的纪律,也才能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咱们这些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团结得像个紧握着的拳头,千万要防止某些人逞个人英雄、蛮干胡来。”“好!一切都听咱锁哥的。”大家齐声应和着,那个愣头青小伙子冷不丁又冒出了一句:“只要咱锁哥说一声不准放屁,我就憋在肚子里,即使憋死,我也绝不放半个闲屁。”“你个熊嘴里一天就没一句人话。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谁还能把你当哑巴不成?”随着不知谁说的这句话,只听那个愣头青小伙子禁不住就“哎哟”了一声,抱怨说:“你不让说,我就不说呗,干吗使那么大劲儿踩我的脚?我可说的全都是大实话啊。”
后半夜了,下弦月这时慢腾腾地从东边的山头上露出脸来,懒洋洋地窥视着人世。淡弱的月光把个赵村笼罩得朦朦胧胧的,让人似乎能看出四周一些大意,但又看不具体。整个赵村一片静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这时早已都睡得七更打八更的,叫也叫不醒了。然而集聚在赵村村头破庙里的这伙年轻人还没有散,只听他们这时又有人在向赵广锁提议说:“锁哥,你看这会儿月亮地里已经将就着能看得见柿树上所结的那红柿子了。咱们不照上到赵财东的那柿树上摘柿子走。”有人立即应和说:“对!走。不摘白不摘,把它摘了也就白摘了,不摘犯傻呀?”赵广锁略略思索了一下说:“也行。不过大家千万得小心一点儿,不要因为天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不小心脚没踩稳,从树上给掉下来把哪儿摔伤了。”“没事的,你放心。咱们这些夜猫子都长夜眼着的。”说着他们就各自回家去拿了口袋或笼担,奔向赵财东的地里,挑着摘他那又大、又甜、汁液又饱的“牛心”柿子去了。
赵村的赵财东,前两天十亩地里开得一片雪白的棉花,不知道被谁一个晚上给摘得一干二净,心里正气得不行,这天早上又发现自己地里的那棵长得像座宝塔似的大柿树上所结的那些硕果累累的“牛心”柿子,又被人一晚上给摘得光光净了。这棵大柿树,他每年要足足摘一千多斤柿子的,何况今年结得比往年还要繁密得多。“一天要像这样的话,这日子往后还怎么能过得下去呢?”他盛怒之中捉摸着这事绝对不是一个人晚上干的,决计这一回一定要把偷他家柿子的这些人寻出来。他寻思来寻思去,总觉着贼一下子偷摘了他家这么多的柿子,把它会怎样处理掉呢?自己吃,那么多的柿子一时三刻是吃不完的;肯定会逢集时挑到西岳庙街上去卖的。于是他就不显山、不露水,不动声色地在西岳庙逢集时,一个人悄悄来到岳庙街上,装作无事闲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