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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毛病的原因不在于信息的量大量少,而在于情感的不满足。你知道吗,信息本身再多也是处理得完的,关键在于是什么样的信息,在于那信息所包含的情感令你产生的反应。当你得到了许多无用的信息时,就会变本加厉地去寻找新的信息——就是说,你是有目地的去找的。”
“我当然是有目地的去找的。我需要知道和我有关的一切。”
“错了,那不是你的目的。你不需要那些信息,就算不及时更新,又有什么关系,并不会耽误什么大事——是你没有在那些信息里找到你需要的,所以你下意识地会觉得,再找,再找,所以会不停地刷新自己和外界的联系,就像不停地刷新微博一样。不信你可以去问那个人,她在刷出新微博,听到叮那一声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充实还是空虚。当然是空虚,你们都一样。”
“哦,为什么?”
“哦为什么?”殷沓沓模仿着她说话的口气,很鄙夷地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空虚啊。李言挠挠下巴。确实是有一点空虚。在知道了一切,倒在自己那个位置,倒一杯水,看着窗外的时候,是有一点空虚。感觉,那一直维持的想要得到最新信息的欲望被满足了之后,产生的是一种熟悉的厌烦感。对,那种感觉,很熟悉——因为每一天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每一天,都会重复这种“想要…得到…离开…下一次想要”的循环。在她和人群接触时,当她短暂地离开人群时,就在满足欲望,培养欲望的途中。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熟悉了……
积累了很多的空虚。
“是啊,好空虚。”
李言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办呢。”
“当然是停止这种行为了。一次得到了负面反馈还不够,还要次次都来吗。”
“可是我想要知道。我想知道,外界对我的评价。我想知道我在设计师排行榜上的位置变化,我想知道新来的员工对我的看法,我必须知道……如果不知道这些,我很没有安全感,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你当然没有安全感了。但是,你也不可能从这个行为中获得安全感。你也说了,得到的是厌烦感。”
“?!……”
“因为你已经丧失内驱力了。”
殷沓沓挡在门口。“别出去。记起来。记起来你的内驱力。不会还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内驱力吧。”
“我知道什么是内驱力。”
“很好。”
我看见了你的手足无措。殷沓沓垂下眼皮,李言也垂下了眼皮。她横在门里,将刀晃晃。“能记起来吗?”
“不能。”
李言放弃了。她无助地看向殷沓沓。
“好,那我给你更多一点的提醒。还记得蒂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汗水一滴一滴落在操场石砖的缝隙时,我们感受着青春。
“蒂奇。”
李言很累似的说,“蒂奇。”
“如果你会杀掉自己的狗,那么你也会杀掉自己。这是同性质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行为。人会杀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这是常理。但是杀掉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是变态,而且是变态里最深的一种。变态也会遵循一种道理,那就是恨我所恨,爱我所爱——姐,你已经成了连变态都不如的变态。”
李言蹲了下去,沉思着。
“我杀了蒂奇。”
“是的,你杀了蒂奇。”
“为什么?……”
“你记得的。来,记起来那真相吧,你一次又一次回避的,一次又一次加强的条件反射。真相令你不敢触碰,这件事太反常以致于你不停地回避。真相就是你知道的——因为仇恨。你仇恨那些令你无法反抗的事,比如穿裙子。你为了不穿裙子,为了表达你对这件事的愤恨,你决定自残。杀掉蒂奇就是一种自残。因为仇恨,你杀掉了自己最爱的东西——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那我们换种说法。因为仇恨,想去杀掉引起仇恨的东西、然后,无法杀掉那个对象,然后、再必须找替代品。”
“1。穿裙子这件事引起仇恨。仇恨对象,父母,以及劝说你穿裙子,在穿裙子这件事上对你施压的所有人。2。寻找解决之道。解决之道,杀了这些人。3。无法实施。不可能杀了那些人。4。寻求替代品。既然无法杀掉那些人,必须杀掉什么。5。狗。替代品确定,狗。”
殷沓沓抹了抹头发。
“但是在4和5之间有着很奇妙的鸿沟。为什么就会要把狗当成替代品呢?鸡不行吗?猫不行吗?蟑螂不行吗?不行。必须是狗,因为,狗是你最爱的东西。实际上,在4之后,你没有如我所说的去泄愤,而是选择了愧疚……”
“愧疚。”
李言说。
“是啊。愧疚。事实上你甚至没有想要报复。你选择了臣服。你不是把狗当成了替代品泄愤,而是,用杀狗这行为宣告了臣服,你认输了。所以,狗是替代品,但不是你本来想杀的那些人的替代品,而是——你。”
“你选择杀了自己以谢罪。”
“为你不肯穿裙子,竟惹来那么多人的意见,不满而谢罪。”
“你决定杀了自己,你无法原谅自己。多么令人痛恨,多么令人羞愧的自己啊——为毛不穿裙子?为什么?不觉得羞耻吗?和别人不一样,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别说了!!”
李言大声地喊,“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怎么样。”
殷沓沓静静地垂着手,看着她,站在门口,仿佛带着恶魔的微笑,静观其变。李言感到恐惧——不,直说了吧,是愤怒。
“我怎么可能认输!我想杀了他们,非常想,我只是杀不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原谅所有人!逼我去做任何事情的人,都要死!!我想,杀了他们,我要杀了爸爸,杀了妈妈,杀了那一天所有跟我说话的人!”
“哦,真的那么强势吗,姐姐。那你现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把手放到耳边。
“听,你内心惶恐的声音。姐姐你不敢杀人的。你早就选择认输了。”
我,无法明白这一切。太复杂了。我……让我逃,让我逃。
“别走,姐姐。”
殷沓沓忧伤地用刀顶住她的额头,阻止了她从房中蹿出去,像一只金丝猴。
“把一切都说清楚。告诉我,你是不是选择了投降。”
“……是……是吧……”
李言退回了房间里,带着狰狞扭曲的笑意。但那笑马上消失了,她松驰下来,然后彻底放松。
“我,投降了。我不敢杀人的。我知道。”
“所以你就选择杀了自己啊。既然外界没有错,那错的当然是自己了。是吧。很简单,杀人=被杀的人有罪,无法去杀人=被杀的人有罪……?!是吧,出现了问题。这两个等式之间有一个必然是错的,你既然无法去杀人,那么,那些人,是无罪的吗?……是啊,不能杀掉,那等于是无罪。那么,你和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一个有罪的,不然你们不会对立……那么有罪的就是你。是你。姐姐,愧疚,我说过了。”
“有烟吗,给我一根。”
李言靠床坐着,垂着头,伸出手来。殷沓沓用脖子夹住刀柄,眯着眼睛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抽出根点着了,再把刀拿回手里,一手将烟递给她。李言接过烟如饥似渴地抽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是我有罪啊。”
“所以我说姐你真软弱。殷星色,你真软弱。这一切逻辑看起来似乎完美无懈可击是吗?……你是个容易被暗示的女人。愧疚啊……”
“我为什么那么愧疚。”
李言拼命抽着烟想把内心升腾的愤怒压下去。“我为什么就那么愧疚害怕呢。”
“现在的心情,是愤怒吧。我能理解,因为被否定了,谁都会感到愤怒的。”
殷沓沓也抽了一根,悠哉游哉的,两个人对着房间里的墙壁吞云吐雾。姐妹的爱好很一致。
“你的愤怒皆因愧疚。如果你还感到愤怒,是因为你还没真正想起来全部。想起来你就能明白你为什么愧疚——也就不会愧疚了。”
“什么意思,又说我会愧疚,又说不会愧疚。”
“因为所有的事情,只要都想起来了,你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积压在胸口难受的。剩下的就会只有记忆被找回的悲哀,以及在那贯穿胸膛刀一样的悲哀下什么都释然了的心情。相信我,你会想听一些悲壮的音乐的。”
殷沓沓提出了一台迷你收音机。“我给你伴奏带都准备好了喏。”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是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我们都知道脑子是自己的,时间也是自己的,尤其是当你独处又拥有闲钱的时候,那简直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为什么,这一切都变成了牢宠,让你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李言疲惫地说。一瞬间她冲动地说出了,“救救我……”
像是鸟儿向天引吭高歌,临死之前的挽联般的悲歌。
“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想法?”
“因为我……如果不照着它们想的做的的话……就会被围攻。”
李言打了个冷战。那些黑夜里的眼睛一起被睁了开来。“就算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我也感觉我被许多人所监督着。他们在看着我的。我的一言,一行,都毫无私密性可言。我会被看见,我的脑子里的想法,所有的,都会被看见。被看见了它们就会一拥而上,指手划脚,肆意嘲笑,向我咆哮……”
痛楚的汗从额上滴落。
“我,真的很害怕。”
“你身处的环境让你有了谨言慎行的觉悟。但是有些人吧,她即使只是无名小卒,也沾染上了你的坏习气——那个人是谁呢?”
在人群中穿行而过,昂首阔步。像是天鹅,在鸡舍之中,弯着那优美的颈项。
那时间被射杀的是一只高贵的鸟儿。
“你不仅要自己忍受这种痛苦,你还让她也染上了这病——这是一种病,得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