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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负责救场的钟有初急忙赶到永生百合:“那么多酒吧,为什么约在这里?”
永生百合是只招待女宾的LES酒吧,在格陵夜店中数一数二,也有许多艳史流传坊间。当然闻名不如见面,一眼望过去,舞池中美女居多,也并非都做中性打扮,多得很娇俏小女人,质量比普通夜店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钟有初其实排斥泡吧,觉得这是西化表现。利永贞工作性质决定神经永远高度紧张,有空就想到酒吧里轻松一下,喝到微醺好睡觉。
“他们为封雅颂庆祝,也不知道去哪家。我不想和他们撞到一起。”
利永贞往送酒的招待裙里塞小费。那招待长长的茶色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妆容精致,胸前铭牌写着“昭佩”二字,是他的化名。
“多谢。”
招待拉起裙摆便转身离去。钟有初伸脖看他摇曳生姿的背影:“伪娘?”
利永贞点头:“这家店所有招待都是伪娘。”
“哇。现在真是个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年代。”
“我对伪娘非常有好感。男性Y染色体脆弱易变异,从进化角度来说,伪娘才是适应了生物圈优胜劣汰的高级生命体。”
利永贞在钟有初面前鲜少发牢骚,看来这一役封雅颂伤她极重。
“我能力那里差过他?只因为他是男性,得到更多机会。”
“五十三名科考队员中,有二十三名女性。难道个个过百磅?竟拿这一条卡我。”
利永贞往沙发上一靠,翘起左腿。若论长相,她五官分开来看都是精品。大眼,挺鼻,薄唇,桃心脸,组合起来像时尚杂志封面,花团锦簇,但没有女人味。索性穿裤装,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彰显摩羯座女强人风范。
“实在不服!”
钟有初劝道:“下次努力。还有南极可去。至少你的计划书写的比他好。”
昭佩又过来,放下一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在利永贞面前:“两点钟方向的绿眼女郎请你喝。”
利永贞正心情恶劣,顺手一推,没成想酒杯自己倒了,酒洒了一桌:“什么玩意——有初啊,我向你忏悔。我确实偷看了封雅颂的计划书。放假前一天,他急着去约会,将计划书草稿放在台面上,我用手机照了下来。”
“你请我去格陵大吃牛肉面,还分秒必争的就是他的概念?”
利永贞痛快承认,像个男人似的有担当。钟有初觉得可气又可笑:“我真想见见这个封雅颂,如何令你输不起。”
利永贞澄清:“不是封雅颂令我输不起。实在是这个机会太难得。说什么去南极优先考虑我,不过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我才不上当。算了,不说我。说我多没趣。你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
舞池里的灯光不停旋转,投射到钟有初身上,光怪陆离。
“还不就那样——有人办公室恋情曝光,有人闹分手。有人休产假,有人派喜帖。人力勾心斗角,企宣明哲保身。销售锦上添花,库管落井下石。营销挑拨离间,技术隔岸观火——总而言之,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来,就有人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自岿然不动。”
“做的不开心,就辞职嘛。外面有广阔天地。”
钟有初摇头。她一年四季都穿过膝裙子,最热天气也要配长袜,双腿并拢,小女人模样:“再广阔也还是做小秘书的命。董氏贸易毕竟是百年老字号,旱涝保收,应该有我容身之地。”
利永贞痛锥心骨:“年纪轻轻,已经不思进取。”
钟有初赶紧扯开话题:“利永贞,格陵有没有一条精卫街?”
“你是说电视台前的经纬大道?”利永贞挑起眉毛,“我是格陵活地图。问我没有错。”
“不是,是精卫填海。精卫街一百三十八号。”
利永贞在格陵土生土长二十八年,从未听说过一条精卫街:“怎么突然问这个?格陵绝没有一条精卫街。”
钟有初无奈公布这次的梦魇:“我又梦见那个无脸人。他说他住在精卫街一百三十八号。”
夜色已深,利永贞和钟有初两人走出酒吧,准备到马路对面去坐车。利永贞突然被人从背后大力推了一把,险些冲出街去,幸好钟有初拉住她。
“拽什么拽?竟然泼我的酒。”寻衅者戴着一副绿色的隐形眼镜,身上传来浓重酒味,“请你喝酒是看的起你。”
利永贞冷冰冰掸去身上灰尘,觉得翻她白眼都浪费:“你表错情。我不是LES。”
“走了。”钟有初不欲纠缠,拉着利永贞就闪,绿眼女郎见情敌示弱,立刻扯住她一缕栗色卷发,“不许走!你算什么东西,和我抢honey。”
“喂,发什么神经!”利永贞大喝一声,将绿眼女郎的手扯开,“你再敢动手动脚,我就叫警察过来。”
绿眼女郎索性抱住利永贞的腿,往地上一坐,使出千斤坠的功夫:“那才好呢,大家来评评理。我哪一点不如这个小妖精?”
利永贞拔不出腿来,踉跄跳了几步,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悲叹人一旦倒霉,呼吸都呛喉:“喂,小姐,请你行行好。我和你一无宿怨,二无新仇,纯粹一场误会嘛。”
绿眼女郎也不动粗,光是涕泗交流,全部揩在利永贞裤上:“哪有那么多误会!你们这些冤家,都爱找借口。”
“钟有初,你先走,不要管我。”利永贞将钟有初往外直推,“我会处理。”
围观者认出这绿眼女郎是永生百合的常客:“哎呀,这不是那个动不动请人喝酒的花痴么。专门寻陌生人争风呷醋。叫她缠上可不妙。”
这小插曲发生时封雅颂和一班同事正从“暂停”散摊出来。酒吧门口有人寻衅滋事常见,封雅颂见主角竟是利永贞,已经大踏步过来意欲解围,谁知才走到马路中央,凭空里炸出一声娇喝。
“喂,你给我抬起头来!”
绿眼女郎泪汪汪抬起头,看见钟有初已经移到最近的路灯下,白光映着一张顶顶标准的鹅蛋脸,白瓷似的皮肤,一对水汪汪的丹凤眼,湃着两颗荔枝核也似的瞳仁。眼角上掠,似娇似嗔。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的眼珠子有点斜,从那又浓又密的睫毛下,出神地望着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正是这一点点缺陷美叫她妖冶动人,现在又竖起眉毛,戳着手指开骂,声音里一股无比娇蛮的气势。唬得绿眼女郎僵住。
“小姐,你哪一点比得上我?”绿眼女郎眼见方才窝囊无胆的情敌不慌不忙,从手袋里摸出一面小镜子,慢慢整理起被扯乱的头发,又啪一声合上,“没泼到你脸上去,已经留了面子。”
短短两句话,她眼波流转数次,声调逐着眼波,眼波逐着发丝,抑扬顿挫,宛转风流中,说不出的恶毒,不屑,讥讽和轻蔑。
这摆出的架势已不是刚才生怕惹事的钟有初。她动作极自然,真正是名妖女,步步生春,款款上前,将利永贞的手一牵,又瞪那绿眼女郎:“还不松手,想抱到天长地久不成!”
绿眼女郎早泄了气。又有相熟的吧友从永生百合出来,将她连哄带骗地拖走了,走前还不忘礼貌对利永贞和钟有初道歉:“她就欠人削一顿。多谢多谢。”
封雅颂退回去,目瞪口呆地望着闹剧谢幕,有同事叽叽喳喳的议论激动万分。
“原来利工喜欢女人。”
“她这款确实受欢迎。”
封雅颂即刻喝止:“再乱讲,明天统统下电站!”
利永贞问钟有初:“你那样激她,不怕她跳起来打人?”
“你看她先打我,又缠你,哪里软捏哪里。”
“太冒险啦。”
“干嘛?不相信我的演技呀?”
“利永贞。”封雅颂见她们居然不错眼,叽叽喳喳说笑着走过自己身边,不由得出声道,“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你的朋友?”
利永贞这才看见封雅颂及一大帮同事,他在黑夜里穿了一身黑皮衣,兼皮肤黝黑,轻易看不出来。
看免费的热闹这么久,竟然也不出头:“哦,你们也在这里。这是钟小姐。这些都是我的同事,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
钟有初落落大方:“你是封雅颂工程师吧?久仰。”
封雅颂对她明显疏离,但仍持礼貌态度:“哎呀,这个久仰,只怕不是什么好名声。”
钟有初又对整班持暧昧眼神的观众解释道:“刚才只是想办法脱身而已,大家不要太入戏。想追利工的,不要胆小。”
她缩回壳中,变成那个平淡无奇的小白领,方才惊鸿一瞥的美艳全部烟消云散。
“喂,利永贞,反正我们这边也结束了,正好一起拼车回去。”封雅颂虽然薪资高,但花钱观念传统,能省则省,“明天我们两个都轮休,要回去承欢膝下,彩衣娱亲了。”
利永贞并无异议。倒是钟小姐奇道:“你和他一起回去?你们住一起?”
这到底是一对什么样的朋友?显是对他和利永贞的关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钟小姐,难道利永贞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芳邻?”
家有芳邻(上)
《神雕侠侣》里天竺神僧曾经说过,一物降一物,天生的冤家往往做了邻居。例如情花和断肠草,例如封雅颂和利永贞。
利永贞和封雅颂均是格陵第三火电厂的双职工子弟。
格陵第三火电厂在本市的发展历史上曾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热电,汽改,纺织,是二十年前格陵应届毕业生争破头的三大圣地,常有一个大家庭中到底谁去接父母的班而闹得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事件。利家和封家的男主人利存义和封大疆都是外地转业军人,在电厂电网最郎情妾意的时候来到火电厂落地生根,捎带着也解决了军属问题——两家的女主人林芳菲和陈礼梅同时进入火电附小教授语文。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眼羡的要命。
但现如今汽改垮了,纺织转型,格陵慢慢发展起四家水电厂,两家风电厂,两家核电厂,还有一家生物电厂正在筹备。火电厂四面楚歌,又被煤企和电网卡住脖子喘息不得。小机组接二连三地因为能效问题关闭,而大机组一开就铁定亏损。在这种情况下,火电厂约定俗成的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就成了鸡肋。
当然,有没有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利永贞和封雅颂都绝不会留在火电厂。他们两个亲身经历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历史必然进程,别的子弟还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