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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既是储才之地,同时又是读书的好去处。在这里上任第一天起,徐阶就依可久的嘱咐,不多走一步,不多讲一句,只要没有旨令下达,就埋头读书,了解前朝掌故、诏书的格式,研究大明的律令,包括前朝的非常事件的发生过程、处理手段。这一切为他日后的发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上任不到三个月,也就在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十二月,大礼议风波又起。
话说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春,大礼议以嘉靖帝的暂时让步而告一段落。当时的谕旨是:称孝宗为〃皇考〃,孝宗的皇后慈寿皇太后为〃圣母〃,也就是接受了继统同时继嗣的主张,至于自己的父母亲,则尊为兴献帝、后,再加上〃本生〃两字,不用〃考〃。
这年的十二月,南京有个刑部主事叫桂萼,与同样是南京刑部主事的张璁,还有南京兵部侍郎席书,共谋揣测称孝宗为〃皇考〃,称自己父母为〃本生父母〃并非嘉靖皇帝的本意,是朝中大臣竭力主张的结果。他们看准了机会,就由桂萼再次上书,推翻前议,坚决主张称孝宗为〃皇伯父〃,兴献帝为〃皇考〃,时仍健在的兴献王后为〃圣母〃。在大内为兴献帝立庙。史书称〃上得疏,为之心动〃,说明这主张,正中嘉靖下怀。于是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发生了一场浩劫。
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正月,桂萼的奏疏发下,令群臣〃详议〃。大学士杨廷和见群奸误导,嘉靖胡为,朝事已不可为,再次请求致仕并获准。杨廷和立马打道回乡。力主尊奉孝宗为〃皇考〃的杨廷和这棵大树一倒,张璁、桂萼精神大振,大礼议的巨浪又迎面扑来。礼部尚书汪俊召集大臣七十三员上疏反对桂萼之见。见廷臣反对的势力强大,嘉靖急传圣旨,命在南京供职的张璁、桂萼、霍韬来京。此时,徐阶的同僚修撰舒芬按捺不住,开了几炮,被〃夺俸三月〃;御史朱制、马明衡开了几炮,被杖八十,削职为民。相继论救朱、马两人的御史季本、陈逅、户部员外郎林应聪被下诏狱,后都被贬官。紧接着,徐阶的同僚修撰唐臬、编修邹守益据理力争,结果是〃守益出位妄言,姑置不问,余皆夺俸(停发工资)三月〃。
此年五月,接杨廷和位的首辅、大学士蒋冕在首辅的位置上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求退休回乡,接着尚书乔宇致仕回乡。六月,张璁、桂萼从南京赶到,被破格提为翰林学士,成了翰林院的主管,徐阶的顶头上司。〃考〃兴献帝的势力大增,于是翰林院反了天。修撰杨慎纠集三十六位同僚,反对张、桂进翰林院,耻与张璁、桂萼为伍,〃愿贬罢归〃,也就是集体辞职。接着伏门事件便爆发。
第十二回 大礼议朝廷布腥风血雨
留种子忠良择作壁上观
在这未满一年的时间里,徐阶冷静地观察着朝中发生的一切。他对这位自己将来效犬马之劳的主子嘉靖皇帝究竟想什么心中没底,这位比自己还略小几岁的皇帝哥儿,继位大统,应该励精图治,泽被天下,怎么一坐上龙庭,就为自己的父母争正统?而且闹得庄严的朝廷变成互殴的战场。同样,徐阶对朝中议礼大臣也颇不理解。孝宗也罢,兴献王也罢,难道不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嘉靖继武宗的皇位,尊孝宗为〃皇考〃最顺理成章;一定要尊自己的父亲兴献王--此时已尊兴献王为帝,朝臣应该是能争则争,不能争则罢,毕竟是朱家的家事,力争不休,继之以死,忠则忠矣,但也不免于迂,这是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太深了,思想僵化,从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虽行为可嘉,却不免舍本求末。对竭力推尊兴献帝的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徐阶是鄙视的。就拿张璁为例,二十四岁中举,直到四十七岁才中进士,前后七次应进士试都名落孙山。中了进士以后,也只是在南京当一个刑部主事的闲官,张璁自然心怀不满。朝中大臣养尊处优,张璁在二十四年里七次应试落马,这是不满之一。闲置在南京,不得参与大政,这是不满之二。所以张璁要想出头,大礼议就是个机会。
大礼议中,与朝中大臣们对抗的为什么以南京的官员为多?这是因为,他们不被礼遇,不被重用之故。须知大明永乐帝夺位以后,首都从南京迁往北京,所以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在北京。但南京是太祖皇帝建的都城,为免万世骂名,永乐帝仍保持着南京的首都模样,设置机构、官员与北京同,看上去仍是首都,但只称南都,南京已经被边缘化了。同样是吏部尚书,北京的吏部尚书掌实权,南京的吏部尚书,权力只能覆盖南京及其周边城市。张璁、桂萼、席书他们能甘心吗?他们怒火的爆发,就是大礼议。朝中大臣与当今皇帝对抗,他们就站在当今皇帝的一边,与朝中大臣狠斗。谁要是以为张璁他们是出于公心,那太善良了!
旁观者清,对此形势,徐阶还是看得明白的。一边是几百位朝臣,他们忠心耿耿,但也不免有些迂;一面是张璁等几个投机者,他们的后面是嘉靖。阵线非常清晰。徐阶面临着艰难的抉择--站队。刚上任时可借口不熟悉议礼情况,不表态,上任已经九个月,再以不熟悉为托辞就难以服人了。再说,嘉靖帝把张璁、桂萼这两位〃功臣〃提拔为翰林学士,摇身一变,他们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徐阶心里也委实不服!加上翰林院的同仁们已经联合起来,表示羞与张、桂为伍,请求集体辞职,事情已闹得大了,不表态行吗?
可久说不可多走一步路,但形势逼着徐阶走一步,非走不可!可久说不可多说一句话,但形势逼着徐阶说一句话,非说不可!
这时候徐阶猛忆起杨家渡口那只摔碎的酒杯,这时候徐阶想起了杨琬〃行不得也,哥哥〃的呼喊。
思来想去,还是难以抉择。
最后,徐阶决定走一步,决定说一句。他起草疏文,文不加点,奋笔疾书。徐阶的疏文很不一般,他不表态支持哪一方,只是集中火力,猛攻张璁等人,分析他们的动机,斥责他们的投机邀宠。既然大礼议已有定论,皇上已有圣裁,还想推翻已成共识,再掀大礼议风波。。。。。。这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战术,攻击张璁等人的人品,从而否定他们的主张。
正疾书间,来了一个人,脸色凝重,与徐阶耳语了几句,便迅即离开。徐阶掷笔而叹,然后,把已写成的疏文卷起来,收藏起来,陷入了沉思。
来者何人?邹守益。说了什么?所为何事?
原来杨廷和致仕,与乔宇话别。言谈之间乔宇也表白了自己的去意,两位老臣不免唏嘘。两人辅佐武宗,尽心竭力,但武宗执意游乐,还是死于非命。武宗驾崩,社稷无主,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两人会合朝中*,遴选朱厚熜继承大位,满心以为能一改前朝的颓废,重整江山,挽回颓势,却不料朱厚熜置国事不顾,在继统继嗣的问题上纠缠不休,闹得大臣们动辄获咎,开启了小人幸进的大门。他们预料朝廷上将会发生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唯恐正直忠良之士被一网打尽,所以商议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劝阻年轻的新进的正直的官员不要参加大礼议的混斗,为国家忠良之士留几颗种子。徐阶正是被认定为种子之一。邹守益耳语的正是这个意思。
徐阶深感杨廷和、乔宇这两位首辅大学士忧心之重、关爱之深、期望之殷。于是,徐阶决计把才想迈出的一步收回,将才想多讲的一句咽下,对议礼风波,以局外人的姿态作壁上观。
作壁上观,看到的是一场伏门事件、一桩议礼大案。
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七月,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月份。嘉靖帝采纳张璁、桂萼的建议,在已定的〃本生父兴献皇帝〃的尊号上,删去〃本生〃两字,又尊兴献皇帝为〃皇考〃。那么你嘉靖承继的是谁的大位?是父亲兴献皇帝传给你的吗?孝宗算什么?本来这〃统〃是很明白的,宪宗-孝宗-武宗-世宗(嘉靖)。难道要改成宪宗-兴献皇帝-世宗?于理不合啊!此时的大学士已经换了毛纪,毛纪感到不可思议,〃力言不可〃。嘉靖斥责说:〃尔辈无君,欲使朕亦无父乎!〃毛纪不知计将安出,只得把朝中大臣都召集到左顺门,宣谕兴献皇帝为〃皇考〃,删去〃本生〃,并预定在四天后,〃恭上宝册〃。
这宣谕不啻点着了导火索,众大臣爆发了。翰林院、御史台、谏臣们连续呈上十三道奏章,竭力反对张璁、桂萼的迎合,嘉靖帝一概不理。张璁则火上浇油,也上了道奏章,诬蔑朝中大臣是一群反对皇上尊崇父亲的朋党。当年的朋党,如今叫集团。言下之意十分明白,朝中大臣是反对皇上的集团。这一来,廷臣们群情汹汹,一片忠心,竟被指斥成朋党,反对的声势更大了。
这些廷臣是忠于大明皇统的,其耿耿忠心日月可鉴!也是耿直的,为了忠于皇统,刀山敢上,火海敢下!更有可敬可佩的,至少有四不怕--不怕廷杖、不怕丢官、不怕妻子离婚、不怕死!他们认定一个死理:张璁、桂萼,是工于迎合,心怀鬼胎的佞臣!程朱理学不是说〃存天理,灭人欲〃吗?〃皇统〃就是〃天理〃,〃私心〃就是〃人欲〃。在此种理念驱使下,大臣孟春高呼:〃宪宗时慈懿皇太后葬礼规格过低,不合礼仪,满朝文武伏文华门痛哭,才使宪宗皇帝收回成命。今天,我们应该效法了!〃
紧接着,修撰杨慎激动地挥舞双袖说:〃国家养育士大夫已有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天了!〃他们辗转呼吁,在皇极殿广场左顺门外把正欲散去的廷臣们留住,从九卿到翰林,从给事中到御史,从诸司郎到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大理寺,共一百九十余位官员,齐刷刷跪在左顺门前。宣示决心,呼吁皇上收回成命。见此情状,嘉靖帝也无可奈何,法不治众啊。这一次嘉靖又一次温旨宣谕,劝群臣散了。廷臣们仍是跪伏不起。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