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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下了楼。
一楼人都跑光了,扔了一地形形色色的鞋。我听到救火车自远而近呼啸而来,戴头盔的消防员在门外晃动。我刚出楼门,被高压水枪射出一束水柱砸了个满脸花,脚下一滑便坐地上了。
“过瘾了?”石静迎着乜着眼抖着腿问。
“什么话!”我愤愤地说。“对英雄怎么这口气。我不说什么鲜花拥抱之类的吧,起码也得敬佩地看上我两眼。”
石静看着我笑,“行啦,承认你是救火不是起火打劫就够宽大的了。”
“你把我当什么主了?”我笑,“让人寒心呐。”
“你的胳膊怎么啦?”石静突然接住我的右臂惊叫起来。
“嚷什么?”我甩开她的手,抡起右肘看了一眼,只见右肘外侧划了一道大口子,很长但不算太深,因为渗流出的血已结痂。
“你得去医院上药。”
“别那么大惊小怪。”我说石静,“去什么医院,你没看血已经不流了?回头洗洗,自己上点药就行了。”
我拉着石静走出人群,此时雨已经小多了,接近于淅淅沥沥的程度。我们扶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骑上蹬走。一路上,石静总是忧心忡忡瞅我的胳膊。
夜里,我们在空荡荡的新居内刷房子。说是新居,其实是人家住过的旧房子,墙壁斑驳剥落污浊不堪。石静在用水泥抹墙壁上的洼点。我举着胳膊在给自己搽红药水。
“你搽什么药呢?”石静头也不回地边抹边说。“别乱上药。”
“怎么叫乱上药?正经的你减三十——二百二。”我扔掉棉签,上前接过石静的灰板和瓦刀,搅着粘稠水泥一刀刀抹着玩、对石静说,“你去和大白吧。”
四面墙尽管颜色深浅不一,但已平平展展,放倒任何一面都可以打克郎棋了。
石静拎着和好的白玉桶放在我脚下,用自已的手绢四角扎结罩在我头上。我踩上一张板凳,用排刷沾着灰水在墙上下平刷。
灰水一道道笔直淌下去,长短不一,却毫无例地在精疲力尽时展览馆出一个沉甸甸的终点。薄薄透明的灰水似遮掩不住墙壁的瑕疵,然而在干凝结后就一片洁白耀眼了。
石静在墙的另一端刷着,她头戴护士帽衬衣束在腰里,一手叉腰一手挥动排刷,动作轻柔富于韵律,安详耐心,并不抬头便知道我在看她:
“好好干活,别东张西望,这可是给自个干。”
“我发现你刷墙的姿势比较好看。”我索性停下来,笑嘻嘻地对她说。
她迅速地瞟我一眼,迷人一笑,又低头认真地刷墙轻声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比较一般的讨好。”
“不是想让我一个把墙全刷了吧?”
“你这人怎么那么没劲呵。”我笑着从板凳上溜下来,坐着、荡着腿,“你把我这一腔柔情都给弄没了。”
“累了么?”她偏过头来看着我问。
“没累,这点活儿算什么?咱不是给自个干么,忙里偷闲抒抒情。
石静退后几步审视着刚刷好的墙,拎着排刷含笑走过来:
“累了就歇会儿吧。”
她拎起灰桶,走到另一面墙前继续开起来。我随着她转了个方向继续看着她笑说。
“自己的和公家的就是不一样,透着爱惜,打算使一辈子?”
“不象你,对谁都是短期行为。”石静笑着说,手脚一刻不停。
“过来。”我唤石静。
“干吗?”石静不理我。
“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呆会儿不行么?”
“你这人思想真是有问题,怎么老往下流想?你怎么知道我跟你就不能有别的事。”
“知道你事儿多。”石静笑着走过来,“什么事说吧。”
“把那排刷扔了,怪碍事的。”我夺过石静手里的刷子扔在地上,一把将她揽过来。
她挺着身子躲我,嘴里先饶:“何雷何雷,我已经是你老婆了,搁着撂着也跑不了,别逮不着似的。”
“过来吧你。”
……
“你要憋死我呀。”石静挺直身子,擦着嘴巴盯着我问,“你嘴上都是什么?鼻涕嘎巴还是饭嘎巴?”
“别管什么啦,反正是嘎巴就是了。”我乐呵呵地说,“这下倒也干净了。”
石静走到一边继续刷墙,我重新站到凳子上刷起来。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滴滴嗒嗒往下掉,初以为是灰水滴落,后才发现胳膊上伤口痂裂开了,血在往下滴。
我捂着伤口下来,到厨房的自来水龙头冲洗,血洗去一片又渗出一溜,总也止不住,白色的水池子也洇红了。后来,我使劲用手压迫出血点,压得肘部一片苍色,血似乎是止住了,尽管仍时有渗出,但流的不那么凶了。
“你怎么啦?”
我回到正在粉刷的房间,石静问我。
“没事。”我说。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掰了块儿面包嚼着,“有点冷。”
“在我说下雨天凉。让你换长裤,你非抖骚,穿短裤。”
“那不是性感么。”我靠墙根儿坐下,喝着茶。
石静刷完一段,转过脸笑着冲我说:“不干活的人倒又吃又喝。”
我一笑,没说话。
石静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喝茶打量着刷了一半的那面墙:“你说今晚咱能刷完这间房子么?”
“着什么急?能干多少算多少呗。”
石静瞅我一眼,把茶杯放在地上,走回去继续刷墙:“你是不是累了?”
“困了。”我说。
“那你就眯一会儿吧。”
石静转过脸来,我已经席地而卧,在两张铺开的报纸上。
“着凉。”
“一个小时后叫我。”我昏昏沉沉地说,闭着眼,一件衣服轻轻盖在我身上。
我醒来后,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我脸旁的地上,室内雪白刺眼。石静正蹲在地上,刷最后一处角落。
“醒了?”她快活地说。直起腰回过头美滋滋地对我说:
“瞧我,把这间屋子全刷完了。”
“真了不起。”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酸痛的肢体,打量着室内四壁。“干的不错,看来用不着再雇贴身大丫头了。”
石静看着我。
“怎么啦?”我揉着脸问她,“我脸被马蹄子踩了?”
“你眼睛怎么啦?”她走近来,用手抚我右眼角,“怎么斜了?”“皱巴了一夜,还没来及睁好呢。”我躲开她的手,用力睁睁,自己也觉眼角耷拉沉重。
“是不是着风了?告你睡地上要着凉,你偏不听。”石静埋怨。“没事。”我说,“用电风扇反着吹一下就正过来了。”
我到厨房洗脸,捧水时感觉举起无力,手臂沉重麻木。我抬起右肘看了看,只见湿淋淋的伤口有些肿张。因擦着红药水不辨颜色,但我猜一定有些发炎,有黄色的组织液从痂缝处渗出。
“我想可能是感冒了。”
在工地医务室,吴姗正在给我胳膊上伤口作着清洁处理。
我抢着手对她诉说。
“没觉得其它不好,就是浑身无力,特别累。这会儿还好点,昨天晚上简直累得连气儿也懒得喘了,就想躺着,躺着也累。”
“伤口有点发炎。”吴姗用镊子夹着沾满血污的酒精棉球用脚踩开污物桶盖扔了进去。“不过问题不大,最好包扎一下,免得继续感染,工地脏,灰大。”
“用不用吊起来。”
“那倒用不着。”吴姗说,“又没骨折。”
她麻利地为我重新搽药,敷上纱布,用手把胶布撕成一条条,勒在纱布上粘牢在我胳膊上。
“时间到了,把体温计拿出来吧。”
我松开右胳肢窝,体温计粘在皮肤上,拽了一下才取出来。
“这要有臭胳肢窝怎么办?”
“那就用肛表。”吴姗一点没笑,举起体温度计看水银柱,“三十六度七,不烧。”
她把水银柱甩下去,插回酒精瓶,坐到桌旁:“给你开点消炎药,回去注意下休息就好了。”
“别给我开磺胺,我磺胺过敏。”
“可以……要不要休息两天?”她定定地看着我。
“不用。”我拿起她包好的两袋药,站起来,“我还有补休呢。”
“那好,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别忘了吃。”
“吃忘不了,就看吃什么了。”我笑着说。
吴姗已低下头看她的医书了。
工地大食堂里乱哄哄地挤满了人,几十个卖饭菜的窗口前排着长队,人们围坐在上百张大圆桌旁边吃边喝边热烈地谈笑,几十架大型吊扇在高大的天花板下飞快地旋转,吹来一阵阵猛烈的风。
我走进食堂,和认识的哥们儿开着玩笑,伸着脖子找石静,有人指着远处一个窗口告诉我刚才看见石静在那边排队。
我穿过一队队买饭的长龙,绕过那些坐满人的大圆桌,向里边走去。远远看见石静和董延平各自端夹着几盆饭菜从密密匝匝的队伍中挤出来,向更远尚空着的大饭桌走去,我忙走过去在半道上截住他们。
石静看见我便叫:“快帮我端一盘,中间这盘。”
我从她俩掌间接下一搪瓷盆米饭,手一软,差点没掉了,忙用另一只手托住。
“真没用。”石静说我。
我疲倦地一笑,无力争辩。
“这得问你,”董延平边走边对石静说,“干吗了?给我们哥们儿弄莠不。”
“你少胡说八道。”石静笑着说。
我们到一张桌前坐下,陆续地小齐、老吴也端着饭菜坐过来,一桌人开始边吃边扯谈,主要是拿我和石静开心。
“石静,何雷,”工会的小刘端饭盆从我们桌旁走过,对我他喊。“下午两点开车,去医院婚前检查。”
“噢——”附近几张桌子的人一齐哄我们。
“不结婚的能不能去?”“只能是预备役的新郎新娘。”
“合着我们民兵生病就没人管了?”
“有呵,”小齐正声对董延平说,“那医院的妇科不都是专为你设的。”
“好好查查。”董延平端着碗大口扒着饭对我和石静说。
“该擦的擦,该换的换,一慢二看三通过、创他个百日行车无事故的纪录。”
众人哄堂大笑。
石静红着脸说延平:“你傻不傻呀?”
“哟哟,还不好意思呢。”董延平赖皮赖脸地逗我们。“无照驾驶都多长时间了。”
“何雷,你不灭这小于?”小齐在一边挑。
“搭理他呢,让他自个嘴上快感去。”我用力捏住筷子,不让手发抖,使劲去夹一个豆角,夹了若干次,终于夹了起来,颤巍巍地放进嘴里,试图用力去咬,可豆角还是慢慢地滑了出来,掉在桌上。
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