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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尔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会经常来伦敦看望我的教子,也会来拜访你的。”
“那么,我会很快见到你了。”
“我最近不会走,在我离开以前,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上校做了一个暧昧的姿态。
他们互相说了声再见。索尔走向国防部门前,那里有辆轿车正在等待着她。
索尔心想:他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他,他对我很诚恳,有些事他对别人是做不出来的,他为这件事费尽心机。
过了一天又一天,克莉丝总是这样地问道:“什么时候行刑? ”
索尔明明知道日子和时间,但她推诿说:“我不知道,要记住你的情况不允许下床。”
克莉丝拥抱并吻了吻她的婴儿,这是八月二十八日:“孩子! 你今天满月了,想不到今天我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时间不会有多久了,别人从我怀里将你抱走,我是承受不了的。我希望你活下去,但也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她自言自语地说。
索尔医生伤心地看着他俩,深知克莉丝放弃孩子的痛苦:“克莉丝! 生离死别是痛心的,但是当日子到了的时候,如果能终止这件事就好了。”
克莉丝没有回答,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躺下来连连地吻着。她舍不得孩子,她满脸是泪,浑身是汗,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异乎寻常的悲痛。
索尔眼里含着泪水接过孩子,孩子茫然地睁着一双大眼,他不知道母亲内心的剧烈悲痛。
克莉丝无法抑制的抽泣声充斥着牢房,她绝望地呼喊:“索尔医生! 请等一等! ”
索尔回转身向着她走过来。
“让我最后再吻孩子一次。”
索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将孩子递了过去。克莉丝吻孩子的手,然后又吻孩子的脸。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着五脏俱裂的悲伤。
这天下午,克莉丝坐下来最后写她的回忆录,并将回忆录和附上的一封信交给了索尔医生。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她的话音微弱,索尔刚刚能够听见。
“我会按照你的嘱托,尽力使其实现的,”医生答应下来。
“谢谢你。”
这时,托马斯神父走了进来,他最近病情恶化,几乎不能下床,但为了最后几个小时能和克莉丝在一起,竟毅然决然地从病床上起来。当他走进牢房时,想起第一次来看克莉丝的情景,那是七个月以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 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
他靠着门板佯装系鞋带,然后头晕目眩地缓缓走向克莉丝,像第一个夜晚见到她时一样,想不出应该说什么话。
索尔帮助了他:“请坐! 神父! ”
“我崴了脚脖子,痛得几乎走不了路,”他装得和真的一样。
医生悲伤地看着他,她将同时失去两个好朋友,心里像是被重锤撞击一般的疼痛,人常说“这个世界是充满泪水的峡谷”,这话不假。
这个夜晚,他们三个人都深深陷于悲痛之中。牢房一片沉寂,他们只恨时间过得太快。每过一个小时的钟声都像是敲响的丧钟,这是向他们宣告:恐怖的时刻在无情地逼近,走近! 在天亮之前,托马斯起来喝水的时候,索尔医生注意到了他往嘴里放了一片药,她知道他可能又在疼痛。
托马斯又坐了下来。皮靴的响声从走廊传进来,女看守员打开牢门。他们都很清楚她走进来是干什么,医生走向小床,克莉丝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医生从一张椅子上拿了一件长袍帮她穿上。她战战兢兢,脸色灰暗,眼睛枯竭,内心充满着辛酸苦辣。
神父弯腰驼背,眼睛塌陷,六神无主地呆坐在那里,活像一具僵尸。主人对他的短暂帮助,再也不能使他继续掩盖自己的严重病情。克莉丝和索尔走出牢房时,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女看守员看到他那骷髅般的身架吓得猛一哆嗦。
走廊里站着两个军官和两个卫兵,女看守员将克莉丝推到他俩的中间。他们开始向前走动,索尔和托马斯跟在后面。索尔知道克莉丝将在另外的一个军人拘留所执行死刑。
克莉丝和军官、卫兵们乘坐第一辆轿车。索尔医生、神父和一个士兵乘坐第二辆轿车。街道上行人绝迹,车辆在刷刷地前进,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悲痛时刻。
他们来到军事监狱,先后下了车。索尔医生想搀扶克莉丝,但没得到允许。克莉丝畏缩犹豫,两条腿弯曲着不能行走,她在许多士兵的包围中,一瞬间活像一个受惊吓的孩子。这个年轻的女人是那么的憔悴,她的长衫松垮地挂在她那消瘦的躯体上,尽管索尔医生在她的胸前放了一个棉垫,但奶水还是湿透了衣服。
托马斯神父同样是踉踉跄跄,步履艰辛。
他们走进楼房,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索尔医生所料定的院内。这时,院子里已经站着一个上校,几个军官,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克莉丝被带着走向行刑柱,射击分队就在她的身后,指挥官手持长剑,军服上别着勋章。走在克莉丝身后几步远的神父托马斯颤抖着做着祈祷。
“立……正! ”指挥官向射手们发出强而有力的声音。
上校和一些军官站在射击分队的一定距离之外。
上校紧张地咬着嘴唇,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手持长剑的指挥官在行刑柱前厉声宣读着克莉丝的罪行,他看着克莉丝,又做了一个姿势,两个士兵会心地将她绑在刑柱上。他们想给她戴上眼罩,但她摇晃着脑袋,拒绝了。
索尔看着昂首仰视的克莉丝。
天已经蒙蒙亮,突然一声惊人的口令:“射击! ”
子弹穿透克莉丝的身体,她失去了生命。
索尔走向已然昏厥的托马斯神父。
“怎么回事? ”上校紧张地向着索尔问道。
“我害怕会发生这种事,”索尔喃喃地说。
“他死了吗? ”上校问道。
“没有,他正在死亡之中。”
“我很遗憾,”一个看上去十分沮丧的士兵说。
士兵用车子将托马斯送回家。索尔只和他在一起待了一会儿。当她走在街上的时候,他们又叫住了她。
“索尔医生! 你得上来一会儿,他恢复了知觉,想见你。”
索尔闭上眼睛,胸腔里发出一声抽泣的叹息。托马斯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索尔走上前说:“神父! 我在这里。”
“我剩下的时间只有几天了,请为我祈祷吧! ”
索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涌泉般地流淌着。
“我料到你不久就会离开伦敦,”他的话音微弱。
“因为我不能挽救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你。”
“我也是像你这样想的。”
他说话困难,汗水淋淋,面色如土。索尔一直牢牢握着他的手。
“我感激你所做的一切,向你说声再见。”
又隔了一天,索尔获悉托马斯逝世的噩耗,她永远不能忘记一九四三年八月三十日这个悲痛的日子。
三十三
索尔回到她朋友大可汗家里的时候,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假如她的朋友在家里的话,她就得先去朋友那里寒暄几句。大可汗不是英国人,他住在沙特阿拉伯一个传奇式的地方。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悲痛,可是她不能不思念已经死去的克莉丝和托马斯。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掠过自己的手提包,里面装有克莉丝寄予最后心愿的那封信。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手提包打开,拿出笔记本,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工整秀丽的手写字体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一种痛如刀绞的凄惨悲伤袭上心头。她哭克莉丝,哭托马斯,哭所有被牵连在内的受苦受伤害的人,她内心充满着慈善和仁爱。她摸着手稿时,嗅到了克莉丝那淡雅的芳香,她一页页掀开笔记本,找到了那一封信,克莉丝的话语在她的眼前跳动着。
亲爱的斯特拉·索尔:
亲爱的朋友,我能够随意地这样称呼你,是因为你实际上已经成为我的朋友。真正的友谊是珍贵的、难寻的。你为我做的太多,我的感激心情难以言表。我害怕面临的结局,你帮助我坚强起来。我知道我要去极乐世界,为了我的儿子,我必须顺从自己的命运,虽然我曾有过片刻的畏缩,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答应照看我的儿子,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是孤单的。你的胸怀是宽大的,他活在你的心中。
我想告诉你很多事,但是我的这颗心已经破碎,使我无法写下去。我知道托马斯神父的严重病情,他那憔悴的容颜说明了一切,我没有看错吧? 你没有告诉我,是因为你们两个人不愿让我难过。我爱托马斯神父,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的手打着哆嗦,字迹难以辨认,但我相信你能看清楚。
我关心的是我的回忆录,原先我认为在我去世后你会设法予以出版。现在我意识到这一想法可能是一个错误。如果不能出版,就将这个回忆录交给我的儿子,我不愿意他长大以后怀疑我,我希望他知道我是什么人,让他自己做出判断。
我希望每个入读过之后都能知道间谍和克莉丝蒂娜之间的生活有什么区别。
当我儿子长大时,能够出版这个回忆录,我将会十分感激的。你,我亲爱的朋友,可以随时想阅读就阅读。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它是属于你的。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一切,我知道你会照顾我的孩子,所以我把孩子交给你而没有交给别人。
我不再害怕被处死,如果人类有复活的那一天,我愿意和你和托马斯相会。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亲自向你解释我所写的回忆录。
我拥抱你,向你说声再见,再见,索尔,我亲爱的朋友。
克莉丝蒂娜·莫里斯
索尔读完了信,将信放回信封,放进手提包里,走向电话机旁坐下来,拨动号码,等了会儿,听到了对方的话音。
“这里是国防部。”
“请霍华德上校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