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黛玉沉默半天,盯着他那一双隽秀狭长的眼睛,轻声问:“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水溶无法回绝,只好点了下头。
“可你什么都瞒着我,对不对?”
她的声音里略带了点波动,不知是不是风大的缘故,连身子都轻轻晃起来。水溶想去扶她,却被她的话窒堵在喉头,只好僵硬的站着。
“有些事情……颦儿,你不须知道。”
黛玉微微地冷笑了出来,又问:“我不该知道么?旁人已经害的我家破人亡,难道就活该被你们瞒在鼓里?”
水溶避过她的目光,把头转向旁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案子牵涉太大,你根本不懂。”
“对,我是不懂。”黛玉笑道,“爷做事自来都有主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思。”
水溶眉头一挑,连脸色都变了:“你这是在怨我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在这里为你拼死拼活的争,究竟是为了谁?为了谁?!”
黛玉听他这话分明有怨气,一时也说不出来,只等了等,再开口时已然带了哭腔:“你也不必跟我怄气,我有什么好,值得让你舍得拿命去争?当日从贾府出来,我并不愿意,是你一心逼着他们写了契书。如今来也来了,没有名分我也认了,你还有什么不心满意足?你以为我整夜守着窗子,一等一晚上,心里就好过!”
他怔然凝立片刻,一时怒气平和下来,心里慢慢有些愧疚。看着她颊边挂满泪水,一颗一颗顺着下颌滑落,心疼得要命,却不知如何去劝。
“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心里存着事,什么都不说。你心里怨我拖累你,可就是从来不说……”黛玉抬起泪眼来看他,“只要你痛痛快快的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水溶拽过她的袖子,搂紧怀里:“说什么傻话,我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黛玉将头埋下去,眼泪层层渗透了他前襟,“我不想你为难啊,不想做你的累赘……可我又舍不得,连死都舍不得怎么办…… 他们说,前阵子已经有人来府里查了,我怕啊,我怕有一天终究会害死你……”
水溶心中一阵酸涩,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怕死,就怕我死了之后,你再没有一天好过……”
黛玉伏在他肩上痛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可遏止地溢出眼眶。
“别说了。”水溶忽然伸手紧紧抱住她,“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就递辞呈,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皇帝肯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会么?”黛玉抬袖擦了眼泪,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水溶淡淡笑了笑,顷刻间又隐去所有笑意:“他会,这是他欠我的。”
夜来风疾,暗沉沉的天空压在头顶,一场雨眼看就要降下来。京郊的紫槐巷里静悄悄的,空旷地青石板街上,人迹稀少,就听见“咯哒咯哒”,马蹄急促的踏地声。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拐过巷子的时候,差点撞翻了路边的醉汉。
“臊他娘的,瞎了眼了,敢撞你爷爷……”醉汉吃多了酒,嘴里只管胡埋怨,连口齿都不清了。骂了半天,又觉得无趣,便哼哼唧唧地唱起戏文来。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啊,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
“二爷,今儿又喝高了?”路边的小摊贩,笑嘻嘻地打量着他。
“去去去!”那汉子睁开惺忪的醉眼,斜睨着他,“凭这点黄汤儿,就想把我灌醉,嗝……你也太小瞧你倪大爷了!”
小贩子撇撇嘴,却又不敢惹他,笑着问:“今儿又找谁蹭酒去?”
醉汉提起手里的酒瓶子,晃了晃,东倒西歪地说:“芸哥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正好过满月,我啊……我到他家吃酒去。”
卜家的宅子并不远,幽院小巷,门板上油漆已经剥落了。倪二屈指敲了敲,等了半天,里面许久不见回应,他脾气素来暴躁,大力将门板拍的山响。
“咣咣”砸了两下,发现门闩是活的,他不由咧开嘴笑了,自言自语地道:“真是喝糊涂了,原来芸哥儿早给我留了门啊。”
他这样嘟囔着,摇摇晃晃地往进走,里面是个三四进的宅院,黑漆漆地没有点灯。深夜里街衢静默,若不是角楼上传来一两声清亮的梆子,几乎要让人疑心,走进了个巨大的坟场。
过了穿堂,正屋里的灯亮着,门依然是虚掩的吗,伸手一推就开了。他往屋里瞅了眼,发现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堂上的男人揭开盖碗,静静品着茶,听见他的脚步声,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倪二爷,小弟恭候多时了。”男人振衣起身,笑吟吟地望着他。
倪二此时喝高了,胃里酒意翻涌,突突地往上跳。他用力摇了摇头,眼前更是朦胧,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一股戾气顷刻间涌进了这间屋子。
“是……是冯大爷么?”倪二试探着问,待到发现是熟人,他紧张的情绪才松了下来。“噢,芸哥儿也叫你们来吃喜酒的吧,都是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来来来,坐。”
冯紫英任凭他拉着坐下,指着对面的贾芸说:“你来晚了,芸哥儿已经醉了。”倪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贾芸伏在桌案上,耸拉着脑袋,果然早已经醉得人事不醒。
“嗨,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他笑着嘟哝,伸手去推贾芸,可是这一推不要紧,一道腥红的血色猛然喷溅而来,扑了他满脸。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像破瓤了的西瓜滚到他脚下,瞬间摔得稀烂。
倪二还没反应过来,那具无头的尸首就已经栽到他怀里。
他吓得嘴唇哆嗦了一下,连酒也醒了,这才拔腿狂奔起来。然而跑了没两步,就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他大睁着双眼,在万般惊愕之中,扑通倒了下去。
冯紫英紧跟两步,怕死的不透,又在他胸口补了一个窟窿。血顺着槽口滴滴嗒嗒地往下淌,连刀身都染红了。等试探了他的鼻息,冯紫英才放心地还刀入鞘,冲韩琦点了点头。
“怎么办,那女人还没回来,要不要继续等?”
“再等等吧,你们到后院,先把孩子抱过来。”
清峭的梆子敲起来,已经三更天了。小红搁下手里的针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歇歇罢,为了几个辛苦钱,何苦挣出病来?”朱家嫂子举着油灯,默然叹了口气。小红将散发捋到耳后,对她笑了笑,昏黄的光焰下,那一张年轻地脸庞已经过早侵染了风霜的痕迹。
“哎,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不起早贪黑的挣命,怎么养家糊口呢?”
朱嫂子又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你们一大家子都靠着芸哥儿一个人,总不是个法子。只是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出来赶工。”
屋中一阵沉默,朱嫂子忽然想起什么问:“小红,听说你从前在大户人家做丫鬟,那公子小姐都长什么样儿?是不是跟画上画的一样好看?”
小红手下不妨事,猛然指尖一痛,给扎出血来。说到好看,她心上不由迷惘,隐隐约约浮出一个影子,长眉压着丹凤目,那一对翦水瞳修长雅致,在抬眼的瞬间,扬起惊世风姿。
☆、肆拾一
“到底好不好看?”朱嫂子趁她愣神的功夫,不由推了推。
小红咬起嘴唇,好一会方才垂下头去,只觉脸上烫的厉害:“好看,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朱嫂子却是满不在意,撇了嘴道:“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小红目光微微一敛,没有说话。想起那天狱神庙外的大雪,竟然有些失神。
其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她时常想,自己应该是恨透了这个人的。恨他忘恩负义,恨他恩将仇报,恨他为了一个女人,宁愿将天下苍生都负尽。
只是,明知是错,内心还是隐隐期盼过……
多年以后,在某些极为静谧的夜里,想起那天初遇的场景,隔着老远,看他青灰色的身影,以一种轻而平和的姿态,慢慢打她身边走过,渐行渐远……她追不上去,任雪花在满天风里飘摇,顺着脸颊一缕缕滑下来,连回忆都是冰冷的。
朱嫂子有些看不透她,正想追问下去。
小红站起身道:“天太晚了,我该回家去了,明儿再来烦扰嫂子。”
“哎,也好。”朱嫂子不便留她,转身从柜里取出一个麻纸包,说:“我这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有半斤酱牛肉,孩子今天过满月,拿去家吃吧。”
小红匆匆谢过,出了门,街上已经宵禁,快过三更天了。
她低头想着心事,一路走到紫槐巷的卜宅,抬手就要敲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里面很静,只有浓浓的腥气充斥着鼻端。
冷寂的风从门缝中穿过,“呱”一声鸦叫,惊得满枝雀儿乱飞。月光斜照在门板上,她看着眼前那柄染血的铜环,慢慢伸出手去,上面余温犹存,血还是热的。
她心神一乱,下意识往后退,脚下骤地打滑,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在落下去的刹那,她看见门缝中,满院横尸,母舅卜世仁的身躯就躺在血泊中,一把刀深深嵌进了他的脖子,只露出很少的刀脊。那刀上的血光,刺得她两眼生疼。
是他!
她早该想到,街口停的那辆马车是谁派来的,韩琦、冯紫英又是谁的人?
她摔倒的声音,众人在里间听到了,急忙追出来。然而,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被踩烂了的麻纸包,瑟瑟在风中抖动。
“怎么办?”韩琦回头看身后的冯紫英,不禁皱眉。这条巷子幽深曲折,地形又极为复杂,若这样大张旗鼓的追出去,势必会惊动其他人。
“别追了!”冯紫英猛把刀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连夜派人去通知各个掌管门禁的步兵统领,就说王爷的旨意,缉捕要犯,天亮之前一个都不准放出城。”
这时侍卫抱着襁褓,从后堂走出来。冯紫英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