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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最不起眼的小房间睡下,叫康福、蒋益澧等人睡在他的旁边。
第二天,当天色尚未全亮的时候,曾国藩命国葆带领一百五十号团丁,押解廖仁和等十三名抢米行的犯人前往红牌楼。国葆不解:“大哥,天尚未亮,不可以晚一点吗?”
曾国藩严肃地对满弟说:“你还年轻,不懂得世界的复杂。这些人既然与串子会有联系,难保串子会不中途拦抢,还要提防他们劫法场,所以要愈早愈好。你一到红牌楼,就命团丁将四方路口堵好,不能放一人进来,一交卯正,便发令行刑。”
国葆押解犯人走后不久,荆七便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大人,衙门外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人,口口声声要见大人。”
“是些什么人?”曾国藩警觉起来,心想,“难道是串子会的人来了不成?”
“大半是老头儿老太婆,看来不像是歹人。”荆七回答,“要么,大人下令,叫康福带团丁轰走算了。”见曾国藩在犹豫,荆七自作主张地说:“我这就去叫康福。”说完扭头便走。
“回来!”曾国藩吼道。他对荆七这个行动甚为恼火,荆七惶恐地站在原地,等候训斥,但曾国藩并未训斥他,只是吩咐,“叫康福带着蒋益澧、萧启江等人跟着我,我要亲自见他们。”
曾国藩整了整衣冠,迈着稳健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出衙门外,果然见外面跪着几十个头发斑白的老翁老妪。那些人见曾国藩一出来,便乱哄哄地喊着:“曾大人,曾大人。”头不停地叩着。曾国藩和颜悦色地说:“诸位父老乡亲,不知唤鄙人出来有何赐教?”
一个须发皆白,身穿旧布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起,说:“曾大人,各位公推老朽说几句话。”
老者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曾国藩高喊:“荆七,拿条凳子来,让老伯坐下说话。”
老者连称不敢,见荆七真的搬了凳子来,也便坐下。康福也为曾国藩搬了把太师椅,但他并不坐。
“各位乡亲都说,曾大人这几个月来,严厉镇压匪乱,长沙风气大为好转,这是曾大人的功劳。不过,”老者又咳起来,吐了一口痰说,“昨天,大西门内抢米之事,实乃奸商吴新刚逼出来的。廖仁和等为受害四邻打抱不平,开仓放粮,也是应百姓所求。且吴新刚仓中堆积的谷米,完全是这几年盘剥市民所得,现将它还给市民,亦不能称之为犯法。老汉今年八十了,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礼》曰:‘贼贤害民则伐之。’吴新刚一贯害民,廖仁和等施以惩罚,亦合古训。望大人怜抢米者事出有因,宽恕其举措不当,释放廖仁和等十三人,以孚众望。另外,昨日数百名得米者亦惶惶不可终日,一并求大人开恩。”
老者说完,跪着的人一齐喊:“求大人开恩!”
曾国藩冷冷地扫视着人群,心里狠狠地骂道:“一群糊涂人!”他强压恼怒,仍旧用平缓的口气说:“各位乡亲父老们,鄙人奉圣旨办团练,目的在镇压骚乱,保境安民。刚才这位老伯说的,几个月来长沙风气有所好转。鄙人深谢各位的支持。五谷丰老板吴新刚贪婪害民,鄙人亦有所闻。倘若昨日抢米者果真出自义愤,尽管举措不当,造成骚乱,鄙人亦可考虑从宽处理。但是,乡亲们,”说到这里,曾国藩提高嗓门,语气变得冷峻起来,“你们都受欺骗了,廖仁和等十三名罪犯,根本不是见义勇为的豪杰,而是会堂匪徒!他们都是一批狼心狗肺的土匪!”
阶下人群莫不惊愕万分,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本部堂有铁证在此。”曾国藩转脸对荆七说,“将昨夜串子会送来的恐吓信和短刀拿出来,让这些好心的父老们见识见识。”
荆七将刀和信拿了出来。曾国藩将刀一扬:“这就是串子会昨夜送来,扬言要刺杀本部堂的短刀。”又拿起信说,“这就是他们的恐吓信,大家不妨看看。”
信在人群中传阅,有的叹息,有的点头,有的摇首。大家都被这封信给镇住了。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都是串子会的骨干,借百姓对五谷丰米行的怨恨,乘机行此不法之事,妄图扰乱人心,破坏秩序,以便乱中起事,附逆长毛。这等会匪,不杀何以平民愤,何以护纲纪?至于昨日不明真相,贪图小利的百姓,”曾国藩停下来,换成较为和缓的语气说,“烦各位父老转告,请他们放宽心,本部堂一概不追究。大家回去吧!”
见阶下人并无起身的样子,曾国藩突然大声说:“诸位到红牌楼看热闹去吧,十三名会匪的头颅已挂在那里半天了!”
众人惊惶不已,这才纷纷起身,向红牌楼奔去。刚才说话的老者边走边摇头,自言自语:“事情真蹊跷,怎么都成串子会了,先前从没听说过呀!”
旁边一个老妇人说:“阿弥陀佛,造孽呀,造孽,一下子砍掉十三个脑壳,这杀人就跟剃头一样。”
另一个老婆婆气愤地说:“么子曾大人,曾剃头!”
老妪无意间给曾国藩起了一个形象的绰号。从那天起,“曾剃头”一词,便在长沙城里四处传开。
过了几天,五谷丰老板吴新刚买了几丈黄绫,做了一把硕大的万民伞,带着米行十几个伙计来到审案局,要面谒曾大人,谢谢他救了米行,并请他下令收缴那天被分出去的米。当王荆七将吴新刚的来意禀告曾国藩时,他气得扫帚眉倒竖,三角眼冒火,恶狠狠地说:“这个奸商,本部堂暂不动他,他倒翘起了狗尾巴!本部堂要他什么万民伞!你去正告他,今后若不改恶从善,老实经商,再有不法情事出现,本部堂将查封米行,严惩不贷!”
吴新刚听完王荆七疾言厉色的正告,吓得万民伞也顾不得拿,带着伙计们抱头鼠窜。曾国藩吩咐,就在门外将万民伞烧掉。
又是杀头,又是烧万民伞,长沙市民都摸不透这位团练大臣——曾剃头的心思。
三宁愿错杀一百个秀才,也不放过一个衣冠败类
审案局的委员们过了半个月的安静日子后,忽然又报抓了一个勾结串子会谋反的人,此人还是个秀才。黄廷瓒知曾国藩最恨串子会,又见犯人是个有功名的人,怕做得主,请曾国藩亲自审理。曾国藩说:“一个秀才有多大的功名,何况他身为黉门中人,竟串通会匪,更是罪加一等。”他略微翻了翻黄廷瓒送来的案卷,吩咐升堂。待犯人押上来,曾国藩将特制的茶木条往案桌上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林明光,你这个衣冠败类,快将如何与串子会匪首魏逵勾结的事,在本部堂面前如实招来!”
两旁团丁扶着水火棍,凶神恶煞般地吆喝一声:“招!”
案桌下那个长得白白净净,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秀才吓得叩头不止,连忙说:“大人明鉴,这完全是一桩诬陷案。学生是圣人门徒,岂肯与会匪往来,玷污清白。”
“这是怎么回事?”曾国藩一脸杀气地问站在旁边的善化县平塘都团总郭家虎,林明光就是被郭家虎押到审案局来的。郭家虎忙上前一步,低头说:“现有林明光的同里熊秉国为证。”
“带熊秉国!”
熊秉国被带上堂来,也是个二十多岁、穿着大袖宽袍的读书人。熊秉国靠着林明光的身边跪下。曾国藩又将茶木条重重一拍,声色俱厉地问:“熊秉国,林明光如何勾结会匪,你须实事求是讲来,不可在本部堂面前有半句假话!”
“是。”熊秉国磕了一个头,神气十足地说,“这有串子会大龙头魏逵的令牌为证。”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支上红下黑约一寸宽、六寸长的竹牌,站起来,双手递给曾国藩,自己又跪在原地。曾国藩看那令牌正面写着“串子会大龙头魏逵”一行字,背面画着红、蓝、黑三个互相套着的圆圈圈,与半个月前收到的恐吓信上的标记一模一样。他心头火起,暗骂道:“这串子会果然猖狂!”于是绷着脸问:“这块牌子从哪里得来的?”
熊秉国答:“今早从林明光的书房里搜得。”
曾国藩以怀疑的眼光审视熊秉国良久,猛然大声问:“熊秉国,你如何知道林家有串子会的令牌?”
熊秉国被曾国藩如电目光、如雷吼声吓得两腿发抖,全身冒出虚汗,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本都颜癞子告诉我的。”
“颜癞子又是如何知道的?”曾国藩追问。
“大人,”熊秉国终于镇静下来,“颜癞子也一起来了,他可以当堂作证。”
团丁带上颜癞子。曾国藩见此人三十余岁年纪,一头癞子,鼻钩腮尖,贼眉贼眼的,心中已先讨厌。那颜癞子跪在熊秉国后面,不待审讯,就主动地说:“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是亲眼看到林明光与串子会大龙头魏逵勾勾搭搭的。前天夜里,小人因赌输急了,想到林家捞几个钱。刚爬上林家屋梁,就看见书房里灯火明亮,林明光与一个头扎黑布、身穿夜行服的人在悄悄说话。只听见那人说:‘这一百两银子是魏龙头的心意。魏龙头说,当初若不是老太太的恩德,他也没有今天。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老太太的大恩大德。请你老千万收下。’我心想,好哇!你林秀才表面装得一本正经,看不起我颜癞子,原来背地里却与串子会偷偷来往,看我不告发你!曾大人,听说你老的告示上写明,捉一个匪徒,赏银五两,有这事吗?”
颜癞子抬起头来,挤弄鼠眼望着曾国藩。见曾国藩铁青着面孔,眼光凶恶,颜癞子魂都吓掉了,赶紧低下头。
曾国藩用力拍了一下茶木条,凛然喝道:“你还看见了什么?”
“是,是。小人在梁上还看见他们推来推去。最后,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说:‘这块牌子是魏龙头的令牌,他要我送给你老。魏龙头讲,只要这块令牌在身,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敢动你老一根毫毛。’林明光接过令牌。我心里想,这不就是他勾结串子会的铁证吗?趁着林明光送那人出门的时候,我从梁上溜了下来。昨天一早,我到镇上酒店里喝酒,心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