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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自言自语的念了几句顺口溜,道:“大祸临头,不可久留,昆仲相聚,宜在澶州。”说毕,转身扬长而去。
那柴荣对老道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到那最后一句,心中猛地一震,忽想到有一个姑母家住澶州,还听说姑父当过澶州防御使,只因路途遥远,已经多年没有来往。难道自己投奔那里,才能一伸壮志,图个出人头地吗?接着又想,自己孤身一人,好不容易结义了二个好兄弟,为了自己,不惜出生入死,现在正在患难之中,焉可抛下他们不管,既已约好往西,他们如何能反向东去澶州之理?老道的话决不可信。想毕,还是往西寻找二弟三弟为好。于是他便由北城绕了个大弯,转向西行。
自从过了华州城,天气就越来越阴沉,行人们纷纷回家躲雨,一阵冷风吹来,柴荣不由打了个寒战。抬头四下一望,在荒郊野路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不敢向华州城那方面走,总想离得越远越好。又走了二里多路,刚拐过谷口,忽听沟坎下边有人呼喊:
“大哥,等我来!”
柴荣探头往头一看,原来是郑恩,正在下面出恭。柴荣嘘了一口气,放下一串心肠。暗想刚才那老道定是胡扯,这不是兄弟又相会了吗?想着,郑恩已从沟中爬了上来。
“大哥,我以为你还在会上,怎么,伞已卖得这么干净了?”
柴荣道:“卖得倒是干净。有的给了钱,有的不给,有的被人趁乱捡走了。”
郑恩两眼一瞪,发怒道:“那个驴毬入的不给钱,俺找他算帐去!”
柴荣道:“算了,算了,只要你没被官兵捉去就好了,几把伞算得了什么。”
郑恩道:“二哥呢?”
柴荣道:“原说在南山脚下等咱们,一同往西,大概还在那儿。”
郑恩道:“那么,咱们去南山下找二哥去吧。”
柴荣摇头道:“去不得!官兵正在捉拿你,往回走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你二哥要听到城内有变,恐怕也早离开那儿了。”
郑恩道:“那怎么办?”
柴荣道:“原说好一同往西,他找不着咱们,必然会往西来,咱们就往西走,说不定能碰上。”
二人计议已定,柴荣便推起空车往西走,郑恩却空着手在前边跑。不一时,又下起雨来。柴荣道:“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且先找处客店,弄些吃的,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郑恩一听说弄吃的,马上就不跑了,说道:“大哥说得对,弄些吃的,填一填这肚子。适才也觉得里面难受,还没想起是什么情由,经大哥你这么一说,俺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柴荣这才喘过气来,道:“你看前面就是个村镇,咱们就在那里住下便了。”
二人急步向前,来到镇上,找到一家客店。店小二殷勤接待,进入客房,把淋湿的衣服脱下,拧于,又生了一堆柴火。柴荣烤起衣服来。
郑恩道:“大哥,衣服湿了穿着倒凉爽,还是先填肚子要紧。”
柴荣道:“那就让小二先送两碗粥来。”
郑恩道:“大哥,那稀粥怎能填饱肚子?就是灌饱了,三泡尿就又光净了。还是打上几斤面饼,擀上一锅汤面,才能吃饱肚子。”
柴荣道:“就依贤弟,吩咐小二准备去吧!”
那小二答应一声就置办去了,不多一时,端来两盘大饼,一锅绿豆面条,还有辣子、香醋。郑恩一看,高兴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也不管柴荣吃不吃,抓起饼子就往嘴里填,盛了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见他一边吃饼,一边吃面。不多一时,盘底朝天,一锅面条也一口不剩,这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柴荣说道:
“大哥,这面条又酸又辣,味道真不错,你怎么不吃一点?”
柴荣道:“你先吃饱,剩下来哥哥再吃。”
郑恩道:“啊!你还要吃啊!那就叫小二再送一些来好了,这锅里没了!”
小二闻听一惊,心想这黑汉是什么肚子?两个人的饭,他一个人吃光了。于是又赶紧烙饼、擀面,热蒸蒸地又端了进来。
柴荣这时烤干了衣裳,披在身上,可仍然觉得有点冷。端过来酸辣面条,尝一口,觉得还不错。喝了一碗,又吃了一块饼子,便把碗筷放下了。
郑恩道:“大哥,怎么不吃了?”
柴荣道:“我已经饱了!”说着又呕吐起来。郑恩连忙扶住,替柴荣捶背,说道:
“哎呀!看来大哥你是真吃饱了。还剩下这么多怎么办?干脆我来把它装下去吧!”说罢,抓起饼子就又吃了起来。直到盘中讲、锅里面,又一点不剩,才把嘴一抹,放下了筷子。
小二收拾去锅碗盘碟。天已经黑下来了。兄弟二人收拾床铺,倒下便睡。窗外的雨还在滴滴沥沥下个不停。
柴荣反来覆去不能入睡,感觉身上难受,心里发冷,口中干涸,干呕了一阵。他叫了几声“三弟”,可是那郑恩躺倒就鼾声如雷,哪里听得见。他正正折腾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稍觉安定一点,渐渐闭上眼睛,刚要入睡,忽然听到郑恩大声呼叫:
“大哥,快起来吧!雨不大了,早点赶路找咱二哥去!”
柴荣睁眼一看,天色就是已经亮多了,慌忙翻身坐起,可是只觉得一阵眩晕,一头便栽到了床下。郑恩慌忙上前扶起,道:
“大哥!你好呓症哩!大人还掉床!”
柴荣道:“为兄不是呓症。前些日子害病还没十分恢复,昨日又经雨淋,怕是旧病又复发了。”说着又呕吐一阵。
郑恩道:“那我去请郎中来,给大哥看病。”
说罢,转身便去了。不多一会,请来一名医生,在本镇是很有名气的,姓刘,绰号刘一帖。据说一般病症,一剂药痊愈。即使重症,三五剂也就好了。那刘一帖进了客房,在柴荣对面坐下,先察颜观色,又看了舌苔。见他四肢冰冷,身发高烧,唇干舌枯,神浮气虚,又轻按手腕切脉一番说道:
“尊兄贵恙名谓气倒伤寒。积时已久,由表及里,病情不轻。虽无性命之忧,也恐难即刻痊愈。”
郑恩道:“那你就好生医治,倘若治不好,我就要你赔我一个大哥!”
柴荣道:“三弟,快莫胡言。先生岂有不尽心之理?快借笔砚来,请先生处方。”
刘一帖道:“要彻底治愈,不可忘求一剂除灾。先用两剂,这叫投石问路。”
柴荣道:“依先生之见,方用何剂?”
刘一帖道:“高热不退,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呕吐频频。方用大柴胡汤主之。”随即开了药方。
柴荣让郑恩从钱袋里取出三钱银子,付了刘一帖的脉礼,又取些银子到药铺取药。不多时,药取回来了。由店家借得药锅,交待郑恩守炉旁煎药。等到煎剩八分,即可服用。
郑恩道:“这事容易,不须噜嗦!”即往药里加入清水,放在炉上,守在炉边,看着那药渐渐的沸起来了。
像郑恩这种人,火爆脾气,打架的时候,他是越打越来精神,一闭起来,他就没劲。呆在炉边没有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接着就又呼呼睡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被一股焦糊味薰醒了。睁眼一看,糟了!那锅里的药已煎干,黑烟直冒。急得他直跺脚。没办法,只好再加点水,又煎了一会儿,倒入碗内,给柴荣端去。
“大哥,快吃药,一吃就好。”
柴荣道:“快拿来我用。”他接药在手,刚啜了一口,觉得糊味太大,问道:“三弟,这药怎么这么大的糊味?”
郑恩道:“这就对了。刘一帖刚才讲这药叫什么‘大柴胡汤’。自然是糊味越大越地道。”
柴荣喝了以后,郑思接着煎了第二剂。这一剂倒没有再打瞌睡。
郑恩是个坐不住的人,哪能整天守在床边,每当柴荣睡着的时候,他便溜出去闲逛。在钱袋里摸几钱散碎银于,到外边酒楼上吃上一顿,在外边吃饱,晃晃悠悠回来倒头便睡。就这样一连多日,钱也快化光了,柴荣的病还是不见好。郑恩想,大哥的钱袋空了,买药怎么办?自己现在也不卖油了,这根铁扁担也无甚用项,干脆卖掉算了。于是他就把扁担拿到街上叫卖,谁知在街上喊叫半天,并没人问津。原因是这种扁担,本身重量就百余斤,谁愿意多费这等气力。最后,在一家铁匠炉里换了几两银子。就这样,取药、喝酒,又对付了几天,柴荣的病稍轻一些了。这天,让郑恩把他扶了起来。刚坐一会,那店家手拿着帐簿走了进来。来到柴荣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柴客官,小店本小利薄,二位来到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把这段的房钱、饭钱先清算一下。”
柴荣满口答应,说是应当清算,叫郑恩把钱袋取来,郑恩说道:
“钱袋倒有一个,这里面哪还有银子!”
柴荣惊讶道:“除了抓了几剂药。店里的房钱、饭钱还未支付,银子都到那里去了?”
郑恩呐呐半晌道:“在外面酒楼上吃酒,全都是不肯赊给的。我有啥办法!”
柴荣一听非常生气,说道:“什么?卖伞的钱全叫你给喝酒用了?”
郑恩把眼一瞪道:“那怎只是卖伞的钱?连俺的扁担也卖给铁匠铺子了!”
柴荣听了更气,说道:“怎么不把你也一块卖出去,换酒喝?”
郑恩道:“俺不是没人要么?”
柴荣气得要命,可有什么办法?只好央求店家宽容。那店家眼看着脚底下刨不出金子来,也只好说几句排场话,安慰几声,安心养病,然后离去了。
柴荣道:“三弟,你看眼下,货也卖完了,钱也花完了,店里还欠着房钱、饭钱。除了你我,咱只剩这辆车子可以抵债了。若其不然,你把它推到街市上,卖上三五百文,一来还了店钱;二来还可以做些盘缠。为兄病稍好些,咱们就好动身了。千万不要再吃酒。”
郑恩道:“大哥说得极是。俺记下了。”
郑恩随即推起车子,走上街市卖车去了。他想:大哥交待可卖三五百文,我如果能卖六七百文,岂不还可以在酒店美美地喝上一顿么?”于是便高喊:“卖车,卖车,七百文就卖。”谁知连问一声也没人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