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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振南用手揉着额角,无力的坐进沙发里,他在想,东子是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他顽皮,霸道,熊心豹子胆,脸上永远带着骄傲自信却又倔强的神情,可今天的东子,他从来没见过,几曾何时,那个军区大院儿里的孩子王,拿着水枪玩捉迷藏,让别人叫他将军却永远是跟在自己身后嘻嘻叫着他哥哥的跟屁虫,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能与他较量、势均力敌的男人?
孽债73
那天晚上潘东明很晚才回别墅,可能是不得已的应酬,喝了不少酒,领带松松的挂在脖子上,头发凌乱,脚步有些踉跄,狼狈的样子就像在普通的酒吧门口随时能见到的那些普通的喝高了的普通男人一样。把他扶到卧室让他躺下,看他闭着眼不说话谢乔就去洗澡了,从浴室出来后发觉潘东明并不在卧室,她打开门,就站在水晶灯一侧看着露台上的潘东明,困兽一样烦躁的走来走去,就像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正在想对策,一会儿站在扶栏前默默的出神,一会儿又烦乱的拨弄着头发,一只手快速的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打火机就发出单调的“咔咔”声,谢乔就站在那里也不出声,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潘东明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不停抽,医生曾告诫他养病期间最好戒掉烟酒,工作应酬喝酒难免,可这个样子的抽烟法让潘东明觉得紧绷的神经得到自虐的发泄,苦涩的尼古丁已经把他的舌头麻痹,嘴巴里有眼泪的味道,又苦又涩又咸,喉咙被烟熏得火烧火燎,吸一口凉气就觉着疼的要命,可这种疼却比不上心里某处正在嗤嗤冒烟的疼,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他想把它按灭在烟灰缸里,可是还要转身弯腰,并且他的腿也疼,疼的他焦心,疼的他烦的慌,他忽然抬手把烟蒂按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空气里慢慢浮出一阵皮肉烧焦后散发出的那种难闻的焦臭味儿,闻起来让他恶心,他又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就呛住,伏在围栏上开始咳嗽,用力的整个背都在抽搐,用力的,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谢乔早已看的泪流满面,看不下去,这个样子的潘东明,还是以前那个步伐优雅,唇角噙着不屑的笑,眼睛里带着能洞悉一切,又冷又傲的精光。身上永远散发着王者气派的潘先生么?她移动脚步,短短的一段路似是隔着千山万水那般远,可又明明触手可及,他还伏在那里咳嗽,她想把手伸到他的背上去,却忍住,轻声说:“别抽烟了,医生说过不好。”
潘东明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手里的烟都掉了,扭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里是红红的血丝,谢乔弯腰把烟捡起来拧灭在烟灰缸里,又回身拉起他的手,手背上清晰的一点焦黑,她忍着眼泪轻声说:“你,这是何苦呢,糟践自个儿做什么,这么晚了,去睡吧。”
潘东明不说话,却顺从的认她拉着手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卧室。
她帮他放好了热水,他就去洗澡,出来脱掉浴袍换睡衣的时候,谢乔发现他的伤腿伤处殷红一片,居然又肿了起来,葛医生曾送来外敷的药油,她又找出来一边给他涂抹一边轻声说:“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还有烟也少抽点,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又给他的手背上抹上烧伤的药膏,那里已经起了一个明晃晃的水泡,谢乔抬起眼皮瞧瞧他,潘东明也不说话,他只是靠在床头侧着脸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没表情。
整个人冷冰冰的没温度,谢乔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忽然感觉很难过,等药油被皮肤吸收,谢乔站起身去洗手间,潘东明忽然在背后极轻的问:“乔乔,你去哪儿?”
谢乔转回身努力挤出一丝笑举起双手:“都是药油,去洗手。”
潘东明点点头“唔”了一声,又看着窗外发呆,仿佛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事可做。
躺在床上俩人都没任何睡衣,也并不交谈,谢乔的弊端若有若无的闻着不时飘过来的一阵阵些微酒气,过了很久,潘东明才翻个身,胳膊搭在她的腰上,不停留,慢慢滑过她的腹部,胸部,来到她的脸颊,拇指扣过她的唇角,轻轻用力把她的连扳过来对上他的,无声无息的吻住。
谢乔没有犹豫就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潘东明便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里,很久才轻轻说:“乔乔。”
“嗯?”
“你想家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不想么?”
“……想,想我妈,还有我爸。”
“多久没见到他们了?”
“年前十一见过我妈,我爸,只是通通电话,很久没见到了,他忙。”
“想不想回家看看他们?”
“……可以么?”
“乔乔。”
“嗯。”
“对不起。”
这句久违的对不起让谢乔心里忽然通通乱跳,无意识的用手去拨弄他的头发,很想哽咽,潘东明的声音从她的颈窝里飘出来,听起来闷闷的:“我是不是很混蛋?以前老是不许你做这个那个的,很自私,对不对?”
谢乔睁开眼睛,房间里虽然没开灯,但落地窗没有拉窗帘,楼下花园草坪里的地灯亮着,银杏的枝丫被昏黄的灯光印在窗子的玻璃上,影影幢幢,她的鼻根处忽然很疼,热辣辣的像是呛了辣椒水一样,眼窝儿很热,没多久就凝结成一颗泪珠,噙在眼角,毫无阻碍的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落在耳边的枕头上。
潘东明还在喃喃说:“我知道是我自个儿的心理有问题。”
“老是怕你出门儿就管不着,又怕你去见罗昊。”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说,“对不起,乔乔,我是混蛋我明白,对不起。”
潘东明沉默一会儿,不抬头,却抬起一只手去摸索她的脸,摸到她的眼泪时,抹掉,又叹口气,很小声说:“我没法子,乔乔,对你,我,没法子。”
谢乔只是沉默着流眼泪也不说话,揽紧了手臂,把潘东明的头紧紧的揽在怀里。
过了很久潘东明才又开口说:“我们去上海吧,离你家那么近,什么时候想你爸你妈了,就回去瞧瞧,好不好?”
“以后我把声音慢慢的以上海为重点,北京也没什么再发展的趋势。”
“江涛也曾建议我把上海的分公司搞大一点,上海的房地产业发展前景比在北京好,以前老是觉着在家门口什么事儿都好办,现在想想,做生意不就是图个赚钱么,我们就去那里,我把上海分公司扩大规模,你不是不想呆在家里,那就去上班,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咱们俩好好的。”
“我在上海的办公地点就在徐家汇,附近就有一套房子,咱们要是去了就先住那里,周围都是较繁华的商业区,干什么都便利些。”
“你要是喜欢静一点,等浦东的别墅群建好了,就让梓怡帮咱们好好弄个设计,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装饰风格告诉他,按你的喜好装修,成不成?”
“我不想老是呆在北京,没什么新意,前段日子在上海竞标拿了块地,正筹备着项目计划,在四川待了一个多月,又加上过年,都没来得及做规划,上海那边的分公司催了好几次了要总公司出任务计划呢,我看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放在这块地上的开发建设上了,等我这几天把公司的事儿安排一下咱们就走。”
谢乔一直没说话,他就抬起头,模糊的光线里眼睛像是倒映在海里散碎的星子,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扫去她的眼泪,低声说:“别哭了,以后,就咱俩,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谢乔想挤出一个笑,可是嘴唇颤抖已经哽咽出声,看着他的眼睛好久才能开口说话:“怎么想起来要说这些?”
潘东明轻轻笑了笑,用手拨弄她耳边的头发,似乎是想了想,说:“想通了呗,在哪混饭不是混呐,我爸总说我们哥仨总得有一人继承他的传统吧,老想着让我去部队,我出来做生意就是想让他瞧瞧,不混部队我照样儿能出息,既然是生意人,天南海北的跑也是难免的,就先去上海吧,杨群那家伙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儿提起你妈的好手艺,你什么时间也能带我去尝尝鲜呐?”
听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谢乔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伸出手去揽他的脖子,轻轻叫:“潘东明。”
“嗯?”
他以为她想要说什么就低下头,谢乔的下巴微微一仰,颤抖的唇贴在他的唇上,舌头轻易的滑进他的口中,他的呼吸里还带着一股清甜的酒香。这却是潘东明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觉得他激动的像是个初坠情网的雏儿,这是这么久以来谢乔第一次主动去吻他,他就把握不住了,用力去抱紧谢乔,他就觉得他自个儿抖的比谢乔的唇还厉害,这是他期待了多久的事情,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满世界寻找解除病痛的良药,谢乔恰如那缓解痛楚的一枚罂粟,让他欲罢不能,就算挫骨扬灰也不愿意再停下来。
潘东明呻吟着爬上她的身体,一边极度热情的深入这个来之不易的吻,整个过程他都是捧着谢乔的脸,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浅浅的亲吻,轻轻的呢喃,谢乔都不知道,原来潘东明的记忆力这样好,她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第一次见她时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都记得,他说他忘不了,然后就是成串成串的对不起,原谅我,他说,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赎罪的机会。
谢乔的睫毛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脸上,耳朵里听着他的呻吟呢喃,用心感受着他的律动颤抖,以及释放。
第二天潘东明照常早起,精神吧昨儿个看起来好太多,他赶去公司,太多的事情要交代,最起码,他着急先把谢乔弄走,昨儿个晚上的谢乔,那轻轻的一吻就似一支强心剂,令潘东明瞬间斗志昂扬,信心大增,跟二哥过招,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不能让谢乔在这里分他的心,把她安置好了才能他集中精力对待接下来的难题。
想起二哥昨儿个说的话,他做在办公室忍不住在心里哼哼冷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几年前就应该看清楚,可他是脑子抽了或是进水了,怎么就傻到请他帮忙呢,还以为曾经轰轰烈烈闹革命却不行惨败的二哥,会有仁慈之心,哪想到他竟然铁石心肠,跟他玩儿狠,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