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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革命暴行;发誓要为罹难的革命烈士报仇,与工农委员会不共戴天,血战到底——他们悲痛至极,断发誓天,也许如果有一天他们的爹妈驾鹤仙逝,他们也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伤心、动感情。
壮怀激烈的声讨会开完后,他们远远还兴犹未减,仍不肯就此罢休,抬起了赵红卫的尸体,来到西岳庙街上,高喊着革命口号,开始进行游行示威。游行示威的队伍由西岳庙街的东头一直排到西头,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让人见其首不见其尾,见尾不见其首——八行纵队同时往前行进。行进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尽都是些腰圆体壮、全副武装,骑着摩托车、戴着大墨镜,虎视眈眈的彪悍小伙子,他们耀武扬威的在为之缓缓开路。接下来的是六十四面红旗,八横八纵,排成方队,簇拥着一面上书“红卫兵联合司令部”隶书大字的大旗——红旗猎猎,迎风招展,威武壮观。再下来是由四个人抬着的一个纯用绸缎做成的,有一整间房子那么大小的大花圈,花圈两边垂着的那两条长长的白绢上写着“光照千秋映日月,名传万古彰懿行”的挽联。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由十六个人抬着的一副用三寸厚的柏木板做成的四扇囫囵黑油漆棺材,棺材没有盖盖儿,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装的就是赵红卫的尸体,尸体上苫的那块红布上写着“赵红卫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字。抬棺材的人一个个都袒胸露臂,怒目圆睁,腰间系的皮带上斜插着把光身子盒子枪,杀气腾腾,十分怕人,让人一见不寒而栗。棺材后面紧跟着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卡车的司机楼顶上头绑着两个朝前“八”字分开的高音大喇叭。喇叭里不停地高唱着流行一时的革命歌曲,振振有辞地播放着批判工农委员会背离毛泽东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明斗暗保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文章,宣传着自己一派的那些“正确无比”的革命主张和在批斗封、资、修过程中的赫赫功绩。汽车的司机楼顶上,两个高音喇叭的后面,居中架着一挺子弹链老长老长,一直垂到司机楼后边车厢里的重机关枪。车厢里,重机枪的后面,站的全是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卫兵战士。汽车后面紧跟着的是乐队,洋鼓、洋号,敲打吹奏,节拍鲜明,气壮山河,似乎位于南面、高耸入云的华山和位于北面、滚滚东流的渭河都发出了阵阵回声;打腰鼓的红卫兵女战士手起臂扬、手落鼓响,把挎在腰间的羊皮腰鼓敲打得动作惊人的一致,鼓点稠密,有条不紊,让目睹耳闻者无不为之咂舌,惊叹不已。再接下来,后边紧跟着的才是联合司令部下属各造反队排得那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游行队伍了。这些队伍,每一部分的前面都打着一面标明自己组织单位的大红旗,它们依次是:孟至塬血与火造反队、“八八”红卫兵、渭滨红联指、岳庙鬼见愁、五处听惊雷、刺刀见红造反队……浩浩荡荡的游行示威队伍在节气刚立秋但中午的天气还十分炎热的西岳庙街道上边走边斗志昂扬、激情满怀地高喊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对来犯者只有一顿好打!”“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为革命烈士赵红卫同志报仇雪恨!”“牢记血泪仇,不忘战友情!”“血债血偿!”“工农委员会逆历史潮流而动没有好下场!”等旗帜鲜明,战斗感召力极强的口号。
就这样,他们白天一整天都在有声有色、热血沸腾地闹腾着,怒而不息地革着资产阶级反革命路线的命,直到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一个个折腾得饥肠辘辘、精疲力竭,人困马乏得连腿几乎都抬不起来了,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把赵红卫的尸体风风光光掩埋在孟至塬火车站的铁路旁边,用石块砌成的一座坟墓里,各自散去完事。
时隔一个多月,大概是将近中秋节的时候,联合司令部在西岳庙街的人民剧院里又饶有兴致地召开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庆祝会。在会上,热烈庆祝他们这段日子以来,文攻武卫,文化革命所获得的伟大胜利,再次用悼念“革命烈士”赵红卫的形式来激励联合司令部红卫兵、造反派的革命斗志,以更加紧密地团结联合司令部的全体红卫兵战士。会上,他们自己所组织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了精彩的自编自排舞蹈节目,并伴舞边跳边唱着感人泣下的歌曲:“红心向太阳,人民心向党,红卫同志为我们树立榜样……”台上战歌嘹亮,台下群情激昂,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用手打起了拍子应和着,台上台下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既而他们热血沸腾,禁不住整个会场齐声高唱,振臂高呼。
庆祝大会开到高潮之处,突然有人走上舞台,按照“落实最新指示不过夜”的原则,朗声宣布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根据中央‘还是革命委员会好’的最新指示精神,全县造反派、红卫兵各革命组织现在以联合司令部为核心,形成了革命大联合,华阴县革命委员会胜利诞生了!”接下来就有人宣布了华阴县革命委员会的组成人员:革委会主任由联司总司令刘联合出任,副主任由联司孟至塬分部司令施明理和另外一个既不十分靠近联司,又和工农委员会有过不小磨擦的造反派组织头头儿担任。总之,他们宣布的所谓华阴所有革命造反派组织大联合而成立的革命委员会,组成人员中没有一个是工农委员会的人。
台上的人把革命委员会组成人员刚一宣布完毕,台下以及人民剧院门口就鞭炮齐鸣。鞭炮响时火光一片,响过后炸碎的炮皮纸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浓浓的火药味呛得人几乎呼吸都有些不自然,有人甚至忍不住都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整个会场上霎时烟雾笼罩,视线模糊不清,空气浑浊不堪。
这时所有与会的人都已经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欢腾状态,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空气的清新与否,高兴至极,忘乎所以地欢呼雀跃,振臂高喊。其中有一个人在引领,其他的人可着嗓门应和:“伟大、光荣、英明、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我们心中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革命的伟大导师毛主席万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这人即景生情,随后再添了一句:“革命委员会万岁!”这一声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高喊,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响,让人真有一种“一花开时百花杀”的感慨。
夜深了,会散了,联合司令部的头头脑脑们带着一批不离自己左右的干将、“铁杆儿”又都回到了西岳庙他们那驻地。他们今天真可谓是风头出尽,风光无限,一个个在灏灵殿里或者是两旁厢房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不一会儿乐滋滋的就香香甜甜地进入了理想的梦乡,塌塌实实地睡熟了。在睡梦里,他们又兴犹未尽地回味起今天会场上那壮怀激烈的气氛和振奋人心的场景来,似乎觉着革命现在是彻底胜利了,今天的大会就是个千锤打锣,一锤定音的会。你看,工农委员的人会被赶进秦岭的深山老林里,他们不是再也不敢露面了吗?——彻底完蛋了;原来还有的那么几个不太顺从的毛猴猴儿小股造反派组织,他们现在一看联司的势力强大了,也都俯首贴耳起来,再也不敢造次节外生枝了,事事都唯联司马首是瞻;从此可以说是天下太平,万事大吉,华阴的这片土地彻底成了自己的一统天下,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了。这下可算是称王称霸了,当然也就完全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高枕无忧了。造了一场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反,能造到这份儿上也还真不容易哟!当然也真值啦!
可是就在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正做着香甜的梦的时候,就在他们嘴里嘟嘟哝哝含混不清地说着那些称心如意的呓语的时候,也就在他们嘴里所流下来的那滩黏糊糊的涎水浸湿了头底下一大片枕巾的时候,有一股人正在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从秦岭的深山老林里出发,出仙峪栈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黑不怀好意地向着他们的驻地西岳庙老巢扑来。这帮人不是别的,其实就是前些日子被他们联合司令部以武力赶到山里去的工农委员会那些人。这帮人自那一次战败被迫从仙峪进入秦岭山,展转绕到华山的南面背后杳无人迹的地方,翻山越岭,攀悬崖、登峭壁,终于来到了华山东边的一个山头——留翎寨。留翎寨这地方北面是高耸万丈、猿猱愁攀的峭壁,居高可以鸟瞰渭河、洛河与黄河交汇处一带的渭河平原,地势十分险峻;向南朝秦岭深处的一面却是一个地势平缓而向阳的大斜坡。人常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说来也怪,就在留翎寨这高高的山头上竟然还有一眼清泉,水流汩汩,四季不断——这里真是一块儿能养住人的世外天府之地。关于这地方,人们中间还流传着一段段优美的传说,说是上古时候有只凤凰从这里的上空飞过,把一根羽毛落在这里,后来羽毛插着的地方就流出了这样一股滋润沃土,永不枯竭的泉水,故而这里就得名为留翎寨。又有人说,战国时候伍员(子胥)在临潼斗宝时,柳下跖就带领着一批人马驻扎在这留翎寨,居高临下,向北扼守着这山脚下横贯南北的大禁沟。禁沟是战国时期秦国的东边界,向北一直要通到历朝历代的咽喉要道潼关。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初期,因此处地势险要,四面与外界隔绝,容易看守,加之朝南的缓坡不仅向阳,而且土质肥沃,气候适宜,国家一度还在这里设立过劳改场,把当时一些触犯刑法,判刑期限较短的犯人放在这里劳动改造。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里只要设岗哨把住了南边进出的路口,从其它三面是没办法攻得上来或者出得去的。工农委员会的那些逃亡之徒来到这里,一看这地方处于三省(山西、河南、陕西)、三县(华阴、潼关、洛南)交界,宜守难攻,安全系数绝大,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处所,于是就落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