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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递给她表格,“请迅速填写。”
她手抖地几乎拿不起笔,苏浙替她填好,扶她落座。许皖云脑袋靠着冰凉的墙,还是哭不出来,连抽噎也发不出声,只是紧张地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病人肺泡毛细血管损伤引起暂时休克,已经做了心肺复苏措施。但刚才拍胸片发现病人心脏植入了冠状动脉支架,还伴随有胸膜腔积液,这些都是你在病历里没有填写的。请问你究竟对他的病史了解多少?”
许皖云心窜过狠狠地痛,她其实不了解,其实什么也不了解。这六年里,他身体好不好,他情绪好不好,他的生活、他的工作还有他的一切种种,好不好?她只知道,再见面后他春风得意对她步步紧逼,却忽略了,曾经那样深爱她的他,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对她步步紧逼?
她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其实我也不完全清楚……我……”
苏浙把电话递给她:“谁知道,打给谁。”
她没记住刘思桐的电话,握着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按掉。医生把江文睿的电话递给她,电话上还沾着鲜血,触屏上的快捷联系人里立刻就找到了刘思桐的电话,她快速拨过去,始终没人接。她又给江母拨过去,却被迅速地压掉。
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继续给刘思桐拨号,终于接通:“喂,江总么,小刘正在录节目呢。你有急事么?要不等录完她给你回过去?”
她结结巴巴说清事情经过,刘思桐立刻接过电话,焦急投过听筒传来:“文睿怎么了?”
“他出了车祸,现在在市人民医院。医生需要他的病历。”
或许是经历得太多,刘思桐比她镇静许多:“他零四年因为事故导致充血性心力衰竭,在加州克里斯蒂安大学医学中心做了冠状动脉形成手术。但效果甚微,还引起了一系列并发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在哪家医院?等等,我这里有李敬明教授的电话,他是文睿在绿江的主治大夫,他知道文睿的病情比我清楚,我马上就和他联系,你们等一等。”
很快,急救室的门就被推开,刘思桐和李敬明一起走进来,和医生谈完话后,消了毒,立刻就进了ICU。
许皖云透过透明的玻璃,往里面看,江文睿躺在惨白惨白的病房里,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分明的脸庞轮廓更加瘦削,几乎像刀子一下一下雕琢出的。他的睫毛很长,头发松软而干燥,唇际那么薄,还带着微微的弧度,远远看来,像是一抹极浅极钱的笑。
像是他在小酣,醒来后就会对她说,许皖云,我们一起回去吧。
可是时光过去了那么多,怎么回去?
彼此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怎么回去?
江文睿在加厚重症护理病房住了整整半个月,大出血太多,一直在补液和升压,肾上腺素整整打了一个星期才有好转,十天后呼吸才趋渐平稳,撤掉了呼吸机。
刘思桐又要做节目,又要照顾江文睿,忙的昏天黑地。江母帮忙照顾江真然,却始终不愿意来看江文睿。许皖云也问过,刘思桐始终缄默其词,不肯说原因。
仔细想想,若不是伤透了母亲的心,母亲又怎会抛弃儿子?
她去看过江文睿几次,可每次刘思桐都在,她出现太多也不妥。突然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碰见梁浩俊。他特意把车停在路边,大声叫她:“许皖云!”
她这才看见梁浩俊,走过去寒暄了几句。就打算告别,他却非要送她,许皖云只好上了他的车。她打听江文睿的近况,梁浩俊惊讶溢于言表:“他醒了这么多天你也没去看他?”
刘思桐日日守在那里,她怎么好意思去太多次?
梁浩俊笑了笑:“皖云妹妹,你别看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我其实什么都明白。你和他呀,一类人,都是想得太多。对了,文睿醒的那天还让我去看看你,怕你压力太大。结果我听说你正常上下班,估计也就没什么事。”
后来梁浩俊把她载到了医院:“你上去看看他吧。”
她上去的时候,他正醒着。
女秘书捧着文件夹,在一边汇报工作,他凝神静听,不时说几句话。
许皖云有一瞬间哆嗦,看着半掩的门,不敢进去。
江文睿却看见了她,轻声叫她的名字:“皖云……”
没有连名带姓地叫。
很轻,却说不出的亲切。
女秘书对她微微笑,退出病房。
她搬了板凳,坐在床边:“江总,一早想来看你,却始终抽不出时间。这次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幸亏你救了我,否则现在我能不能站在这里还不知道呢。”笑了一下,“你好点儿没有?”
江文睿没有答,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突然别过脸去,嗤笑一声:“许皖云,我们见面一定要这样?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客气得要死?”
她哆嗦了一下:“我没有……”
“你哆嗦什么?”
她愣:“我没有……”
然后又是沉默,江文睿平日话不多,可只要笑着,就让人春风拂面,心里也暖和。可是他越不说话,许皖云的心里就越虚,也不敢开口。她低下头,盯着惨白惨白的地板,顿觉一分一秒都难捱,却也不能走。
沉默在只有两个人的病房里,就格外折磨人。
“许皖云,既然这样,”他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那我们永远别见了。”
她的手一点一点抠着指甲边的死皮,一撕,就是一片红。
“为什么?”她惊讶了一下,半响,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微弱:“好。”
二十.最爱
更新时间20111114 15:55:47 字数:3313
许皖云有一下呼吸不上来。
她知道江文睿不是气话,而他也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是深思熟虑他定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可她就是觉得心酸,那一句话就像一把炸药,一刻间爆炸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
她抬起头,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心思。他却没有太大的表情,从抽屉取了一支烟,在病房里点燃,然后吐出一圈微薄的雾。
“你大概一直以为我在算计你。”他浅浅地笑,听起来倒像是带着十二分的讥讽,“从一开始,你就以为我是深谋远虑,要把你逼死。”
听到他的声音苍凉而缓慢,飘渺得像是忍着巨大的病痛。她想开口,喉咙重得好似灌了铅,眼泪噗噗往下掉。
他其实只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淡然的神色。
“可是我为什么要逼死你呢?六年前的车祸又不是你造成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说的很缓慢,“只不过那时太沉迷爱情,觉得你就是全部,没有你活着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医疗费那么贵,还治什么啊。
“可是我妈跪在我的床前,让我想想她,我要是真就撒手不管了,她孤苦一人又怎么活下去?你没有钱为父母治病,我妈一个人又哪来的钱为我做手术?她几乎是跑断了腿,去求江家,希望他们能给一点点医药费,只要能让我做了手术,她就再也不出现。可他们竟然一份钱都不愿意给——然后我才从江文恺嘴里知道你为医药费走投无路,委身于那个畜生。”
她脊背挺得笔直,不敢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连疼痛都忘记。
“有些事情就这么可笑,在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了转机,但走上这个转机,却要你忘记来的路。思桐父亲联系加州的医院,帮我还了医疗贷款,为我做了手术,还把她女儿嫁给我。其实我多想等你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没有关系,可人生就那么长,我们还有那么多的责任要履行。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吧,只要活着,娶谁不是娶。”
“后来收到你的信,你说你不等了。不等了……”他掐灭烟,整个身子陷在靠枕里,一动不动,眼神泛起了微薄的光,“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女人,六年零三个月又十五天,你一直在等,我几乎没法想,那么艰难,那么多的艰难,你就一个人撑了下来。”
“你说得对,第一次见面是我刻意安排的。我就想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要是过得好,我立刻就走。但你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在云端,你望着我那个悲喜交加的神情里,我看出来了,你当时想哭,一直忍着,掩饰感情有多难我知道,可你就是忍着。我想,其实我回来也许是个错误,因为你终于要开始一段感情了,我的打扰多么不合时宜。”
“那一晚上的意乱情迷,是我拍下来的。说出来很难为情。你喝醉了,我还很清醒,我想保留一点我们的亲密,至少我病了老了死了的时候想着也和你有过,这一辈子也不算遗憾。”
“我去医院复检,原本没看见你,当我上楼的时候,看到有人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脸色惨白惨白,头磕在楼梯上,沉重得一声响。不矫情,我发现是你,那一刻的撕心裂肺我自己都没料到。你发烧说胡话,嘴里念得全是我的名字,江文睿,江文睿,江文睿……那个男人已经结婚,根本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阿姨病危,我的出现确实让阿姨受了刺激,可我真不知道我妈在这之前给阿姨打了电话,还发生了争吵。要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出现。之后你听到的那个电话,全是为了让我妈放宽心。她因为太在乎我,已经有些神经质,把你妖魔化了。她打电话也是出于好心,怕我一看到你就失了理智,做出不过脑子的事情来。”
“阿姨的去世,孩子的流产,你我之间的鸿沟已经太多,我早就不奢求我们还能有什么未来。可你竟然以为是我在害你。许皖云,我和你一样,心已经千疮百孔,但你居然还要用刀子把那些伤口一个一个挑开来看,除了血肉模糊你以为还能看到什么?”
“所以我打定了念头不要和你见面了。结果张惠钧找我,要我帮他安排求婚,我又没出息的答应了。我自认为你嫁给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他是我发小,人品温润,家世良好,各方面都没的说。何况你孤苦无依,不找一个家底殷实的,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温文尔雅的张惠钧会变成现在这样暴戾阴鸷,不过六年的时间。其实也可以理解,几天的时间都能让人生死相隔,何况是那么久。”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