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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王会除了柏文蔚等人外。另有发起人陈由己,他对我会的纲领并不认可。说起陈由己,倒是和我们有些渊源,苏报案那年他就在沪上和谢晓石、章士钊等人一起办国民日日报。当时担保、印刷、租房等我们都帮过忙。不过后来报纸被查封,谢晓石入了我会,这陈由己则去回了安徽办安徽俗话报。安徽公学设立,他为其中教习,和柏文蔚一同发起岳王会,现在柏文蔚等入复兴会,岳王会就剩下陈由己那一派人了。”王季同道。
蔡元培因为没有参与组建暗杀团,和陈由己并未相识。而杨锐则万万不知道日后陈由己改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叫陈独琇,他听闻有人不认可复兴会的纲领。问道:“是因我们要立宪,所以不加入吗?”
“这倒不是,去年年初我们还没有提立宪一事。其实这个人本名‘庆同’,后改为‘由己’,其‘独’可见一般。他没有加入我们复兴会也没有加入同盟会,他不加入同盟会的原因,据说是认为同盟会鱼目混珠、泥沙俱下;而不加入我们的原因,是因为不赞同我们集权政府的构想,其认为人人生而自由,集权政府再怎么开明还是独裁政府,所以坚决不入会。”
听闻陈由己追求自由,杨锐叹道,“自由啊自由,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叹完又道,“他要是看不透洋人所提倡的自由是什么玩意,不入会更好,入了反而不好收拾。不说岳王会了,说说日知会吧。”
杨锐的反自由理论早已诉诸会内文件,几个委员对此完全认同。于是王季同开始介绍日知会:“日知会是由刘静庵及曹亚伯发起,其前身为科学补习所,此团体被解散之后,刘静庵借助基督教的阅览室而成立日知会。据说此会中的模式,倒有些类似我们军中的政委,都是以思想抚慰劝导为主,现在日知会吸引革命者多达千余人,其中很多是湖北新军中的兵士,不过日知会择人甚严,只招一百多名骨干入会。”
“倒有些我们的味道,我们是怎么和他们搭上线的,刘静庵又是怎么样的人,他能加入复兴会吗?”杨锐只感觉日知会很对自己的胃口,但想及其只有部分加入复兴会,只感觉到有些缺憾。
“湖北代表冯特民,本是科学补习所成员,后因为所办楚报开罪张之洞所以避居沪上,这样才加入复兴会,蔡济民等人也是在他介绍下加入的。至于刘静庵,湖北潜江人,其原为马队第一营管带黎元洪的文书,后科学补习所因为长沙举义事泄被查封,他也就托病离营,后再与王汉、胡瑛等谋刺铁良,刺杀失败,王汉身死,胡瑛赴日,而他藏匿一段时间又出来创办日知会,以恢复先前科学补习所规模。由此处看,其人革命意志甚坚,不过早前科学补习所的骨干吕大森、胡瑛、宋教仁、曹亚伯等人都是华兴会成员,现在又是同盟会成员,要他加入复兴会,怕是很难。”湖北那边一直是复兴会关注的重点,可是因为各地革命党都比较注重畛域,以江浙会员为骨干的复兴会难以立足于湖北,这一次能通过冯特民打入日知会,也可以算是运气使然。
王季同说完,诸人对日知会以及刘静庵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在他们再商议如何扩大复兴会在湖北的影响力之时,杨锐只想着在上次在日本和同盟会发生的冲突,更想着日后在国内,特别是广东和湖广等地两会的冲突估计会难以避免。当然,此处不是东京。他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退让,其实当时退让除了杨锐对革命党抱有敬意之外,更是不想被在背后挑唆的日本人笑话。现在他对那些革命党敬意不在。感觉他们也就是那样,即使有头脑清醒之人,裹在一群愤青之中也混沌不清。
“我提议,我们非常有必要讨论一下我们和同盟会的相处原则。”在众人说话的时候,杨锐开口说道,“上一次东京之事不可能在国内重演,现在湖北和广东等地都有了我们的分会。如果两会再有冲突,那该怎么办?”
杨锐所想其实也是王季同所想的,现在同盟会的民报和香港的中国日报在大肆宣扬复兴会是假革命、真奴才。影响不小。不过其结果有好有坏:好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被革命党骂,那在满清和士绅看来,复兴会已经抛弃革命。真的是一心想立宪救国。比如在东京的梁启超等,就是热烈欢迎复兴会弃革命而转立宪;可在很多革命党看来,复兴会此举是给立宪派助威,开始鄙夷复兴会,包括美国洪门黄三德,对此都有怨言。
“难道两会要自相残杀?”章太炎的结义兄弟张继就是同盟会员,虽然已经牺牲,基于情感他对同盟会还是抱有好感的。“要不要我亲自去一次。和孙汶等人谈一谈,告之实情好……”
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同盟会抨击复兴会假革命、真奴才,跟本不是革命不革命的原因,而是谁领导中国革命的原因,若是复兴会是像浙学会、岳王会那样只是地方性组织,那同盟会将用尽办法拉拢,可现在复兴会分会遍布关内十四省,而同盟会势力也无非是在湖广、两广、四川五省,其他几省即使有人加盟,也是个别留学生而已。在此情况下,除非复兴会全部解散,然后奉孙汶为革命领袖,不然两会之争斗没办法停止。
徐华封、蔡元培都不说话,章太炎说了一半也说不下去,王季同道:“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我们去广东、湖北发展会员,同盟会不要来阻碍,而他们来江浙等地发展会员,我们也不去打扰。若是他们……”
“若是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那我们就对他们做些什么。”王季同还是想留一些余地,但杨锐却把话接上来。
杨锐话说完,其他几人都是沉默,好一会王季同才道,“大家表决吧。”
他一说表决,诸人静了半响之后第一个举手的却是章太炎,见听他道:“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共和也好、集权也罢,说到底都是争天下的借口,对同盟会现在不防微杜渐,怕到后来其势做大,也将是我们的劲敌。对劲敌用霸道,对百姓用王道,自古皆如此,成王败寇而已。”
杨锐真想不到他是第一个举手的,不过想及他早前常常说自己学问第二,政治第一,此刻倒有些明悟,章太炎之后,举手的则是王季同,再是徐华封,最后是蔡元培,这样加上提议的杨锐,一共是五票,虞自勋在美国的时候,杨锐已经跟他交流过这件事情,他完全同意杨锐的主张,而钟观光看到大家都赞成,料想也会同意这一提议。此议算是全票通过了。
“枚叔兄,现在同盟会除了攻击我们立宪之外,更对我会的宗旨也多有责难,在此情形下,如何反击为好?”章太炎既然自夸政治第一,言论上反击一事王季同希望由他来负责。
杨锐本以为他要回去之后才能撰文批驳,想不到章太炎扇子一扇,阁楼木板上转了两圈却道:“孙汶之主义,唤之为‘三民’,曰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粗看只觉其言之有理,但细究乃知其极为荒谬。其民族主义,就是汉族主义,只言汉族之利益,不言其他各族之利益,那为了汉族的利益可以出卖其他各族之利益否?又及蒙、回、藏、满四族都有祖居之地,一旦言及民族主义,这四地都可以独立出去否?提倡民族主义,只有待我们汉人在此四地占住脚,或是此四族具已汉化,才能言及民族主义,现在只能提倡国家主义、爱国主义。所以,孙汶之民族主义,实则是有族无国主义,可斥之为卖国主义。”
章太炎话一说完。杨锐就大笑鼓掌,心中欣喜他终于转变到国家主义上来,谁知道他一点也不领情。朗声道:“竟成,这可只是为了驳斥孙汶,我仍然以为中国者乃为汉族之中国也。”
杨锐还是笑,其实他只觉得他驳斥孙汶驳斥的好,再说杨锐自己也算是汉族主义者,之所以宣扬国家主义,无非是不想蒙古、西藏、新疆、东北等地分裂出去的权宜之计而已。
诸人笑毕。章太炎再道:“其民权主义,一边说百姓觉悟高,‘皆有参政权利’。一边又说‘国家如婴儿,惟使党人利立于保姆之地……’,进而提出什么‘军法之治、约法之治、宪法之治’,完全是狗屁不同!这和满清那些贪官的嘴脸何等相似?这不是说百姓全是小孩什么都不会吗?似乎没有他们这些父母官。那就田也不会种、饭也不会吃、衣也不会穿?真是岂有此理!西人之政府。乃称之为守夜人,实为百姓之雇工、之奴仆,何曾有过政府为百姓之保姆之说?
再言其提倡的的‘军法、约法、宪法’三治,也荒谬的很。竟成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话不假,但要说枪杆子里面出平等,那就是弥天大谎了!试想百姓的力量不壮大,他那什么军法之治、约法之治何时能结束?那些拿着枪的武夫何时才能出让权力?所以说孙汶之民权主义。就是武夫保姆主义,可斥之为党治主义。”
章太炎虽然只是为辩而辩。但这一席话说得深刻,特别是“枪杆子里面出平等”一语让杨锐深思。他在胡思乱想之时,其他诸人都在拍手,徐华封道:“枚叔不如此辩驳,怕我也是觉得这三民主义很有道理,现在听你一说,才知他原来和满清那一套无甚差别,无非是举着一个共和的牌子而已。”
章太炎对于诸人的拍掌如未耳闻,站在阁楼的玻璃明瓦之下沉思如何辩驳那民生主义,“最后说那民生主义,既然是以党治国,那便是官僚做派,即是官僚做派,那欺上之瞒下、鱼肉之百姓便不可杜绝。皇权之下,还有派系争斗,还有御史参奏,可党治之下,妄言官吏有错有罪,那便是动了这党治统治之根基,到时候官吏即使有罪,也是从轻发落,或是包庇其罪,所有种种,都是以维护其统治为第一要义,百姓之权利之生死则完全弃之不顾。所以说,孙汶之民生主义,实为民不聊生主义耳!
孙汶最近还说不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