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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问你一句话。”郝芙蓉歪着头,一脸的媚笑,轻声对牛连欣说,“昨儿个晚上是你呢还是你学哥?”别人当然听不出来她这话是在说什么了,可是牛连欣却心里明白得跟镜子一样,然而故意清白装糊涂说:“咋了?干啥是我还是我学哥?”郝芙蓉把嘴一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说:“对了对了对了……你别装了呗。一天把谁还当傻瓜着的?你学哥穿的那是老式衬衫——直领的,我昨儿晚摸着那人穿的衬衫是翻领的,你说,不是你还能再会有谁?瓮里还能把鳖给跑了?我那会儿是懒得理你,你还以为谁吃馒头不记数儿了?再说了,要是别人,就是吓死他的狗胆,也不敢不吭声上我炕来。”她说着就趁牛连欣不提防,用手在他的腰里狠狠地拧了一把,一下子把牛连欣给拧得差点儿叫出声来,“挨球的心跟狠死了一样。你没看人家吃得住吃不住你那一火,就饿狼似的把你那东西往人那里边硬塞。你也轻点儿嘛,一下子捅进去,戳得就跟深死了一样,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看你从下边戳进去,难道还想能从嘴里又捅出来不成?我给你实话说哩,你学哥那东西就没有你那么长,还以为谁感觉不来着的?吃食昧食,真没良心。”他俩在路上一边厮跟着往前走,一边不住地在悄悄打情骂俏,嬉笑缠绵。
日子过得也是真够快的,紧忙慢忙,秋收就开始了。这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加夜班剥玉米,然而报酬却不是计工分,而是给所有来加夜班的人临毕了发一个纯麦面杠子馍(两个连在一起,有半斤重的大馍)。这年头吃粮紧张,一般人家全年除了过春节能吃上几个麦面馍馍外,几乎一年四季吃的都是粗粮,小孩儿一见麦面馍就跟急疯了一样。更何况苦苦干上一整天,一级劳力(最棒的劳动力)挣一个劳动日(十分工),分红才分得一角来钱——就这还得是好年成——在当时还远远买不下这一个杠子馍呢。所以人们就都觉着加这样的夜班划算,谁都想利用晚上加夜班,去给自己的娃们挣一个杠子馍,拿回来让其解解馋。于是晚上加班来的人就特别多,连那些平日推托有病,从不下地的人甚至也都来了。生产队的场面上满满地坐了一场面子的人,大有一种沙场秋点兵的恢弘气势。
这时候,大家坐在一块儿,一边剥玉米干活儿,一边又说又笑,好不优哉游哉,一晚上三四个钟头的加班,时间不算短,然而不觉得长就完工了。散工的时候,社员们当然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领生产队给他们发的加夜班报酬——杠子馍,你拥我挤,似乎是惟恐到自己跟前馍领完了,自己领不到手一样,场面立时一片吵杂混乱。生产队副队长牛连欣负责给大家发馍,他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一边可着嗓门儿在逐个喊领馍人的名字,一边在本子上记已经领过了馍的人。发馍的炊事员被抢着领馍的人一下子给围实了,他按照牛连欣所叫到的人给一一分发着杠子馍。芙蓉这时自然也是夹在人群中领杠子馍,往前挤得最欢势的一个。她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奋力挤到离发馍人不远的地方,在她前面还隔有十来个领馍的人的时候就当仁不让,可着嗓子,一个劲地大声喊叫了起来:“连欣,把我名字写上。连欣,把我名字快先写上……”颇让人觉着似乎她在这事情上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优先权从而对其生厌。但是事情果不其然,牛连欣出人意料地没有先写站在郝芙蓉前面的那成十个人名字,而手里的笔边在他那本子上写着,嘴里就边喊道:“郝芙蓉——”站在郝芙蓉前面的人马上就有意见了,有人反对说:“我们来得早,在她前边哩。”牛连欣对这人微笑着说:“你看你这人,怎么在这一点事情上都这样斤斤计较呢?迟早这能差多少?哪在乎这三两分钟哩嘛。芙蓉家里有娃哩,咱照顾照顾她怕啥呀?”“她有娃,我们谁家没娃?就她该照顾得是?”这人很不同意牛连欣的这种说法。然而牛连欣也不再去理睬这人,而是又一次大声重复说:“郝芙蓉——”芙蓉忙就隔着她前面的好几个人,使劲把手从前面人的肩膀头上伸了过去,嘴里不住地喊着说:“给我,给我……”然而当发馍的人按规定给她手里递了一个馍的时候,她却又说,“两个——还有我婆婆的呢。”发馍的人解释说:“各人领各人的,你婆婆的让你婆婆她自己来领。生产队里有规定,谁都不准代领。”这时只听牛连欣对那个发馍的人低声说道:“给她,让她拿走算了呗,别再一天为这点儿小事儿在这儿一个劲儿耽搁时间。”这话猛一听起来似乎是牛连欣在批评郝芙蓉,对她在这儿磨缠颇为讨厌;然而细一琢磨,这话的味气又多少有点儿异样,好像又是在指责发馍的这人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影响本职工作。主管的队长都这么说了,发馍的人还能再说什么,他只好再取了一个杠子馍,把它递到郝芙蓉手里。
芙蓉一手拿着两个杠子馍,扭身立马挤出了人群,向家走去。可是,凡是见她手里拿着两个杠子馍的人,心里都无不蹊跷:“怎么她一个人就能领两个杠子馍?”也有领馍时紧跟在郝芙蓉前后的人对此解释说:“人家郝芙蓉说她还替她婆婆领着的。”“生产队不是明确规定不准代领吗?再说了,她婆婆今儿晚上不是就没见来吗?谁见来了?”解释归解释,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对此百思而不得其解。
“你们都别再为这事劳神费力,咸吃萝卜淡操心,一个劲地议论了。世上这事儿有什么样儿哩吗?袜子鞋有样儿,那事情压根儿就没样儿,死秤活人捉嘛。人家是亲自家,知道不?——亲自家亲!”前几年是造反派,一直闹得最凶的那个牛战斗,这会儿似乎也省事多了,不再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干顶干碰,而是戏谑地拍了拍站在他身边的牛德草说,“德草,你别看你个熊和牛连学是亲伯叔弟兄,可是这事儿要是打到你头上就不行。尘世上这事看谁办哩,法看谁犯哩哟!你以为啥?”“去去去!你这个熊,狗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牛德草说着没好气地就飞起一脚,闹着玩儿,向牛战斗踢过去。牛战斗一见连忙躲闪,同时似乎觉着自己今天在牛德草身上占了个大便宜,说了句:“老人言,没错传。”于是嘻嘻嘻地笑着,跑开,走回家去了。
在农村,秋季,尤其是秋收季节,杂活多,家又务忙,社员们每天不仅都要一晌不缺地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以保证完成给自己所规定的出勤日,而且还要抽空挤时间,利用饭时收获各人自留地里的那一顶点儿操心田庄稼——苞谷、豆子,卸自留树上的柿子,并且进一步把它深加工成柿饼。一句话,回到家里活路可忙啦,常不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往往是给生产队急如星火地干上饱饱一晌活儿,好不容易熬到下工了,到家就又得气儿不喘一息,水不喝一口,操起农具,马不停蹄地往自留地里跑,到自留地里再去“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地猛干上一劲子私活儿。这样以来,往往就会到家后干了一阵子私活儿,刚刚端起饭碗,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饭,生产队催上工的铃声就敲响了,他们不得不就又忙不迭地放下那正吃了个半截子饭的饭碗,一个个慌慌张张,仓皇无比的手里拿着还没来得及吃的馍,边吃边从家里往出跑,疾步如飞地赶着往地里去给生产队集体上工干活。从这一点上你就能想象得来人民公社的社员们在生产队里的生产、生活是多么的紧张而有秩序——简直就跟上火线打仗一样。他们就是这样成年累月的在为实现伟大的神圣理想——共产主义社会,走共同富裕道路而抓革命,促生产。
这一天,生产队上工的铃都敲响有好大一会儿工夫了,郝芙蓉才蓬头散发、手忙脚乱地从家里往出跑。此时她连上衣的纽扣都是有的系上了,有的还没来得及系,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门心思跑着追赶已经都上工到地里走了的生产队社员。好不容易她才追上上工社员的后尾巴,看别人都在以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她,自己就也为自己上工经常来迟而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一边慌慌张张地扣纽扣,一边自我解嘲地说:“我那娃一天就跟黏死了一样,拉住人死活就不让走,怎么哄也都哄她不下。哎,咱脚下都放麻利一点儿,赶紧走哟。我恐怕走在前面的人,他们现在都已经到地里开始干活儿了。”“这你怕什么?你有你亲自家哩,就是去迟了,他谁又能敢把你怎么样?还不是看个两眼半又得再给放下?”腰吊肋子稀的造反派牛战斗这时也松松垮垮地落在后面,往地里紧赶慢赶地走着,正担心自己没个陪绑的,一见她从后面赶来,心情马上就不一样了,没了精神压力,和颜悦色地和她搭上话茬儿,毫不留情面地戏言说,“嗨,今儿个有你做伴儿,我这心里一下子就都塌实多了。”郝芙蓉听着牛战斗这话里有话的话,脸微微地就有点儿红起来,说:“看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谁跟谁还不都一样?我去迟了还不照样得受批评,被扣工分?”牛战斗不同意地打趣并挖苦说:“嗳,那到底不一样嘛,你有你亲自家护着的,他别人谁有?”
“亲自家亲,到底还是亲自家亲嘛!”在一般情况下,别人也都只是在人背后把这当作茶余饭后开心的逸闻趣事谈一谈,还没有谁敢这么赤裸裸地当着牛保国或莲叶这两家人的面儿,这么公开地说呢,而今天却让牛战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造反派给顺口说在了郝芙蓉当面,左近的人为此不禁都捏一把汗,不知道好芙蓉会怎样和牛战斗大吵大闹一场,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芙蓉也并没有怎么反对,是不是内心里还多少有一点儿荣耀感,这也没人能说得来。反正是万事开头难,习惯成自然。这天经牛战斗这么当面一说,并且郝芙蓉也没有太得反对,这事竟然还就给公开化了,成了两家人众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