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徐国强忽然从厨房出来,说:“赵荣哪儿去了?还等着他切蛋糕呢!”
丁宜圆也吃惊地说:“刚才还在弄龙虾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刚才窗外有个人影,好像在边踱步边抽烟,莫非是他?”一个人说。
丁宜圆听了,脸色一沉,匆匆出了门。方晴和我也跟着出去了。
门外的草地上,一个人面朝马路孤零零坐着,手里夹着一支烟——正是赵荣。他神经紧张,拿烟的手微微打颤。
“赵荣!”丁宜圆在他身后一声大喊,“你怎么又抽烟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抽烟没好处!”
赵荣一抖,马上转过身,向丁宜圆跑过来。跑了几步,发现烟还在手上,忙顺手把它在石头栏杆上捻碎了,把烟头扔了。
“我没有……刚才实在忍不住。上瘾了,没办法。我以后尽量戒了它!”
“尽量戒了它?你一定要戒了它!你怎么总是抽?”
“我心里烦!我近来压力大,我——”
“心里烦你随便散散步、逛逛街,或者看看书,干吗要抽烟?我就不懂,明摆的道理你总听不进去……”
“我听,一定听!我以后不抽了还不行吗?”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徐国强也从PHall出来。方晴忙上前把丁宜圆拉回去,边走边用眼色示意徐国强,徐国强于是领着赵荣往别处走了几步。我随方晴进了门。方晴边走边劝:“丁宜圆,怎么一下子发火了?赵荣不是挺好的吗?”
“他抽烟!”丁宜圆气乎乎地说。
“抽烟是小事,干吗发火?今天还是你生日。”
一提生日,丁宜圆更委屈了。我们避开众人,到另一侧的lounge坐下。丁宜圆眼圈都红了。
“你们不知道——他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给他交代点事,他连连答应着,过一会儿就忘了。等我问他:‘叫你趁周末把税表填了,你填了吗?’‘没有。’‘叫你去理发,你理了吗?’‘没有。’‘那你干什么去了?’‘我有事。’然后转头盯着电脑屏幕。稍微提醒他一句,叫他注意休息,他就发牢骚:‘检查程序很费时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做几个小时?’周末想跟他出去吃顿饭,他老大不情愿……一大早我就碰上他抽烟,叫他别抽了,他满口答应,现在呢?他心里就装不下一件事!”
“他们计算机系压力大,你多体谅点,别逼紧了他,”方晴说。
“我也是为他好。我是叫他放松呢——他听吗?他倒说我给他压力——他自己把自己逼得精神紧张。”
“当然,谁不知你是为他好。只是有事和和气气说话,吵架不是办法……”
“总这样怎么过得下去?”丁宜圆用手捂着脸说,“还不如分手!”
“你说什么气话!赵荣心地实在,待人好,不斤斤计较——到哪儿找这样的……”
“是啊,”我加重语气说,眼睛看着方晴,“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赵荣那么好——你叫他把心掏出来,他眼都不眨一下!哪像有些人,你把心掏给她,她看都不看,理都不理!”
说完,我脸上发烫,赶忙离开了。
那边lounge杯盘狼藉,人已经去了大半,还有几个正打着饱嗝走路。人们脸上都讪讪的。有个女生要帮徐国强收拾桌子,徐国强谢绝了,那女生于是告别而去。赵荣低头坐在桌边,正切着一个蛋糕。徐国强说:“赵荣,你往后注意点,别在她面前抽就是了。人家真心待你,你可要珍惜。”
“不知她鼻子怎么这么灵——一靠近就说我衣服上有烟味,狠狠训我一顿,搞得人心惊胆战。”
“等会儿再认个错,接着好好过日子。”
恰好方晴牵着丁宜圆的手进来。方晴问:“人呢,都散了?”
没人回答。赵荣担心地抬头看了看丁宜圆。
“不管他,”方晴把丁宜圆推到赵荣身边,“散了更好,咱们几个人吃蛋糕。瞧这蛋糕!真材实料,又好看又好吃,赵荣买的!”
“我才不吃他的蛋糕呢,”丁宜圆嘀咕着。
“小圆,我听你的,再也不抽了!”赵荣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了丁宜圆的手。丁宜圆低下头,把手埋进了赵荣的大手里。
十二、教授的头发和吃土的作家
回到宿舍,仿佛酒醒了,我后悔不迭:天哪!我真的对方晴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吗?我真的像个小市民一样,斤斤计较,对她无理取闹吗?
我赶紧写了张字条。
方晴:
请原谅我今晚的无礼。也许我还是小孩子吧。你那么快乐,我应该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毕小明
把字条从方晴房门下塞进去之后,我一个人出门散心。夜空静谧深沉。没有风,树影纹丝不动。草坪间的虫鸣时有时无。丁宜圆的生日晚会让人沮丧,但这都过去了。方晴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我想起上学期我对她的痴迷。我想起爱丽丝,想起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情景,我心里甜丝丝的……
回屋后,我给家里打了电话。约好在半夜十二点,我有时忙学习,有时心情不好懒得跟他们说话,往往错过了,所以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们通话了。电话的那一头,妈妈照旧嘱咐我吃好睡好,别为难自己,多跟家里联系。爸爸接过电话,告诫我要努力学习。我说赵荣和丁宜圆恋爱了,他沉默了片刻,说学习要紧,恋爱是成年人的事。
学期将尽,功课一阵紧似一阵。办公室不是准备考试的最佳场所,还是图书馆好。哈佛校园里大大小小的图书馆星罗棋布。其中Widener最大,正厅的天花板很高,人走进去觉得空旷,阅览室和藏书室一个接一个,整个建筑纷乱复杂,像个迷宫。但Widener并不收藏数学和自然科学的书,我闲暇时去那里涉猎社会学和历史等方面的知识,准备专业课则呆在CabotScience图书馆,或者A系的图书馆。A系的图书馆不大,里面的气氛尤其宁静悠远、远离尘嚣。一排排书架之间散布着几张古老而依旧结实的大写字台。墙上挂着获得过W奖或F奖的教授的照片,不少人白发苍苍。
记得我第一天来系里,就站在那里看照片,系里的一位秘书向我介绍教授和学生的情况。一位教授恰好进来,匆匆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借出一本书,又匆匆走了。
“这是Q教授,他的照片在这里,”秘书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上,Q教授和另外几位老教授在聊天。人们举着酒杯,笑容满面。
“当然,这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秘书说,“所以不像Q教授——现在Q教授头发少了。”
“少多了,”我说。
“对,一般来说,大家头发都少了。”
“看来要掉不少头发才能当上教授呢。”我盯着照片上头发稀疏的Q教授,若有所思。秘书一笑。
有时我还去燕京图书馆看书。那里收藏了大量中文、日文的书籍。图书馆建筑面积不大,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进了门,前台常站着一个和蔼的老头,五十多岁,戴黑框眼镜,风度翩翩。他是日本人,拿过三个博士学位,见人就礼貌地点头,日本式的口音磕磕绊绊。据方晴说,老头虽然乐于助人,总跑来跑去,实际上都是白忙——他忙了半天,你要借的书还是没找到。阅览室陈列着各类中文期刊,墙上有些中文字画,坦白地说,不算精品。
这天我在阅览室看书,身边恰好坐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此人已经谢顶,身子圆鼓鼓的,右手戴着一个金戒指,上面嵌着一颗钻石。他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字,龙飞凤舞,不时停下来翻翻杂志。我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是作家,在写小说。他一直写到阅览室关门。一起出门的时候,我问:“您在写什么题材的小说?”
“噢,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原来是这样,”我笑道,“我以为作家都写大事。”
“其实写作的目的就是把无聊小事写得有意思,让人乐意读。”
“原来如此……”
作家见我在听着,兴奋起来:“我是农村出来的。农民的苦太深太重了!所以我要写小说——我要歌颂农民。我也是农民!”
“您看来挺关心他们的疾苦。”
“谁不关心自己的父老乡亲!我来哈佛进修一年,时刻都不敢忘记自己是农民。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了动力,小说就写得有意思。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展示农民的劣根性的。”
“不过,”我皱了皱眉,“您不是要歌颂农民吗?”
“当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作家说,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但我的确深爱着农民。来哈佛之前,我回了一次乡下老家——那是一个贫瘠的小山村。可我的父母和兄弟都对我那么好。真的非常感动!一进村口,我看见母亲在老屋门口候着我,就连忙吃了一口土!”
“吃了一口土?”我糊涂了,“您摔了一跤?”
“不,我从地上抓起一块土,就塞进了嘴里!”
“您为什么要这样?”我更糊涂了。
“不知道!我把土塞进嘴里就嚼了起来。村里谁都猜不透我为什么要这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接着作家递过一张名片,嘱咐我有空买一本他的小说读读,就走了。回到宿舍,吃过晚饭,我又琢磨了一阵作家为什么要吃土这个问题,没想出所以然,就把这段奇遇添油加醋讲给爱丽丝听。近来我和爱丽丝有时闹些小别扭。她生气时从不大吵大闹,只对我冷嘲热讽,道歉讨好都不管用,她根本不理。我只好找机会哄她发笑。这次我成功了。
从爱丽丝屋里出来,我一眼看见方晴的男朋友站在她门口。他一边重重地敲门一边说:“方晴,你开开门!有话好好说。”
门内没有声音。他立刻又敲了几下。
“方晴,求你了!”
门内还是没有声音。他抬手整了整头发,转身挺胸而去。
我呆站在门口。方晴的男朋友欺负她了!为什么?他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顾不上什么了,急匆匆走到她门口,一言不发,也重重敲了两下。
“你走吧,既然没空!我一个人呆着挺好!”
方晴的声音里带着埋怨。我停了停,又轻轻敲了几下门,鼓起勇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