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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进来的是市民盟主委,主管文教科技的民主副市长郑大平。
“首先表明我个人的态度,第一支持,第二拥护。提拔这样的好干部,就等于是为老百姓做了最大的好事实事。”郑大平语气很平缓,但话里的内容则让人感到无比的犀利、尖锐和震撼。“我们嶝江的情况是,有这样的一些人,是不适于在这里当领导干部的。哪些人呢?老百姓说了,是宁可得罪领导也绝不得罪老百姓的人,正因为夏中民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才在这里没明没黑地干了八年,结果直到现在仍然还是一个副处级!于组长,我有一个预感,你们这次考察,如果仍然只在干部中进行,那极可能会整理出一个根本不能提拔重用的反面典型。”
“你今天的谈话不就对夏中民非常有利吗?”于阳泰笑笑说。
“这只是刚刚开始。”郑大平也笑了笑说,“序幕刚刚拉开,好戏还在后头。由于计划经济人治观念的残余并由其产生的干部体制的弊端,使得嶝江的干部队伍渐渐演变为一个既得利益群体。他们牢固地垄断了公共权力,在不断获得利益的同时,与新崛起的富人群体结成了联盟。这就使得嶝江的老百姓始终处于全面被动的状态,干群关系日趋紧张,矛盾已经相当尖锐,如果这种形势不能得到迅速控制,嶝江很可能成为整个昊州市问题最严重、最动荡不安的地区。
“郑市长,不管你怎么说,嶝江截止到目前,仍然是整个昊州经济效益最好、发展速度最快的地区?这怎么解释?”于阳泰不禁反问道。
“这些仅仅是表面现象。”郑大平依然高谈雄辩,“恰恰因为我干了两年副市长,而且主管财政,才让我感到了这种潜在的危机。在这种政绩造假,假造政绩的背后,实际上掩盖着的是更深层次的危机,那就是吏治腐败。当一个地区的官员们可以随意哄骗上级时,他们当然会不断地吹出一个一个虚幻的肥皂泡,会把一块青铜打造成一座金山!会不惜竭泽而渔,以致毁坏税源的蓄养而不断加大税收,甚至移东补西,寅吃卯粮。比如说,为什么夏中民当了常务副市长后,第一个措施,就是每年的财政资金必须一次性划拨,中间再不给任何人任何单位划拨?这里面的漏洞太大了,如果不这样,整个嶝江的财政系统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再多的钱也能无声无息地被它吞食掉!这非常可怕,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筛子,每一个眼都在漏!一次性划拨,多多少少可以堵住一大部分。而这样做,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十三
夏中民赶到医院已经快下午5点了。夏中民没有到太平间去看尸体,也没能看到覃康。覃康正在急救室抢救。
夏中民只看到已经脱离危险期的张军。
紧接着便是公安人员的简单汇报。引发这次火灾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一层客房因电器烧水引发火灾,一是人为纵火。
他突然想起昨晚张军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中透露出来的那些有关他的问题。想到那些问题调查组成员肯定是知道的!他不禁怔了一怔。
如果是人为纵火,在这些人眼里,最大的嫌疑犯可能第一个就是你自己!因为就是在昨天几乎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突然失踪了!
而在这种时候,什么东西才能最快最有效地证明你的清白?
……证据!……材料!
他突然想到了这些东西!对,就是调查组这两天刚刚查出你诸多“问题”的那些材料!
如果这些有关他的材料给烧毁了,对他来说几乎是场灭顶之灾!他突然又想到了覃康。要是覃康在就好了,可你这个覃康,怎么会没能逃出来!
司机在等着他,并告诉他说,陈正祥书记打来电话了,让马上回市委开书记碰头会,并说书记会开完了,还要连夜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
夏中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了,他闭上眼靠在车座上,对司机说,都有什么人来过电话,拣要紧的说。
“有个叫吴渑云的记者,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你。”
“吴渑云?”夏中民吃了一惊,“他现在在哪儿?他的电话你记下来没有?”
“他说到时候他会同你联系。”
“还有江阴区的穆永吉区长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你尽快给他联系一下。”
“是不是还是村民闹事的事?”夏中民急忙问道。
“穆区长没有明说,但听得出来他很着急。”司机回答说。
夏中民一下子坐直了。电话一下子就打通了,穆永吉好像一直就在等着他的电话。
“夏市长,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村民就是非见你不可。”
“是不是还是那些问题?”夏中民问。
“其实也就一个问题,他们说了,夏市长给我们作了保证的,今年农民人均负担不能超过二百元。可现在刚刚过了半年,有几个乡已经超过了二百元,有的乡差不多快三百了。有的地方还搞了什么‘依法征税’,几十个临时抽调的联防人员挨家挨户征粮征款,不给就强行挖粮食,有几家不服就打了起来。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整个村子、几个村子都闹了起来,然后又波及到其它乡镇,局势越来越严重。”
“你们区委区政府是什么态度?”夏中民严厉地问。
“你也清楚,我们区委区政府什么时候意见统一过!”穆永吉不禁发了句牢骚。“连下边的干部也把我们划了线,说我是你的人,区委书记是汪思继的人。”
夏中民心里一阵发颤,“这样吧,你今天先给乡镇的干部,还有那些闹得比较厉害的村委会干部通个话,就说我明天上午一定赶到,现场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
“夏市长,就你一个人吗?”穆永吉有些不放心地说。“这么大的事情,陈书记和汪书记都应该来,另外是不是市委市政府应该先统一一下认识?”
“减轻农民负担,包括那些具体措施和指标,都是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了的,现在有什么理由再重新研究?言而无信,朝令夕改,那老百姓不仅要骂咱们,还要骂市委市政府,说不定还要骂到共产党头上!”
“其实这些道理大家谁不懂,问题是一到较真的时候,谁舍得割自己身上的肉?”
“那你说我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夏中民的火气不禁又蹿了上来。
“夏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明天考察组不是还要同你见面谈话吗?后天你不是还要参加公开选拔考试吗?你这么多的事,而且都是组织上安排的事,只要你给他们说明了,那责任就不能光让我们来负……”
“好了,推不了还躲不了?这就是你的意思,是不是?”夏中民一下子打断了穆永吉的话,“我告诉你,老百姓的事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小也是大事!我是常务副市长,你是区长,如果村民们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跑了我也跑不了你!”
“是他们干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背黑锅!”穆永吉也急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为这种事情付出代价!”
“瞎扯,什么代价不代价的!正因为不是小事,我才非去不可。”夏中民平静而又不容分辩地说,我明天肯定下来跟他们见面。一到了关键时候,就躲着藏着,老百姓会怎么看你?你还像是个市长吗?还像是个人吗?”
夏中民关了手机想了想,然后拨通了昊州市委组织部刘景芳部长的电话。
“你很忙,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听你解释。”刘景芳根本就没有听他讲下去的意思,“我已经派人给你把表格送去了,希望你能在明天七点半以前填好亲自送来。”
“明天七点半以前?”夏中民一怔,“刘部长,明天上午……”
夏中民突然说不下去了,手机里已经成了忙音,刘景芳已经挂断了电话。
十四
于阳泰所在的考察组从三点钟开始,就陷入了一场持久的纷乱之中。
本来下午是汪思继要来谈话的,没想到刚一打开小会议室门,就拥进来六七个不速之客。这几个人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听说上边派人来考察夏中民,我们认为夏中民是个贪官,所以来给组织上反映夏中民的问题。
于阳泰看他们的劲头,就明白此时惟一的选择就是等汪思继来了再说。他不能跟他们争执,万一有了什么冲突和过激行为,说不定正是这些人所希望造成的局面。
领头的显得活跃的其实就两个人,一个是嶝江市食品公司的总经理,姓郑。一个是城建委规划院的副院长,姓靳。另外几个虽然随声附和,但看得出来,纯粹是跟着虚张声势。
于阳泰听着他们对夏中民没完没了诋毁甚至辱骂,实在不知如何收场。小会议室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都给我马上出去!”汪思继大声吼叫了起来。“简直不像话!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而后便是一阵骚动,这几个人又喊又叫的,于阳泰和考察组的几个人又劝又拉,总算让这些人走了出去。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生气,你还生什么气嘛!”于阳泰尽量安慰道,刚才那个信访办的老同志说有个办公室副主任在今天清晨卧轨自杀,另外联合调查组驻地发生了一场火灾,这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汪思继显得很沉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于阳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于组长,借这个机会,我正好给组织汇报汇报我的思想动态。”汪思继慢慢坐下来,忧虑重重地说道。“我们嶝江真的是太复杂了,就说夏中民吧,咱们能跟人家比么?一说起优点来,这也好,那也行,有魄力,有能力。一说起缺点来,立刻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年轻人有缺点难免的嘛,哪个年轻干部会没有缺点?像咱们这样的,什么坏事都赶上了,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文革”、插队、下乡、改造思想……等到后来该着咱们这批人了,却又赶上了个年轻化、知道化……
于阳泰不禁也有些感慨,汪思继的话也许正是自己的写照。他本想说点什么,但忍了忍没说出来。
汪思继似乎看出了于阳泰的心思,于是立即把话题转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