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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宽容与爱。
关于自己入党落选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余乐乐。电话里他习惯了报平安,然后就是安静地听余乐乐讲自己的生活:上学期拿了一等奖学金,今天发下来了,足足1000元;文章获奖了,去参加颁奖典礼,还特别买了条暖色调的裙子;参加学校里的风采大赛,认识了艺术学院轰动一时的才女主持,她邀请自己有机会去省电视台玩……
她的世界丰富张扬,他闭上眼,便可以想象她明媚的笑脸。
上大学后,余乐乐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孤独,不再沉闷,不再自卑,不再瑟缩。她基本上就是那种大学里寻常见到的优秀女生,或许并不能算很漂亮,可是你不能否认,她从头到脚都充满阳光,让你站在她旁边的时候,看见她的笑容,就可以感觉温暖愉悦。
这几乎,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吧……
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里,许宸边想边疲惫地睡着了,中间睡得并不踏实,醒了起码六七次。头隐隐胀痛,耳朵里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让人烦躁不安。
清晨,火车从远方驶来的时候,余乐乐站在站台上,焦急而心慌地张望。
许宸在电话里并没有说自己在哪节车厢,她猜他是不希望她跑到站台上等——家乡的旧火车站是30年代德国人留下的,长长的站台让来来往往的旅客总是不由自主抱怨它的漫长与不便,她知道,他是不希望她跑那么远。
可是,她还是来了。她一大早就从学校跑出来,坐52路车,从城市南端的终点站师范学院坐到城市北端的终点站火车站。她买了站台票跑进来,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等,心里却燃烧着幸福的小火苗。
她希望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和许宸走到今天。
在16岁之前,她恨他,恨他怎么可以那么坏,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还满不在乎;17岁之前,她感激他,感激他善良地支持自己,鼓励自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弃;而18岁那年,自己对他,则变成淡淡的矛盾情绪——明知道在一起时的默契与愉快,却也终究隔着对他父亲的隐隐埋怨。
那时候,怎么可能相信彼此之间会有爱情?
对于爱情,她从来没有强求,所以整个高三暑假,当他们终于跨越那些命运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牢笼,手牵手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过就是淡淡的幸福情绪,觉得安宁,觉得有依靠。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当他去省城的医科大学上学后,她会无法扼制地想念他,想念到写日记的时候不知不觉通篇都是他的名字,想念到每个可以相聚的寒暑假都觉得太匆忙太短暂。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冷漠坚强的女孩子,到头来,还是不能免这个俗。
六月清晨还带有海风凉意的空气里,余乐乐张望着远方,脚尖几乎踮到麻木。
终于,终于,火车从远方驶近了,再近一点,听到了呼啸而过的轰隆声,很大的风卷过来,余乐乐伸出手压住自己的头发,焦急地扫视着从自己面前缓缓经过的列车,心里只是想:许宸你在哪儿?
想大声喊,让他听到,让他看见自己。可是看着在自己面前流淌而过的人群,余乐乐又张不开口了。她在站台上快步走,向每一个车窗里张望,可是人那么多,究竟哪一节车厢里有许宸?
眼前的人群渐渐变得稀疏,渐渐散了,余乐乐的心也一点点凉下去。
她有点茫然地站在站台上,看最后几个行人面向自己走过来,走向出站口,天色大亮了,可是许宸没有来。
一颗心沉下去,周身如西伯利亚寒流过境,迅速漫过冰冷。
余乐乐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肩上突然被人拍一下。
余乐乐心里猛地一震,迅速低下头转身,几乎把身后的人撞到一边。
她不敢抬头,从下往上偷偷看:皮鞋,长裤,浅色T恤上有淡淡细小的格子,他一只手里拎一个不大的包,另一只手空着,垂在身体一侧,她的脖子上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却只能低着头。
余乐乐还是不敢抬头,倒不是羞涩,而是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快要急哭了,是不是很没面子?
她拼命眨眼,想要把眼泪挤回去。她觉得自己简直就不像自己了,这么多年,父亲过世、母亲改嫁、中考落榜,自己哭过几回?
可是偏偏每次掉眼泪,都要被这个人看到。
啊——她几乎要咆哮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
许宸笑了,他伸出手摸摸余乐乐的头发:“余乐乐,你干吗呢?”
余乐乐不说话,她越想不哭,眼泪就越想往下掉,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她没有办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真的是太丢人了!
“乐乐?”许宸试探地叫一身,看眼前的女孩子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不动,有点担心了。他弯下腰,看见余乐乐在哭。
许宸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把包放到地上,扶住余乐乐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余乐乐终于抬起头,看见眼前的这个男生一脸担忧的表情,他的个子还是那么高,自己踮着脚才能够着他的鼻子。他的手那么大,透过自己的肩膀,将热量源源不断传进自己心里。
余乐乐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力扑进男生怀里。许宸愣一下,伸出手搂住了怀里的女生。听见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许宸松一口气,笑出来:“余乐乐你原来好像没这么爱哭啊!”
一句话说到余乐乐最郁闷的地方,余乐乐脸红了,埋下头,好像报复似地狠狠在男生衣服上擦脸。许宸感觉到了,笑着捏捏余乐乐的脸:“喂,这不是面巾纸。”
余乐乐死死抱住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没法说自己的担心:最近总是梦见他,梦见他过得并不好。可是,从电话里,却又什么都听不出来。
许宸笑着皱皱眉头:“余乐乐你是不是天生神力啊?你这么大力气我都喘不过气了。喂,说你呢,松松手,我又不会飞掉。”
余乐乐不说话,还是紧紧攥住男生背后的衣服。许宸叹口气,伸出手揉女生的头:“余乐乐,你谋杀亲夫啊!”
余乐乐终于笑出来,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眸子深处却清爽澄净,透明若此。
许宸在她瞳孔中央,看见自己微笑的脸。
站台上没有行人,太阳升起来,在男女生身上照耀出好看的暖红色。六月的暑气渐渐升起来,空荡荡的站台上,他们站成好看的一幅画。
12
当晚,许宸从家里赶往师范学院。
走之前母亲还在絮叨:“一共回来两天,也不多在家里呆会。”
许宸只好实话实说:“我去找余乐乐。”
母亲这才不多说话了。她回头看看儿子,看他高高的个子,眉眼间已经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人。是很帅气的小伙子,就像他父亲当年一样。
想到这里,母亲心里好像被蜇了一下,她必须承认,对于余乐乐一家的宽容与原谅,她很感激。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相信这个女孩子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儿子和她在一起是不折不扣的好事情。她也是后来才听儿子说起,余乐乐的母亲改嫁了,现在的丈夫是她年轻时候青梅竹马的恋人。这终究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多少能使她的内心好过一点。
她只是嘱咐儿子:“别太晚回来。”
听见儿子答应的声音,她才放心地折回到卧室里去。
许宸走在路上的时候,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很好笑:似乎在母亲心里,自己永远都是个小孩子,她恨不得能每天都嘱咐他走路要看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先往左看再往右看,吃饭要细嚼慢咽,读书时眼睛和书本要保持15公分以上……
然而再过不久,自己分明就要过21周岁的生日了。
人的一生中会有几个21岁?
许宸想:弹指一挥间,脚步就走过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可是剩下的四分之三里,会有怎样的生活,遇见怎样的人,发生怎样的改变,谁又能知道呢?
在任何故事开始之前,都没有人能够知道结局。
师范学院的舞会似乎已经是一种传统了。
大概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师范学院逢周末都会有舞会,这中间无论政治经济如何变化,文化上的这点固守都被尊重与保持了下来。新生入学第一次集体活动,除了军训或许就该算是迎新舞会了。虽然,每年的迎新舞都会因为老生的热情教导和新生的不耻下问而基本上变成扫盲舞会,可是同学间亲密的感情似乎也就在这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令声里被培养了出来。你不得不承认,在舞会上,任何女孩子都可能因为舞步的轻盈而变成自信美丽的公主——只要你敢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余乐乐站在学校门口等许宸,不时地有同系的同学走过来,还好奇地问:“余乐乐你怎么还不进去?快开始了吧?”
余乐乐总是笑笑,看上去一脸幸福满足却又刻意压抑着的表情:“我等人。”
也有比较八卦的,问一句:“有舞伴了么?”
余乐乐就很镇静地点点头:“唔,有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挤眉弄眼或者无限好奇的表情。
余乐乐今天穿一条白裙子,长长的裙摆垂到女孩子的脚踝处,看上去柔柔的。余乐乐似乎很固执地坚信跳交谊舞时女孩子一定要穿大下摆的裙子,那么转圈的时候就会让裙摆飞起来,那是相当曼妙的场景。
不过这条白裙子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许宸看见余乐乐的时候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直到走近了,在余乐乐笑眯眯的目光里,许宸才开玩笑:“余乐乐你今非昔比啊!”
“啊?”余乐乐不明白什么意思。就看见许宸弯下腰,把嘴巴贴近余乐乐的耳朵小声说:“你这不是也能挺好看的么?当初为什么打扮得像大妈?”
余乐乐没好气地用胳膊肘顶许宸一下,他抓住了,顺势握住余乐乐的手,微笑着往校园里走。
余乐乐的心里蓦地窜过一股暖流。
她低头看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再抬头看看身边男孩子挺括的衣领、清爽的模样,觉得有很甜很甜的味道,一路蔓延到心底,甜得几乎不像话。
舞会上,陌生面孔的许宸几乎成为了所有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