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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间由很多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两人一组,合伙使一把推杈,呐喊着在打麦场上发疯一样地来奔回跑着,一杈一杈地把由妇女、老头儿——一些体弱一点儿的劳力,用工具拾掇在一起的麦秸从场中心往场面的边儿上运。
牛保国这会儿一边在不紧不慢地用握在手里的那木杈把场面上经拖拉机碾过的麦子,麦秸和麦粒往分离的挑,一边不断头儿地在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自己额头上所浸出的汗水,同时还不失时机地在抽空儿向他周围的人不厌其烦地夸赞着这时正在打麦场上生龙活虎地来回奔跑,用推杈拉运麦秸的那牛连欣。
这会儿的牛连欣和牛保国的亲侄子牛德草搭伴儿干活儿,两人站在一起,牛德草明显比牛连欣要人高马大得多。他们俩一人把着推杈的一边,配合默契,在这满是麦糠和麦粒混搅在一起,使得人非常费劲,难走的场面上,气喘吁吁地奔跑着。推杈随着他两人一声声气吞山河的“噢儿——噢儿——”长啸,向着场面上被人拾起来的那一堆堆小山头似的麦秸堆插去,满场面的麦秸旋即就被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从场中心拉了出去。麦秸尽管说是很轻的,但是被在推杈上一下子插得就像座小山似的,故而也把那推杈压得“咯吱咯吱”一个劲儿地直响,给打麦场上平添了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是的,在场面上这些众多拉推杈的小伙子中间,连欣和德草显然是干得最出色,最漂亮的两个,工效明显比其他人高得多。连欣和德草搭着伴儿,如果不是很细心的人,不十分留心观察,绝对是在他俩之间分不出高下来的,只知道他俩合伙干活儿,在一块儿配合得非常默契,活路干得非常的利索,却难以知道牛德草在干活中比牛连欣舍得出力,而牛连欣却比牛德草工于心计,有门道儿,他完全是借助牛德草的实力才得以显示自己的,其实根本就没法配得住牛德草。对此,牛保国可心明如镜,你看他这会儿不住口地连声啧啧着说:“喂,你们看那两个年轻娃干得多欢实。别看连欣那小伙子个头儿比德草要近低半头,可是干起活儿来一点儿也不比德草弱,手脚麻利,人也有心眼,举措快。这要是给别的什么人,与牛德草这样的人搭伴,还真的怕陪不住他呢。连欣这娃真不简单,有两下子。”一般人不留神,一猛然还轻易听不来他这话的醉翁之意,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夸赞谁——夸赞德草还是连欣。于是有人不解其意地就地应和着说:“你别看,德草那小伙子,就是家庭出身不行,把娃前途影响了,其实嘛,那娃干什么都出色,听说在学校念书,一直到上高中学习都很好,可惜考大学没赶上趟。回到家这几年,在生产队里劳动锻炼也出息了,有文化又有窍道,干啥活都在行。唉,只是顶什么用呢?把块儿好料活生生耽搁了。”又有人接着说:“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世事到这儿了,没赶上机会的人多了,窝到了这农村,把他就是一条龙,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怎样?现在不管干什么事人家都是以家庭成分定优劣,谁敢重用他?他也就直老四个牙了呗,还不是一辈子都得不停地继续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牛保国一听马上附和说:“你这话说得在理。”他话说得很平和,既不显山,也不露水,但褒谁贬谁,蕴含其中。不过如果不是很有心计的人,一忽儿还是轻易听不来他说这话的实际用意的。
麦粒和麦糠混搅在一起,很快地就被社员们七手八脚地用碾场的那一套农具,在场面上集中到一块儿,堆积成了像小山岭一样的大堆子。妇女和年老一点儿的社员,也都用扫帚把场面打扫得一干二净的,眼看着紧张的这扬场活路瞬间就要开始。扬场,在当时的农业上可算是四大技术活路之一。这一带人把这农业四大技术活儿用一句口头禅概括为:提耧,下芟,铡麦秸,扬场使得左右锨。如果谁有本事能把这四样儿活路全都拿下,那么他们就把这人叫做庄稼活上的全套把势。这时,生产队长把一部分人分流出去,让他们去把麦秸垛进一步整理整理,堆积好,以免夏收季节天气多变,雷阵雨多,下雨时雨水灌了进去,把麦草浸湿、沤坏了。因为生产队里的几十头牲口全年还得指靠这些麦草来作粗饲料吃呢。留下另一部分有技术或者是有眼色的人就来干扬场这活儿。自然,牛德草、连欣、保国、芙蓉——牛保国的儿媳妇等一大帮人都被留下来了。牛德草、连欣一些小伙子为了避免在扬场的过程中头上落下麦糠,脏,回去难洗,就都给自己戴上了草帽或者包上头巾,分开站在所要扬的麦堆子两头儿,用手里所持的木锨一下一下地开始扬起来。牛保国等一些干活有心眼,有一定经验的老人、妇女,站在上风头上,配合小伙子们的扬场,用扫帚不停地把风吹不出去的那些夹杂在麦粒中的短麦秸秆和没碾彻底的生麦穗儿等杂物往出扫。事情说来倒也凑巧,这会儿正巧遇上天刮起了东南风,连欣不像德草那样遇事深沉、厚诚、寡言少语,不爱张扬,可能也是他人生旅途比较顺当,没受过什么政治运动冲击的缘故吧,性格就很外向,赶紧抢上风站在麦堆子的南边——站在这样的位置扬场就不大为尘土杂物所眯,这也是他这人心眼多的一个细节表现——不等生产队长发话,就主动冲着在场的人大声喊道:“风来了,大家伙儿手头儿就都来紧点儿,抓紧快扬场吧!”麦堆子周围在场的那一帮帮子扬场的人,也没有谁顾及到他当没当什么干部,有没有资格发这话、指派人,一个个就都潜意识地顺从应和着,挥动了手中的木锨、扫帚等工具,随着牛连欣的这一声喊,鼓足劲头,干起了来。
牛保国面对牛连欣这一十分适时的举措以及所起的效应当然是赏识极了,自然也响应着牛连欣的这一声喊,一边自己加劲儿挥动着手中的扫帚,奋力干了起来,同时一边又鼓动他身边的人说:“连欣这娃说得对着的。消停的生意,紧张的庄稼。咱们趁这阵儿风来了,赶紧把手脚都放快一点儿。干吧!”牛保国近来为了树立牛连欣在社员群众中的声望,总在处心积虑地抓紧一切机会,不失时机地作舆论引导:“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连欣这娃就是能行,对农活儿路路通达不说,干起活儿来心眼还就是多。你看,他说声‘干’,就把大家都给吆喝起来了,人人闻风响应,立马就都动起手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群众中多有感召力啊!大家伙要是把他选上,让他在咱生产队大小当上个什么干部的话,不是我在这儿夸他哩,肯定是把好手。有他这样的庄稼活把势带头儿,咱队的生产,那保准呼呼呼,一溜风就上去了。”
牛连欣、牛德草他们一帮年轻小伙子站在麦堆子的两头,生龙活虎地在扬着场,一瞬息扬出来的麦粒就金灿灿的在他们前面落了厚厚一层,但这还不够干净,达不到晒干后入仓所要求的标准。要想把麦子彻底扬干净,那还得要再有一道工序——他们这里的人把这道工序叫做“戗场”。干戗场这活儿不仅费力气,而且还要有相当的技术,它是一项很能显示能耐、也颇引人注目的活路,一般人是很难被看得过眼的。牛连欣生性好表现自己,于是当仁不让,不要干部指派,主动抢先上去,着手就干起了这一活路。牛德草干活历来是任劳任怨,心中颇有城府,此时虽然一声不吭,但心里对牛连欣的这种好张扬,爱显示很是看不惯,于是就暗中有意要和他比试,把衣袖往上一挽,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也走上前去拾掇戗场。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舞动起手中的木锨,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直把那金粒子似的麦颗一锨紧过一锨地擦耳贴肩扬了起来,抛撒向半空中,形成了一道接一道、层出不穷的弧形扇面,在夕阳的映照下看起来黄亮亮、金灿灿,美丽极了。牛连欣不用说,出手麻利,动作洒脱,举止适度,花哨得简直像是在翩翩起舞。而牛德草紧随其后,当然一点儿也不示弱,手里攥着他父亲牛保民去世时所留给他的那把上好的桑木木锨,使得呼呼风响,招招来得都在点子上,左右手倒换,得体自然,技艺出神入化,妙不可言,娴熟得惊人。他把麦粒一枺龞}地向头顶上撒去扬开,即刻就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晚霞,一落到地上,那就更是一阵又一阵的珍珠雨了。这会儿他俩人借风力,风助人威,好一场比试。两人虽然说都是庙东村做庄稼活儿顶尖儿的名将高手,但还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谁都看得出来这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牛德草的表现,处处都比牛连欣要略高一筹,手中出活路;尽管举手投足也可能没有牛连欣那么花哨,近似舞蹈动作,但工效可要比牛连欣高多了,扎实、实惠。然而居心叵测的牛保国却别有用心,这会儿为了实现自己的既定方针,就又适时地开始了他的舆论宣传工作:“你们大家都看看,都看看……连欣这娃干得多美!哎,不是我夸哩,说实话,在他们这一帮子年青人里面,还没有一个能敌得住他的。”
最近,牛德草在紧张的劳动中不止一次地听到牛保国这样故意歪曲事实,言过其实地评议牛连欣,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后来却越来越觉察到牛保国这样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这以来逐渐就觉着他这话说得有点儿出格、肉麻,听着让人恶心,于是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只是他审时度势,觉着一时还没有必要由自己去点破天机,惹是生非,仅仅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牛保国一眼,什么话也都没说。
不过,世上这事情往往是过犹不及,要知道,话说三遍比屎还臭。牛保国类似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其他人即使再笨,就也能察觉出牛保国这话说得有失公允,太得极端,过分溢美牛连欣了,心里怪怪的,总觉着有些来头不正:明明是牛德草扬场要比牛连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