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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同时看到,石床上坐了一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冥然不动。祁暮趋近一看,是个耄耋老人,再仔细一瞧,那眉眼,正是师傅。但已僵硬干瘪,竟已是一具干尸了。
她大恸,扑了过去,一时也哭不出声来,只死死抱着师傅的尸身,跪在地上。祁峰急忙上前,看她眼神有些涣散,不由掐了她的人中,大叫了几声“暮儿”,祁暮仿佛才有痛感,抱着师傅的尸身大哭了起来。祁峰将她与萧向南分开,将她搂到自己怀中,任由她哭着。
她哭了很久,想到一年多年前的离别竟是师傅的诀别,而自己毫无所察,在外耽搁了这么久,不由又自责又后悔,祁峰拍拍她,轻声地安慰着。良久,她才有些缓过来。看师傅的这个样子,丛颢崐所说的一切都应验了。而师傅,也许他之前便知道了吧,所以才严格地教她练功,坚决地赶她下山,那是不想让她看到这种恐怖的变化,师傅的面貌老得自己差点没认出来。或许他也真的是要闭关,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只是无力回天。
祁暮有些茫然,师傅的尸身十分僵硬,想要放平都不行,不知要怎样将他安葬。祁峰眼尖,忽然发现萧向南垂下的衣袖下似乎有东西。他小心地将衣袖撩开,发现是一本书和一封信,他抽了出来。那封信虽未封口,但因为积了些灰土,有些陈旧了,封皮上写了祁暮的名字,那本书正是无相经。
他将信递给了祁暮,祁暮抽出信纸,厚厚的,有好几页。
与上一封不同,这封信师傅的笔力已有些虚弱,笔划都有些歪了。
“暮儿,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只怕已经不在了。我原本想等到你回来,却是有些挨不住了。也罢,你是个乖孩子,无论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了,总会照着师傅的话去做的。
师傅的死,与任何人都无涉,只是练了不该练的东西罢了。就是这本无相经了。此前,我从未跟你提及。
为师一直未对你说我们的师门,只是因为与师祖赌了一口气,希望你闯荡江湖有些名气了再跟你说。
我们是嫡正的龙雾一派,这是个百年大派,但后来因为收徒的严格限制,传人日渐稀少。我原本认为该多收些弟子入门,象江湖上常规的那些大门派那样,也好符合龙雾派江湖隐帝的身份。我如此想,并非是有野心控制江湖,世人以为龙雾派是个传说,而我只想告诉他们龙雾派始终屹立而已。可是师祖却认为,名望地位只是虚名,龙雾派所要做的是传承武学,不让龙雾派的武功式微,这与招多少弟子无关,只要有资质品格俱佳的传人,哪怕只有一人,龙雾派的名号便能传下去。
我们为这个也争吵了许多次,最后我决定下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做给师傅看。我在收你之前,有过三个弟子,一个并未带上山,因为觉得他心术不正,还有二个,也没有在山上呆过几年,他们资质虽然尚可,却想走捷径,最后被我赶下山。自那后,我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直到在怀义王府遇见你。其实就算你父王不答应,只怕我也会将你偷走,你那双眼睛告诉我,你一定是个纯良的孩子。
你并非怀义王亲女,你的身世恐怕也不简单,但为师一向不对这些上心,还是等怀义王告诉你事实吧。或者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想你下山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先回家吧。
我让你去找同门,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这样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事可做,不会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你也许能找到他们,也许根本找不到。因为虽然我明令禁止,但他们之前暗地里曾抄录了一些,多多少少都偷习了无相经,以他们的武功修为,估计现在已不存了。找不到他们更好,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将雾令交给他们。暮儿,你才是雾令嫡正的传人,也许你并不需要它,但,拿着也好。
你看到我,便应该会想起十年前的龙雾山一行,你也见到过师祖了。没错,师祖的过世与我的原因是一样的,他的武功造诣更高一些,故而到了六十岁。我以为有生之年还能再参详一下无相经,参透了,也许就避过了这种反噬,但我终究是没有时间了。我留信与你,也是希望你不要再重蹈覆辙。这本书你留着也行毁了也好,都随你吧。
书房的书架后有一个暗格,机关在左边第三排第二本书后,那里放了我此前惯用的映日刀,此后也留给你,你愿意也可送给有缘人。江湖上的四大名器,其实都是龙雾派所有,很久以前曾入宫,但后来皇室又还给了龙雾派,因为只有龙雾派守得住四把名器。其中碧水一刀,师祖赠给了思邪宫宫主,晴雪一直在师傅手中,那本是你二师叔的佩剑,他意外逝去后一直存在龙雾山,现在也许是在你小师叔的手中吧。慕云是师傅去的那年看见你,因而才交给我的。
我的后事,我希望你将我火化了,送我回龙雾山,我与师傅争了二十年,始终也不知道是谁赢了。如今既归土,那便归本门的土吧。”
祁暮的眼泪已模糊了双眼,她擦了泪看了一下落款与时间,是去年十月,已是半年前的事了。想来雪峰山地势高,山洞里又干燥,师傅的尸身才得以完整保存。
祁峰在她身后看完了信,对她道:“我们还是先将萧大侠带出去再说吧。”
萧向南十分僵硬,祁峰将他背出了石室,安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见祁暮已哭得不能自己,祁峰让她先回云轩休息。自己唤了啸风过来,急奔下山去落霞镇购买丧葬一应要用的物事。回来时已是落日时分,见祁暮已缓了一些过来,两人便一起为萧向南清洗换衣,也只是勉强换了一身衣服而已。
竹轩便成了灵堂,两人披麻戴孝地坐在灵堂里守灵,烛火暄暄,祁暮却觉得分外凄苦,她的眼已哭肿,声音也已哑了。祁峰默默地陪着她,只是安慰地拍拍她,她靠在他身上,才觉得有些力气。
守灵三日,祁暮几乎没合过眼,也未吃什么东西,只让祁峰去歇息,祁峰苦劝不下,只得依她。
三日后,祁峰自去小院里架起柴火,编了竹床,准备依萧向南的遗言将其焚化。
祁暮最后拜别了师傅,看着祁峰点燃柴堆,火焰卷了起来,渐渐将萧向南的身影掩去,慢慢地便有黑灰在空中轻飏,似黑蝶,回旋着眷眷不去,祁暮的泪又落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费思量
将师傅的骨殖收好放在坛子里,又取了一块布包好,祁暮这才依着遗言打开了书房的暗格。里面果然放着一把用布套好的刀,解开布套,那刀毫不起眼,刀把上与慕云一样缠着天蚕丝带,刀鞘却是淡淡的金黄色,轻轻地抽出刀,那刀身亮得能照出人影,没有一丝锈色。刀身靠近刀背处也象慕云那样刻着弯弯曲曲的图形,估计着也是文字了。她墨玉公子说过,师傅出道时以刀立名,用的一直是这把映日吧,不知饮过多少鲜血,而这些在它身上却是如过往云烟,一点也没有留下印迹。只是,如此好刀,怕是再难传下去了。
暗格里还有一些东西,祁暮一一取出。有三本册子,是内功心法、落叶掌法和回风十三式,祁暮仔细看过那本内功心法,里面提到了祁暮所学的轻功,而它的名字,果然是雾海迷踪,回风十三式的图解用的果然是刀而不是师傅所教的剑,这几本估计是那年师傅回龙雾山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瓷瓶,一张纸。她打开瓷瓶,闻了闻,里面是凝雪丸;那张纸,祁暮取过一看,却是凝雪丸的方子。
祁暮将书册、映日刀和凝雪丸的方子依旧放了回去,只取了一半的凝雪丸放入自己常带的那个小瓶,想了想,又将无相经也放了进去。
再接下去,便是要将师傅送回龙雾山了,童年时的记忆到底已是模糊了,好在师傅在遗书的背面画好了从雪峰到龙雾山的路线。但是她并没有马上出发,她还要在雪峰山中寻找紫珠草。好在现在是春日,紫珠并不是那么难找的。祁峰也劝她不要立即出发,因为这两天她几乎不吃不睡,再强健的身体也要垮掉,他希望她能歇过气来再说。
她只歇了一日,就要去找紫珠草,祁峰自是陪着她,看着她神情依旧恍惚,总是不放心。
紫珠长在沉碧潭后方的山谷里,祁暮因为一向在此练功,知道哪一片草丛中紫珠长得最盛。没怎么费力,她便找到了一片紫珠草,俯下身去,连着土将它们一一挖出来放入竹篓,又看到草丛中还有几种草药,有一两种是做凝雪丸要用到的,她伸手抚过这些草,忽然就想起师傅当初教自己认草药时的样子来,不由地呆在草丛中发愣。
祁峰陪着她来到小谷,看她认真地在找紫珠,此地地势又平缓,没什么可担心的,便也顺便在边上的小坡上去打了一些柴草,他捆了一捆柴堆在坡地上,看到祁暮愣愣地站在草丛中,想招呼祁暮来喝点水,刚叫了一声“暮儿”,忽然发现离她脚边不到一尺的地方草色有些不对,初时还以为是野花或蘑菇,定睛一瞧,急忙叫祁暮不要动,但已经来不及了。
祁暮刚才在发愣,在听到他第一声“暮儿”时有些醒过神来,本能地就转身挪了一下步子,听到他叫自己不要动时,突然就感觉到小腿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条斑斓的锦蛇昂着个三角脑袋正从自己脚边游开。祁峰此时已急奔过来挥起砍柴的斧子斩了那条蛇,又挽起她的裤腿,光滑结实的小腿上,有四个小洞,已有血流了出来。只一会儿,祁暮的小腿便青紫肿胀了起来。
祁峰扯了衣衫下摆的布条,紧紧地扎在她的腿上,没有丝毫犹豫地,他就俯下身去用嘴去吸毒液,吸一口吐一口,直到吸出的血由暗紫转为鲜红。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祁暮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遇到了什么事,急忙阻止祁峰:“三哥!”祁峰却道:“你莫再动了,我背你回去吧。”祁暮看到他唇边还有一些血迹,便道:“三哥还是到沉碧潭边去漱漱口吧。”顺手又将刚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