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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钱在里边,还是不在里边。我自个儿心里在想,万一有人暗中偷走了这个钱,那怎么办!
——如今我怎么能决定究竟该不该给玛丽·珍妮写信呢?假定她把棺材挖掘了起来,却什么
也没有找到——那她又该怎样看我呢?天啊,说不定我会遭到追捕,关进监牢哩。我最好还
是不做声,瞒着她,根本不给她写信。事情如今搞得越来越复杂啦。本想把事情弄好,却弄
得搞糟了一百倍。我存心想做好事,可是原不该瞎管这闲事啊!
人家把他下了葬,我们回到了家,我又再一次仔细察看每一个人的脸——这是我自个儿
也由不得自己的,我还是心里不安生啊。可是,结果仍然一无所获,从人家的脸上什么也没
有看出来。
傍晚时分,国王到处走访人家,叫每个人都感到甜甜的,也叫他自己到处受人欢迎。他
是要叫人家有个印象,就是他在英国的那个教堂急需要他,因此他非得加紧行事,马上把财
产的事解决掉,及早回去。他这样的急促,他自己也十分抱歉。大伙儿呢,也是一样。他们
原希望他能多耽一些日子。不过他们说,他们也明白,这是做不到的。国王又说,当然啰,
他和威廉会把闺女们带回家去,这叫大伙儿听了一个个都欢喜,因为这样一来,闺女们可以
安排得好好的,又跟亲人们生活在一起。姑娘们听了也很高兴——逗得她们高兴得了不得,
以致根本忘掉了她们在人世间还会有什么烦恼。她们还对他说,希望他能赶紧把东西拍卖
掉,她们随时准备动身。这些可怜的孩子感到这么高兴,这么幸福,我眼看她们如此被愚
弄,被欺骗,实在万分心痛啊。可是我又看不到有什么可靠的办法能插上一手,把局面给整
个儿扭转过来。
啊,天啊,国王果真贴出了招贴,说要把屋子、把黑奴、把全部的家产统统立即拍卖—
—在殡葬以后两天实行拍卖。不过,如果有人愿意在这以前个别来买,那也是可以的云云。
因此在下葬以后的第二天,在中午前后,姑娘们的欢乐心情首次遭到了打击。有几个黑
奴贩子前来,国王以合理的价格把黑奴卖给了他们,用他们的话说,是收下了三天到期付现
的期票,把黑奴卖了。两个儿子给卖到了上游的孟菲斯,他们的母亲卖到了下游的奥尔良。
我想啊,这些可怜的姑娘啊,这些黑奴啊,会多么悲伤,连心都要破碎啊。她们一路上哭哭
啼啼,景象如此凄惨,我实在不忍看下去。那些姑娘说,她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全
家活活拆散,从这个镇上给贩卖到别处去啊。这些可怜的姑娘和黑奴,彼此抱住了颈子哭哭
啼啼的情景,我将永世难忘。要不是我心里明白,这笔买卖最终不会作数,因而黑奴们一两
个星期内就会返回,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早就会忍不下去,会跳将出来,告发这帮骗子。
这件事在全镇也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好多人直接了当说这样拆散母女是造孽。这些话叫
骗子们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那个老傻瓜不管公爵怎么个说法,或者怎么做法,还是一个劲
地坚决要干下去。我不妨告诉你一句话,那个公爵如今已经慌得很哩。
第二天是拍卖的日子。早晨天大亮以后,国王和公爵上阁楼来,叫醒了我。我从他们的
脸色就知道已经出了事。国王说:
“前天晚上你到我的房间里来过?
“没有啊,陛下,”——这是在边上没有旁人只有我们这一帮子人的时候我平常对他的
称呼。
“昨天或者昨晚上,你有没有去过啊?”
“没有,陛下。”
“事到如今,要说老实话——不用撒谎。”
“说老实话,陛下。我对你说的是真话。从玛丽小姐领你和公爵看了房间以后,我就没
有走近过你的房间。”
公爵说:
“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进去呢?”
“没有,大人,我想不起有什么人进去过。”
“好好想一想嘛。”
我考虑了一下,想到我的机会来了,便说:
“啊,我见到黑奴们有几回进去了的。”
这两个家伙听了都跳了一下,那神气仿佛说,这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一会儿以后,
那神气又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似的。随后公爵说:
“怎么啦,他们全都进去过啦?”
“不是的——至少不是全体一起进去的。我是说,我从没有见他们同时间里一起走出
来,只除了一回。”
“啊——那是在什么时候?”
“就是殡葬那一天,是在早上。不是很早了,因为我醒得迟了,我正要从楼梯上下来,
我见到了他们。”
“好,说下去,说下去——他们干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动作?”
“他们什么也没有干。反正,拿我看到的来说,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事,并没有多大动
作。他们踮着脚尖走了。我自然认为他们是进去整理陛下的房间的。他们原以为你已经起身
了,结果看到你还没有起身,他们就想轻手轻脚出去,免得吵醒你,惹出麻烦来,如果他们
并非已经把你吵醒的话。”“老天爷,真有他们的。”国王说。两人的神色都很难看,有点
儿傻了眼的样子。他们站在那里想些什么,直抓脑袋。随后公爵怪模怪样地笑了几声说道:
“可算本领高强,黑奴们这一手多么漂亮。他们还装作因为要离开这方土地伤心得什么
似的!我相信他们是伤心的。你也这么相信。大伙儿一个个都这么相信。别再告诉我说黑奴
没有演戏的天才啦。哈,他们表演起来的那一手啊,尽可以糊弄任何一个人。依我看,在他
们身上,有一笔财可发。我要是有资本、有一座戏院的话,那别的班子我都不要,就要这个
班子——可如今我们把他们卖了,简直是白送。我们没福消受,只会白送啊。喂,那张白送
的票子在哪儿——那张期票?”
“正在银行里等着收款呢。还能在哪里呢?”
“好,谢天谢地,那这期票就保险了。”
我这时插了话,仿佛胆小怕事地这么说:
“是出了什么事么?”
国王猛然一转身,恶狠狠地对我说:
“不关你的什么事!不许你管闲事。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只
要你还在这个镇子上,你可别把这句话给忘了,你听到了吧?”随后他对公爵说,“我们只
能把这件事硬是往肚子里咽,决不声张。我们只能不声不响。”
他们下楼梯的时候,公爵又咯咯地笑起来,说:
“卖得快来赚得少!这笔生意真不赖——真不赖。”
国王回过头来,恶狠狠对他说:
“我正尽力而为嘛,正尽快拍卖掉嘛。就算结局捞不到赚头,或是倒赔了不少,什么都
没有能带走,那我的过失也未必比你大多少,不是么?”
“当初要是能听从我的劝告,那他们就会还在这屋子里,而我们就会早走了。”
国王强词夺理地回敬了他几句,随后转过身来拿我出气。他责怪我见到黑奴从房间里那
样走出来的时候没有过来告诉他——说再傻也会知道是出了事啦。随后又转过去对自己骂了
几句,说全怪自己没有迟一点儿睡,早上便自然可以多歇一会儿。他以后再这么干才怪呢。
他们就这样唠唠叨叨走了,我呢,快高兴死了,我把事情推在黑奴身上的路子生了效,黑奴
呢,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第二十八章
英文
过了一会,到了该起身的时间了。我便下了梯子到楼下去。我走过姑娘们的房间,门是
开着的。我见到玛丽·珍妮坐在她那只旧的毛皮箱的旁边。箱子盖是打开着的,她正在整理
行装——准备前往英国去。不过这一刻她住了手,一件叠好的衣衫放在膝盖上,双手掩着
脸,正在哭泣。见到这个景象,我心里十分难过。自然人人都会难过的。我走了进去,说道:
“玛丽·珍妮小姐,你生来见不得人家陷于不幸,我也不行——总是不行。请告诉我
吧。”
她就对我说了。是黑奴的事——不出我的所料。她说,她美妙的英国之行差一点儿给毁
了。她说,既然知道了母女从此分离,再也见不到一面,她不知道此后怎么会快活得起来—
—说着说着又哭得更加辛酸,双手往上一举说:
“哦,天啊,天啊,试想一想吧,永生永世不能再见一面啦!”
“不过她们会相见的——不出两个星期——这我可知道!”我说。
天啊,我还没有仔细想一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她呢,不容我往后缩,就两条胳膊
紧紧围住了我的脖子,要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我发现自己说得太突然了,也说得太多了,一时间感到左右为难。我要求她让我想一分
钟,她便坐在那里,很不耐烦,又很激动!样子又漂亮,神情有点儿快乐而舒坦,仿佛一个
人刚把病牙拔掉。我于是又思索了起来。我跟我自己说,当一个人处境艰难的时候,要能站
立起来,把真相给说出来,那是要冒风险的。我虽然还没有经验,不能说得十分肯定,不过
依我看,事情是这么样的。可是,眼前这件事,我总以为说实话要比撒谎好得多,也保险得
多。我非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时间时多多琢磨琢磨。这委实是件怪异的事,非同寻常可
比。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我临了对自己说,好吧,我还是好歹试它一试。这一回啊,
我倒要站出来,把真相给说出来,尽管这很象是坐在一桶炸药上,用火把它点燃起来,看看
究竟会把你崩到哪儿去。于是我说:
“玛丽·珍妮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离这个镇子不太远的地方,找到一个什么去
处,去耽那么三四天?”
“能啊——洛斯罗浦先生家。为了什么啊?”
“眼下还不用问为什么。要是我对你说,我知道这些黑奴是会重新团聚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