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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武侠小说(飞狐外传 +雪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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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调侯兄」知道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当阁下所有。」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了过来。苗人凤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那「调侯兄」一怔,心想:「世上那有这样的好人?」一抬头,只见他脸如金纸,神威凛凛,突然想起,说道:「原来阁下是金面佛苗大侠?」苗人凤点了点头。「调侯兄」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苗大侠手里,还有什麽话说?」当下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蒋调侯,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苗大侠处置吧!」苗人凤最不喜别人罗唆,心想拿过之後再交给南小姐便是,当下伸手握住了刀柄。
  他正要提手,突听嗤嗤两声轻响,腿上微微一疼。蒋调侯跃开丈馀,向前飞跑,叫道:「他中了我的绝门毒针,快缠住他。」苗人凤听到「绝门毒针」四字,口中「哦」了一声,暗道:「云南蒋氏毒针天下闻名,今番中了他的诡计。」心知这暗器剧毒无比,当下深吸一口气,飞奔而前,顷刻时赶上蒋调侯,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胁下一戳,已闭住了他的穴道,抛在地下。
  脚夫、车夫等本已一败涂地,忽听得敌人中了毒针,无不喜出望外,远远围著,均不逼近,要待他毒发自毙。苗人凤一口气不敢吞吐,展开轻功,疾向脚夫赶去。那脚夫吓得魂飞魄散,舍命狂奔。苗人凤赶到身後,右掌击去,登时将他五脏震裂。此掌击出後脚下片刻不停,瞬息间追到车夫身前。那车夫挥动软鞭护身,只盼抵挡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上毒性发作。苗人凤那里与他拆什麽招,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抓住软鞭鞭梢,神力到处,一夺一挥,软鞭倒转过来,将他打得脑浆迸裂。
  苗人凤连毙二人,脚上已自发麻,此是生死关头,不容有片刻喘息,但见店伴与补锅匠都已在数十丈外,二人是一般的心思,尽力远远逃开,以待敌人不支。苗人凤本来不欲伤人性命,但此时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自己毒发跌倒,那就是把自己性命交在他的手里。当下咬紧牙关,手握软鞭,追赶店伴。那店伴极是狡猾,尽拣泥沟陷坑中奔跑。但苗人凤的轻功何等了得,一转眼已自追上。那店伴眼见难逃,提著匕首扑将过来。苗人凤立刻回头转身,向後一脚倒踹,瞧也不瞧,立即提气追赶补锅匠。这一脚果然正中店伴心窝,踢得他口中狂喷鲜血,仰天立毙。
  那补锅匠武功虽不甚强,但鄂北鬼见愁锺家所传轻功却是武林中一绝。苗人凤追奔逐北,毒气发作得更快,脚步已自蹒跚,竟然追赶不上。补锅匠见他一颠一踬,心中大喜,暗想:「老天保佑,教我垂手而得宝刀美人。」思念未定,突听半空呼呼风响,一条黑黝黝的东西横空而至,待欲闪躲,已自不及。原来苗人凤知道追他不上,最後奋起神力,掷出软鞭。这条钢铸软鞭从面门直打到小腹,补锅匠立时尸横雪地。此时苗人凤也已支持不住,一交摔倒。
  南小姐伏在父亲尸上,眼见这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吓得呆了,最後见苗人凤倒下,忙走近相扶,但苗人凤身躯高大,她娇弱无力,那里扶得起来?苗人凤神智尚清,下半身却巳麻木,指著蒋调侯道:「搜他身边,取解药给我服。」南小姐依言搜索,果然找到一个小小瓷瓶,问苗人凤道:「是这个麽?」苗人凤昏昏沉沉,已自难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再说。」南小姐拔开瓶塞,将小半瓶黄色药粉倒在左掌,送入苗人凤口里。
  苗人凤用力吞下,说道:「快将他杀了!」南小姐大吃一惊,道:「我……我不敢……杀人。」苗人凤厉声道:「他是你杀父仇人。」南小姐仍道:「我……我不敢……」苗人凤道:「再过几个时辰,他穴道自解。我受伤很重……那时咱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南小姐双手提起宝刀,拔刀出鞘,眼见蒋调侯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她自小杀鸡杀鱼也是不敢,这杀人的一刀如何砍得下去?
  苗人凤大喝:「你不杀他,就是杀我!」南小姐吃了一惊,身子一颤,宝刀脱手掉下。这刀砍金断玉,刃口正好对准蒋调侯的脑袋。只听得南小姐与蒋调侯同声大叫,一个昏倒,跌在苗人凤身上,另一个的脑袋已被宝刀劈开。
  苗人凤想到此处,怀中幼女忽然嘤的一声醒来,哭道:「爸爸,妈呢?我要妈。」苗人凤还未回答,那女孩一转头,见到火堆旁的美妇,张开双臂,大叫:「妈妈,妈妈,兰兰找你!」欢然喜跃,要那美妇来抱。
  四周众人听那幼女先叫苗人凤「爸爸」,又叫那美妇「妈妈」,都是大感惊异,心想这美妇明明是田归农之妻,怎麽又会是苗人凤之女的母亲?那女孩这两声「妈妈」一叫,大厅中紧张的气氛又自浓了几分。几十个大人个个神色严重,只有一个孩子却欢跃不已。
  那美妇站起身来,走到苗人凤身旁抱过孩子。那女孩笑道:「妈妈,兰兰找你,你回家了。」那美妇紧紧搂著她,两张美丽的脸庞偎倚在一起。女孩在梦中流的泪水还没乾,这时脸颊上又添了母亲的眼泪。
  脸有刀疤的独臂怪汉一直缩身厅角,静观各人。这时轻轻站起,走到盗魁阎基身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阎基神色大变,忽地站起。向苗人凤望了一眼,脸上大有惧色,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小包。独臂人夹手夺过,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两张焦黄的纸片。他点了点头,包好了放入怀内,重行回到厅角坐下。
  那美妇伸衣袖抹了抹眼泪,突然在女孩脸上深深一吻,眼圈一红,又要流出泪来,终於强行忍住,霍地站起,把女孩交还给了苗人凤。那女孩大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那美妇背向著她,宛似僵了一般,始终不转过身来。
  苗人凤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妇答应一声,等她回过头来再瞧女儿一眼……
  在苗人凤心中,他早已要将一个人拉过来踏在脚下,一掌打死,但他知道,一定会有人舍命阻止。他的武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他的心肠却很脆弱,只因为他是极深的爱著眼前这个美妇。
  他听见女儿在哭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女儿在他怀中挣扎著要到母亲那里。他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妇答应一声,等她回过头来再瞧女儿一眼……
  那美妇是耳聋了?还是她的心像铁一般刚硬?小女孩在连声哀求:「妈妈,抱抱兰兰!」但妈妈一动也不动,背心没一点儿颤抖,连衣衫也没一点摆动。
  苗人凤全身的血在沸腾,他的心要给女儿叫得碎了。於是三年之前,沧州雪地里的事又涌上了心头:
  雪地里横著六具尸身,苗人凤腿上中了蒋调侯的两枚绝门毒针,下半身麻痹,动弹不得。南小姐慢慢醒转,见自己跌在苗人凤怀里,急忙站起,双脚一软,又坐倒在雪地里。她惊惶已极,连哭也哭不出声来。
  苗人凤道:「把那匹马牵过来。」声音很严厉,南小姐只有遵依的份儿。她将马牵到苗人凤身边,伸出柔软的手,握住了他蒲扇一般的手掌,想拉他起来。
  苗人凤道;「你走开!」心想:「你怎麽拉得起我?」这时他两腿已难以行动,当下抬起上身,伸右手握住马镫,手臂微一运劲,身子倒翻上了马背,说道:「拿了那柄刀!」南小姐失魂落魄般拾了宝刀。苗人凤伸左手在她腰间轻轻一带,将她提上了马背。两人并骑,慢慢回到小客店中。
  苗人凤运足功劲,才没在马上昏晕过去,但一到店前,再也支持不住,翻身落在雪地。两名店小二奔出来扶了他进去。
  苗人凤卷起裤脚,将两枚毒针拔了出来,他叫店小二替他吸出腿上毒血,虽然许以重酬,店小二仍是害怕踌躇。
  南小姐将柔嫩的小口凑在他腿上,将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来。她很清楚的知道:两人的肌肤这麽一接触,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盗也好,是剧贼也好,再也没第二条路,她已决心跟著他。
  苗人凤也知道:这几口毒血一吸,自己无牵无挂、纵横江湖的日子是完结啦。他须得终身保护这女子。这个千金小姐的快乐和忧愁,从此就是自己的快乐与忧愁。
  他及时服了蒋调侯的解药,性命是可保的了,但绝门毒针非同小可,不调治十天半月,两腿无法使唤。他取出银子,命店小二去收殓了南小姐的父亲,也收殓了那五个企图抢夺宝刀的豪客。
  南小姐与他同住在一间房里,服侍他、陪伴他。经过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南小姐一闭眼就看到雪地里那场惨剧,看到父亲被贼人杀死,看到自己手中的宝刀掉下去,杀死了一个人。她常常在睡梦中哭醒。
  苗人凤不喜言辞,从来不说一句安慰的言语。但南小姐只要见到他沉静镇定的脸色、同情的眼光,就不再害怕了。
  她跟他说,她父亲南仁通在江南做官,捉到了一名江洋大盗,得到这柄「冷月宝刀」。不久南仁通调补京官,他要将宝刀献给当道,满心想飞黄腾达,不料却因此枉自送了性命。
  苗人凤问起那江洋大盗的姓名,南小姐却说不上来,她只知道这大盗是在狱中病死的。他想:不知是那一个好汉,不明不白的又给害死了。那五名夺刀的豪客,必定识得这个大盗,知道大盗有一柄宝刀,於是一路跟踪下来。
  第五天晚上,南小姐端了一碗药给苗人凤喝。他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得窗外簌簌几下响声。他不动声色,接过药碗来慢慢喝了下去。他知窗外有人窥探,但震於自己的威名,不敢贸然动手。暗自盘算:「这多半是夺刀五人的後援,再过五六日,那就不足为惧,苦於这几日两腿兀自酸软无力,若有强敌到来,倒是不易对付。」
  只听得拍的一声,白光闪动,窗外掷进一柄匕首,钉在桌上,微微颤动。匕首上附著一张白纸。南小姐「啊」的一声惊呼,奔到他身边。
  苗人凤睡在炕上,伸手够不著匕首。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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