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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找漂亮一点的女生进来,公司里那么多男工程师怎么专心?」小曹说,「所以面试时,公司会严格筛选,专挑恐龙。」我想想也有道理。
对我们这种人而言,电脑就是我们的爱人;而网路就是爱人的灵魂。
让我们疯掉很简单,网路断线就够了。
我们成天幻想未来另一半的样子,但不知道会在哪遇见她?
只知道一定不会在公司里。
我们不会也不懂得搭讪,因为不擅言辞;我们拙于表达,因为表达用的是文字而非程式语言。
我们很天真,因为电脑0与1的世界黑白分明,不像现实社会颜色纷乱。
我们常在网路上被骗,不是因为笨,也不是因为太容易相信人;而是因为渴望异性的心炽热到心甘情愿承受被骗的风险,即使这风险高达九成九。
但欺骗我们的感情就像欺骗父母双亡冬夜在小巷口卖花的小女孩一样,都叫没有人性。
但我和他们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我曾遇见美好的女孩,她叫暖暖,她让我的生命发亮。
我不用幻想未来的另一半,因为我已经知道她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能在一起,而且恐怕不能在一起的机率高得多,但起码我已不需要想像。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的心是饱满的,很难再被塞进任何女生的倩影。
即使一个五星级美女嗲声嗲气、眼角放电、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跟我说:「帅哥,帮我修电脑。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我也能保持镇定,然后以零下十度的口吻说:「没空。」所以虽然看不到暖暖、听不到暖暖的声音,但暖暖始终在我心里。
我偶尔会发Email给暖暖,说些生活上的琐事。
然而对我这种无论何时何地走路一定靠右边的人而言,所谓的琐事既不琐也不多。
有次实在很想发Email给暖暖,却怎么样也找不到琐事,只好写:今天是连续第七天出太阳的日子。
暖暖回信说:辛苦您了。干脆说说你室友吧。
我的室友也没啥好说的,他们跟我一样枯燥乏味。
而某些比较特别或有趣的事,我也不方便跟暖暖说。
比方说,一天不打电动就活不下去的小曹,有天突然看起文学名着。
而且还是《红楼梦》。
我和小何大惊失色,因为这是典型的失恋症状。
「我今天逛进一个网站,上面写着日本AV女优的各项资料。没想到她们 的兴趣栏里,竟然多数填上读书。」小曹说,「读书耶!AV女优耶!
像我这种血性男儿怎么可能不被激励呢?」我和小何转身就走,完全不想理小曹。
还有一次,小何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
他用缓慢且慎重的步伐走近书桌抽屉,轻轻拉开,拿出一片光碟。
微微向光碟点头致敬,然后用颤抖的手放入光碟机里,神情非常肃穆。
「你在干嘛?」我和小曹异口同声。
「我的女神。」小何用虔诚的口吻说,「高树玛利亚。」「身为你的室友,我有义务纠正你这种错误的行为。」小曹高声说。
「喔?」小何转过头。
「所谓的女神……」小曹单膝跪地,双手合十,仰头向天,说:「只有川岛和津实。」然后他们两人吵了起来。
我的室友们是这样的人,我怎能跟暖暖启齿?
所以我还是只能尽量找出生活上的琐事告诉暖暖。
而且这些琐事最好跟小曹和小何无关。
随着我的工作量加大,回家时间也变晚。
这时才开始试着跟暖暖提到一些心情。
暖暖。
昨晚十点被CALL去公司改程式,凌晨两点回来。
突然觉得深夜的街景很陌生。
有些心慌,还有累。
凉凉在台湾。
没想到十分钟后就收到暖暖的回信。
凉凉。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工作压力大,难免有感触。
今早的太阳,总会照亮昨夜的黑。
暖暖在绥化。
绥化?
我立刻回信问暖暖,绥化是什么地方?
暖暖也立刻回信说,绥化是她老家。
她昨天回家,开学了再回北京。
我脑海里幻想着绥化的样子。
想起在什刹海旁,暖暖问我如果她在老家工作,我去不去找她?
那时也不知道是哪股冲动,我竟然说会。
绥化听起来应该是座大城市,如果真要去黑龙江找暖暖,应该不难吧。
我也跟徐驰和高亮通了几次信,他们刚从大学毕业,也顺利找到工作。
高亮没忘了他说过要带我去爬司马台长城;徐驰则不断交代:以后到北京,一定得通知他。
我相信这不是客套,便把这话记下了。
学弟还在念书,我们偶尔会通电话。
「学长。我跟你说一件事。」有次学弟打来。
「什么事?」「我今天有打电话给王克喔。」学弟的声音很兴奋。
「喔。她还好吗?」「不好。」「她怎么了?」「她接到我的电话,竟然喜极而泣呢。」「…………」「学长,你知道什么叫喜极而泣吗?」「知道。」「喜——极——而——泣耶!」「你是打电话来炫耀的吗?」「不是向你炫耀,而是要刺激你。我知道你一定不敢打电话给暖暖。」「你管我。」「喜——极——而——泣啊!」「喜你妈啦!」我挂上电话,不想理他。
试用期过了,薪水也调高了些,我开始有了稳定的感觉。
有时甚至会有即将老死于此的感觉,不禁全身冒冷汗。
暖暖。
我工作稳定了。
但很怕因为稳定而失去活力,久了便成为凋像。
而且还是面无表情的凋像。
凉凉在台湾。
凉凉。
没听过有人嫌稳定。
难不成你想乱飘?
江湖求稳,乱飘易挨刀。
而且还没来北京找我前,你不会变凋像。
暖暖在北京。
时序进入秋季,我和小曹、小何开了辆车到谷关洗温泉。
途中经过天冷,我们停下车买冰棒吃。
那时我突然想起和暖暖在紫禁城神武门外吃冰棍的往事。
然后想起暖暖问我什么时候带她去暖暖,而我回答大约在冬季。
最后由大约在冬季想起离开北京前夕,我和暖暖在教室外的谈话。
「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暖暖的声音彷佛在耳畔响起。
回忆依然如此清晰,并没有被时间弄澹。
在北京虽只八天,但每一天都在时间的座标轴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不管在生命中的哪些瞬间回头看,都能清楚看见那些刻痕。
暖暖,我很想念你。
你知道吗?天冷的冰棒真的很好吃。
冬天悄悄来临,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气温的降低,而是风势的加强。
新竹的强风会这么有名不是没道理的。
下班回家时,还被风吹得整个人摇摇晃晃。
打开信箱,发现一封用手写的,寄给我的信。
这实在太难得了,可以去买张乐透了。
自从网路和手机发达后,我已经几百年没收过手写的信。
等电梯时,看了看寄件人住址——北京。
第一反应便是想到暖暖。
我赶紧离开电梯,走出门,在门口哇哇乱笑一阵、手舞足蹈一番,然后再走进门,来到电梯口。
不这样做的话,待会上楼万一太过兴奋,会被小曹和小何嘲笑。
「回来了。」走进家门,我澹澹地说。
「第叁个宅男终于回来了。」小曹说。
「又是平凡的一天,路上半个正妹也没。」我说。
「醒醒吧,阿宅。」小何说。
我强忍笑意,把信藏好,一步一步走向房间。
在快得内伤前终于进了房间,关上门,身子往后飞上床。
把信拆开,暖暖写了满满两张信纸。
暖暖说她课业很重,睡眠时间变少了,兴许很快就老了。
然后暖暖说了很多日常生活的琐事,也说她变瘦了。
她还说前几天买了些炸奶糕吃,知道我爱吃,可惜吃不着。
于是她将炸奶糕放进纸袋,用信纸包起来,经过七七四十九个小时,再把信纸拿来写信。
「你闻到炸奶糕的香味了吗?」我闻了闻信纸,好像还真的可以闻出一股香味。
但我相信,这香味来自暖暖的心。
看到这里,我才突然发现,暖暖写的是繁体字。
想起在北京教汉字的老师说过,由繁入简易、由简入繁难。
暖暖写这封信时,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
信件最后,暖暖写下:「北京就快下雪了,啥时候带我去暖暖?」我有些难过,放下信纸,躺了下来。
暖暖,我相信你知道我想带你去,不管多困难。
我相信你知道的。
如果你在水里呼救,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跳下水;然后在灭顶的瞬间,才想起我根本不会游泳。
即使跳水前我的第一反应是想起不会游泳,我还是会跳;因为我相信意志,相信它带来的力量。
但当你说想去暖暖,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台湾海峡,那并不是光靠意志就可以横越,起码不是我的意志。
所以我无法答应你。
我躺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覆暖暖。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打起精神,走到书桌前坐下。
拿出繁简字对照表,把要写的字,一字一字写成简体字。
这可不像Email,只要按个编码转换键,不管多少字瞬间就可转换繁简。
于是平常不到半个钟头可以写完的字,现在竟然要花叁个多小时。
我告诉暖暖,前些日子在天冷吃冰棒时很想也让她吃上一根。
但如果我用信纸包住冰棒经过七七四十九个小时,信纸恐怕就毁了。
信件最后,我写下:不管北京的雪下得多大,暖暖是不会下雪的。
我相信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