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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城骤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背对而立。他的背影依然如往常一样坚毅挺拔,可是再仔细些看就会发现他浑身都在压抑地微微颤抖。
他方才见到她,第一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欣喜、也不是伤心,竟然是心疼!
只不过短短一夜,她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来,整个人落魄憔悴地像个没有生气的游魂,平素鲜明生动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丝光彩。
他忍不住想,她这么落魄憔悴,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现在看着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落泪,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去抱住她。这事不能就这么完!
可是,她再怎么强也只是一个女人,又被自己宠坏了。这半年里她内忧外困过得定是艰难之极,他又不在她身边,这时正好有个男人关心支持她,她一时犯了糊涂,也怪他没有照顾好她,给了别人有机可乘。
真正不可饶恕的不是连初,而是那个趁虚而入的杜庭!
殊城像所有偏心的家长一样,竭力给犯错的孩子找借口,心中明明已经怒极恨极,可依然不忍真正地惩罚她,宁可惩罚自己。
这时,连初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吃好了。”
声音低低的有几分忐忑的愧意,她在自己面前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何尝露过这样的情态?还有那天早上和那天夜里也是……他的心就像被什么猛然揪住了似的,酸胀难受极了,他克制住烦躁的心绪,一言不发地走到车旁打开车门。
连初上车后,车启动。
连初定定神,考虑一会道:“殊城,先别回局里,先送我去省厅。”
殊城回头看着她。
她解释道:“汪厅长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我直接向他负责,我想先向他汇报。”
殊城沉默着看了她好一会,尔后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连初,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连初怔住。
他已回过头,神色如常地发动汽车。
B市,刘一鸣从“手术室”里出来,看见外间的连初不见踪影,不由蹙起了眉头。
他徒弟道:“那个女人老早就跑出去了,说是有点事情,我看八成是跑路了。老大,你又惹上一个烂摊子。”
刘一鸣略略点点头,好像浑没在意,自己若有所思地上了楼。
关了房门,他拿出口袋里的玉佩仔细又看了看,莲花底座上雕琢着一个小小的“殊”字。确实是的!
他取出手机给聂伯坤打了电话:“……老聂,是我……你马上来B市一趟,我看见你当年送给赵殊的玉佩了……在一个年轻人手上…………老子哪知道是不是你儿子?你赶快过来做个亲子鉴定……”
桐城,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汪世白看见连初平素精锐的目光一下子就舒缓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情态就像看见子侄的父辈,快慰远过于责备。
连初心中一热,“汪伯伯,给您添麻烦了。”
汪世白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连初在吐露真相和继续隐瞒之间有一瞬间的挣扎,她与他相交不多,可他的信任和关切,让她真正感受到近乎于父的关怀。
她说:“昨夜我的线人突然离开桐城,我怕他潜逃或遇害,所以跟去了。”
情与法的挣扎,只要她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汪世白沉吟道:“你的线人是谁?”
“何卫,杜显的贴身保镖。”
“情况怎么样?”
“没有找到。”
那个人已经随着那条船沉尸江底,当然不可能找得到。
汪世白点点头叹道:“找不到确实可惜,杜显这条大鱼可能又让他溜了。对了,你回头写个详细的报告给我。”
连初点点头,说:“汪叔叔,我找您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辞职。”
58 醉生梦死'VIP'
汪世白一怔,道:“为什么?遇到了什么麻烦?”
连初道:“不是,汪叔叔,我想我并不适合当警察。你曾经告诉过我,做为一个警察必须了解国徽的意义,要明白职责高于一切,而不是自己的私仇。当初我答应了您,不过,对不起,汪叔叔,我想我做不到。这份责任我背的很吃力。”
汪世白沉默许久,终于叹气道:“好吧,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说着,他又温和地笑道:“不过,就凭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无愧于一个警察的职责,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
连初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须臾后抬眸道:“汪叔叔,唐剑波你打算怎么办?”
汪世白道:“我打算让他辞职,至于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虽然这不合纪律,不过他也算是将功折过。”
连初点点头,说:“汪叔叔,杜显的制毒厂虽然打掉了,但桐城的毒品市场绝对不会绝迹,唐剑波虽然被揪出来,不过缉毒队里的害群之马也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汪世白容色一正,“还有哪些?你说。”
“很多,也许是相当大的一部分。”
“有什么证据?”
连初缓缓摇头,“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有无形的阻力。”
室内安静片刻。
连初道:“我觉得您上次的想法很好,把缉毒队的人员打散调往别的部门,然后注入新鲜的血液。毒贩老奸巨猾,相信有很多同事是一时不慎落入圈套,将他们调离缉毒科也是给他们一个脱身改过的机会。”
汪世白沉吟许久说:“也只能这样了,机会我可以给他们,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从省厅出来后,殊城又送连初回了局里。
虽然已近下班时间,不过缉毒科的同事们都还等在那里,见她回来,办公室内欢声雷动。
看着一张张热情的笑脸,连初心中只觉一阵伤感和轻松,这些笑容里有真心、也有假意,有和她并肩的战友,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今日此时,都一并别过了。
刘局知她回来也分外高兴,等不及地打电话让她和殊城赶紧到他办公室去。
两人进了局长办公室,谈了会昨夜的情形,连初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配枪放在刘局的桌子上。
这是她从那艘船上留下来的唯一武器,其余的都被她拆卸后扔进江里。
刘局一愣:“这是干嘛?”
连初道:“我想辞职。”
办公室内安静了好几秒,刘局反应过来后冲殊城嚷嚷:“是不是你鼓捣你媳妇的?”
殊城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盯着连初的背影。
连初摇头道:“不关殊城的事情,是我自己想辞职。”
说完她也不再多做解释,就那么坚定安静地站在那儿。
“你、你们……”刘局郁闷之极地看着眼前两人,真是让人肉疼!半响后,他泄气道:“算了算了,你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对,一个女人老干这么不安稳的活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你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先向上面反应。”
连初顿了顿,道:“我已经向汪厅长报告过了,他同意了。”
刘局不禁气结,吹胡子瞪眼看着她。
这个祁连初打开始就没把他这个局长放在眼里过,厅长都批了还向他这个局长请示个P!
这时,殊城从后面走上前来和她并肩而立,温言道:“刘局,是我没把老婆管教好,太不懂规矩,您别生气,我代她向您赔罪。”
刘局说了什么连初没大听清,她的所有感觉全部聚集到与殊城微微相触的右手手背上,发麻而僵硬。她用尽浑身勇气翻过手腕想握住他的手,可最终还是在最后一刻凝住、收回。殊城眸光微不可见地一暗,神色依旧从容如常地和刘局交谈。
刘局是个爽直脾气的人,又一向欣赏殊城,最终还是发了顿脾气揭过这一节。
两人从局长室出来,殊城沉默片刻,问:“为什么忽然辞职?”
连初微微恍然,不知不觉回答:“……我们说好的。”
殊城目光徒然一热,顿住、回头、凝眸紧紧盯着她。
她回过神来,心神不由一乱,道:“殊城,你先下去等我吧,我把工作交接一下。”
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点头道:“好。”
支队长罗显青听了她的打算当然又是一番惋惜。
连初把手头的工作向他简洁明了地交接一番。
罗显青点头道:“行,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打电话问你。”
连初点点头。
“对了,你知不知道杜庭那小子去哪里了?今儿一天都没看到他,电话也打不通?”罗显青顺口问。
“不知道。我本来想让他参加这次的行动,不过查到他的叔叔是杜显,所以避开了他。”
这件事他们迟早会查到,与其让他们查到不如由她说出来。
罗显青脸上一变:“什么?他的叔叔是杜显?!这小子莫不是杜显安插进来的眼子?”
连初摇摇头:“不知道,没有证据。”
罗显青愣了片刻呐呐道:“莫不是跑路了吧。”
连初漠然无语,这下应该没有人会把夜燃的失踪和她联系在一起了。
局里的同事强留殊城和连初吃饭,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从辞别同事到回到家,两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有些事情如刀锋般横在彼此之间,碰一碰便鲜血淋漓。
打开房门,室内黑洞洞的,连初去开灯。殊城突然伸手覆住她开灯的手,问:“他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低缓醇厚,如往常一样好听充满磁性,却带着让人无所遁形的压迫力。
两人就那样静止站立了很久,然后他听到她悲伤入骨的声音,“不要再提他了好吗?殊城,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
“啪”地一声,他按下了开关,一瞬间她脸上的痛苦被尽收眼底。
他盯着那双泪光凄清的眼睛,仿佛陷了进去。只有上帝知道,要拒绝这双眼睛是多么艰难。
他松开手,缓缓道:“你也累了,先去洗澡吧。”
连初吸了一口气,“好。”
卫生间里,连初打开洗脸池上方的水龙头,掬了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把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
连初,清醒点,清醒点。你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了,为什么还要忍不住痴心妄想?
水盆里的水一点点漫过手背,犹如昨夜那江水一点点淹没那条船。
水忽然变红了,她翻过掌心——满手的血!
她蹲到瓷砖上压抑无声地呕吐起来。
一共是八个。
她将他们一个个搬进驾驶室时默默地数过。冰冷的肢体、模糊的血肉,她平静麻木地做着那一切,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