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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和刘连捷都暗自得意,多亏了这个“好人”,有路就好办了。
“老伯,你今天就把鱼送去吧,我们和你一起到洲上去看看。”
“今天送鱼倒是可以。不过,”老渔翁犹豫着,“不过两位老弟去怕不行。”
“为什么?”
“楚天义和洋大人一再招呼,只能让我一个人上洲,不能再带别人。”
“老伯。”彭玉麟将酒葫芦递过去,殷勤地劝老渔翁再喝一口,“我们今天能在一起喝酒吃肉也是缘分,难得,你就带我们到洲上去看看吧!”
“只怕是守关口的将爷不放。”老渔翁慢慢说,突然灵机一动,“好吧,两位老弟硬是要去,就带上那只死野兔和锦鸡,过关时送给他们。你们只说也是住在这个洲上的人,一年多没回来了,想看看,求他们放行。”
“那太好啦!”彭玉麟站起来说,“过几天我们再打几只野兔送给老伯下酒。这就请老伯带路吧!”
趁着老伯收拾鱼篓的时候,彭玉麟用衡阳话悄悄地对刘连捷说了几句。老渔翁带路,在一个堆满鹅卵石的地方停下来,脱掉草鞋,卷起裤脚,彭、刘也脱鞋卷裤,跟着老渔翁下了水。果然只有膝盖深的水,下面便是坚硬的泥路。彭玉麟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老天保佑,搀扶着老渔翁边走边说,刘连捷背着鱼篓猎物有意落在后面,每隔丈把远便在两旁插上芦苇秆。秆顶只露出水面两寸长,并不引人注意。
“刘二爹,你又给呤唎将军送鱼来了。”刚一上洲,便见从石垒里走出三四个太平军来,每人头上包一块大红布。
“是啊,是啊。”老渔翁笑呵呵地迎上去,“好几日没见了,将爷们都好哇!”
“刘二爹,这两个人是谁?”内中一个高个子太平军指着彭玉麟、刘连捷问,并以警惕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将爷,我们原先也是住在这个洲上的,想看看过去住的屋子。”彭玉麟走前一步,仍以纯熟的芜湖话回答。
“过去住在洲上的?怎么从没见过!”高个子怀疑地问。
“是这样的。”老渔翁情急智生,“将爷们来到洲上时,他二人正外出做生意去了,回来时家已搬出洲,将爷们没见着。他们今日死活缠着我,要来看看,将爷们行行好,放他们进去吧!”
“那不行!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有令,这个洲上只许刘二爹一人每月来两次,其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何况这几日清妖水师和我们打仗,谁能保证他们不是清妖的奸细?”高个子说完又狠狠地盯了彭玉麟一眼。
“将爷,清妖都是两湖人,哪有我这个讲天京话的奸细。”彭玉麟再走前一步,悄悄地对高个子说,“将爷,我有一瓦罐子碎银埋在屋后菜土里,家里谁人都不知,我要把这罐银子挖出来。将爷,你放我进去吧,我分给你一些。”
高个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彭玉麟从刘连捷身上取下野兔锦鸡往高个子怀里一塞:“这点野物送给将爷们下酒吧!”那几个太平军一听,忙过来将野兔锦鸡抢了去。高个子刚要放彭玉麟进去,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楚天义来了,你们不要讲话,我来应付。”
康禄走过来。上九洑洲之前,他从楚天安晋升为楚天义,这是六等爵位中的最高一级。比起前几年来,康禄显得身躯宽大了些,也更觉成熟老练了。高个子带着兵士们垂手肃立。楚天义微笑着向老渔翁打招呼:“刘二爹,又钓得好鲥鱼了?”
“义爷,我正要给您送去。”老渔翁提着鱼篓子向前走了两步。
“这两个是什么人?”康禄指着彭、刘问。
“他们两人原先也是这洲上的居民,想来看一看。”老渔翁忙抢着回答。
“这几天正在打大仗,以后再来吧。刘二爹,你也别到呤唎将军那里去了,把鱼留下,我这里有四两多银子,你都拿去算了。”康禄掏出银子给刘二爹。
“谢谢义爷。”刘二爹接过银子,转脸对彭玉麟说,“老弟,义爷说了,现在正打大仗,以后再来,我们回岸上去吧!”
彭玉麟望了高个子一眼。高个子会意,忙上前对康禄说:“义爷,八号垒又加厚了一层,叫七牛子陪你去看看吧!”
“要得,去看看。”康禄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刘二爹说,“你带着这两个人赶快走,炮子不长眼睛,打死了划不来。”
“好,就走,就走!”刘二爹弯了弯腰,提起空篓子就要往回走。
“慢点。”高个子一心惦记着彭玉麟挖银罐子的事,“义爷已走了,你们去看看就来。”
彭玉麟对刘二爹说:“老伯你先回去吧,免得义爷回头看见了又说你,我们去看看就走。”
刘二爹答应一声,又下水去了。彭玉麟向高个子借了两块红布,和刘连捷一道包了头,赶紧向洲心走去。
两人从洲头走到洲尾,细心地查看洲上太平军的火力布置,发觉沿江北一带防守较弱,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沿江南一面。同时还发现一座武器库,里面堆满了火药、炮子和开花炮弹。彭、刘兴奋不已。
傍晚时分,两人将九洑洲上的情况已基本摸清了。出卡时,彭玉麟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对高个子说:“兄弟,谢谢你了,这点银子拿去买酒喝。”
高个子满脸堆笑地接过,悄悄地问:“没有给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撞见吧?”
“没有。”彭玉麟答。
“那就好,你们快走吧!”
刚出卡,刘连捷猛地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彭玉麟神色慌乱地对高个子说:“我这个伙伴素有羊癫风病,不想在这里发作了,看来一时走不成了。好兄弟,求求你让他在这里躺一夜,明天就自然好了。”
高个子犹豫半天,说:“那好吧,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赶紧走。”
“我这就走。”彭玉麟将刘连捷抱进哨卡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落星寺。
第二天早晨,康禄刚起床不久,便有军士来报,发现上游清妖的战船密密麻麻地正向洲头开来,他忙叫醒呤唎。呤唎与他的妻子玛丽赶紧穿衣出堡。玛丽是个勇敢的女子,她多次婉谢康禄的好意,执意留在洲上,参加打击清妖的战斗。很快,各个石垒中的将士都已到位,摩拳擦掌地要给清妖水师再来一次歼灭性的打击。
杨岳斌指挥的五千水师死劲地向下游划去,与前两次不同,他们不从九洑洲的头部和南面进攻,而是绕过去,将战船集中在洲尾。昨天半夜,杨岳斌从五千人中抽调出三百人为先锋队,乘坐十只战船。出发前,他亲自为这三百人一人敬一杯酒,鼓励他们说:“这次有人作内应,大家放心打,一定会成功。洲上爆炸声起,便奋勇冲上岸去。成功后,每人赏百两银子,有官衔者升两级,白丁拔六品实职。”众皆踊跃。
康禄和呤唎见清妖的船改变了进攻方向,便重新部署力量,火速调派二千人移往洲尾。人虽然立即赶到了,但火炮却一时搬不过来。呤唎焦急。康禄说:“不要紧,多运点火药、炮子去就行了,清妖并不知洲尾防守较弱,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
仗打起来了。洲头、洲尾、洲南三面同时飞来湘军的炮子和开花炮弹,尤其是洲尾的火力更是密集。获得两次胜仗的太平军抱着必胜的信心,沉着对敌,尽管有不怕死的先锋队在前面卖命,杨岳斌的水师仍未占到便宜。
这时,鼓玉麟指挥的二千刘连捷部属,早已埋伏在北岸芦苇丛中了。昨天烤野兔肉的地方又架起一堆干柴,上面淋了一桶茶油。见江上已接仗,便命令点火,浸了油的干柴立时熊熊燃烧起来。躲在火药库房废料堆边的刘连捷见北岸火起,便打起火石,点起一个草包,从窗口里丢进去,自己就势一滚。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火药库上冒起了乌黑的浓烟。康禄和呤唎见此情景,急得直跺脚,守在北边的一千多老弱太平军不约而同地向火药库奔去,试图抢救些炮弹出来。岸上,彭玉麟带着湘军陆师,从原来插好的标记——芦苇秆尖中趟水而过,很快地冲上了九洑洲。洲上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就在火药库爆炸,洲尾守兵惊呆的瞬间,三百先锋队在杨岳斌的统领下,冒死靠近了九洑洲,强行登了岸。康禄和呤唎分头指挥,命令将士们一定要守住九洑洲。无奈,九洑洲上的坚固防守,已被敌人从内部攻破了。军心动摇,弹药也供应不上,太平军防守乏力,湘军水师战船一艘艘地靠岸,勇丁们如蚂蚁般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湘军已完全占了上风。
“楚天义,九洑洲守不住了,我们撤退吧!”呤唎向康禄建议。
“不行。死也要死在洲上!”康禄虎着脸孔,亲手点燃一根引信,一发开花炮弹射出,几个湘军倒地。
又苦战了半个时辰,太平军成片成片地倒在石垒边。江边停泊的木船已有几只在升帆起锚了。
“不能再打了!”呤唎叫起来,“楚天义,你们中国人血战到底的战术不是最佳的方法,保存实力,争取最后胜利才是英雄。赶快坐火轮进城吧!”呤唎不容分说地拖着康禄向江边跑去,一面高喊:“玛丽,快跟我来!”
康禄见江边的战船已全部开动,洲上的炮火已全部熄灭,心里如刀绞锥刺般痛苦,无法,只得听呤唎的,暂时撤退。刚走出几步,猛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金陵城防图尚在石垒里,不能落到清妖手里。”呤唎见玛丽刚出门,高喊:“玛丽,你把垒壁上挂的那张城防图取下来!”玛丽又转回去。一会儿,她从石垒里出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江边跑去。眼看就要追上呤唎了,忽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呤唎回头高叫“玛丽,玛丽”,发疯似的向玛丽奔去。只见玛丽头上身上中了十几颗铁子,满脸是血,已不能开口了,呤唎抱起玛丽向火轮跑去。
火轮开动了。呤唎将玛丽平放在甲板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金陵城防图来,把它递给康禄。康禄攥紧这张浸着玛丽鲜血的地图,望着九洑洲上湘军狂呼乱叫的惨景,心中的怒火在炽烈地燃烧着,他愤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