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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这就去打水给你洗脚。”我连忙答应。
我冲出去,接了盆温水,又端到母亲床前,用毛巾沾了水,揭开被单,轻轻帮她洗脚。母亲那双原本丰润的脚已经变得瘦骨嶙峋,我无限心酸,一边为她擦洗,一边默默掉泪。
“小加,你要照顾好自己……妈妈对不住你……”她忽然轻声说。
我心慌意乱,泣不成声,只得在那使劲点头。
母亲像是说完了想说的话,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疲倦地闭上眼睛,重又躺下歇息。
洗过脚,又帮她盖好被单,我仍旧坐在她身边守着。
过了片刻,好心的护工悄悄走过来,想帮我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我向她摇头,想说等下自己拿就好。
正在此时,我突然发现母亲的眼睛又睁开了。
我忙说:“妈,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然而,她并没看我,只是大睁着双眼,直视前方,眼里闪出一种奇异的亮光,又微微张开了嘴,可是却一声不吭。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恐惧到极点,我站起来,伏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拼命地喊她:“妈,妈,妈……”
她毫不理会,脸上似有一层淡淡笑意,不过双目中的光彩却渐渐褪去,随即,她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头猛地向左边一侧,然后一动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床头的仪器却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报警声。
我又急又怕,完全不知所以,只知在那里继续喊叫:“妈,妈妈,妈妈……”
已经有几个护工进来,一个人拉开了我,另一人动手拔下母亲身上的大小管子,又用白布蒙住她的脸。
这时,我才明白,母亲,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我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心,如同摇摇欲坠的秋千,刹那间完全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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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母亲走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我以为我会瘫倒在地,凄声尖叫,嚎啕大哭。可是,不知怎地,自母亲闭上双目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掉过眼泪。我只觉浑身轻飘飘的,唯有心在疼,然而,再怎样疼我也还是哭不出。
原来,一个人悲伤到了极点,眼泪都变成奢侈。
接下来,我麻木地听着医生和护士的吩咐,他们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懵懵懂懂,目光呆滞,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人和环境,仿佛丧失了思维和意识。
或许是小陈通知了叶砚,他很快就赶了过来。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他先喊的我,“尤加。”
我慢慢转过身,见到他,居然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笑,我朝他说:“你来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他说:“还好,基本处理完了。”
我点点头:“嗯,那就好。”
然后,我又说:“我母亲去世了。”
他看着我,温和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我要给她料理后事,可是我什么也不懂,你愿意帮我吗?”我问他,声音又慢又清晰,自己听着都觉得吃惊。
他沉着地答:“当然,你放心。”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他道。
两天之后,我们给母亲办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葬礼。
其实,从买墓地到火化再到下葬,以及与医院交涉,通知亲友等等,一系列事情全部是叶砚帮我处理的。
我也是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原来人不仅是活着需要花钱买房,死后也是要花钱买墓地的,否则根本无处容身。
曲书中所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想来纯粹是一种太虚幻境。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我和老刘叶砚等人,也就是母亲生前要好的两个同事,娘家的一些亲戚以及老刘的几位朋友。
父亲没来,我给他打过电话,但他百般推脱,说路太远,没办法过来。我也没勉强他,活着都不恩爱,死了再痛哭追忆又有何用?
我们没弄什么追悼会,像母亲这样平凡的小人物,哪里需要那种正儿八经装模作样的追悼仪式?
清晨,我在母亲的墓前摆满了鲜花,看着那方矮矮的石碑上镌刻着的她的名字,默默地跟自己说:就是这样了,从此后,你与她便是阴阳相隔,再也无法相见。
过了片刻,陆续有亲朋来到,大家先在墓前微微鞠躬致敬,然后又礼节性地劝慰我们,要节哀顺便。
老刘不停地和来宾握手,神情悲痛,泪流满面,与他相比,站在旁边连一滴泪都不掉的我反而显得十分漠然。
我冷眼打量老刘,暗想,他也真不容易,前后送走两个妻子,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只是,谁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再找第三个呢?
葬礼结束后,叶砚有事要先回北京,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怔怔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想把母亲的东西整理一下。”
“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当心,打算哪天回去,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嗯。”我呆呆地应道。我有些迟钝,情绪似乎还没从葬礼中挣脱出来。
他上了出租车,没开几步,车又突然停住,他打开门下来,走到我身边,忽然用力抱住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我傻傻地看着他,我答应他的事?我答应他什么事?……哦,是了,我确实答应过他:从今以后,将我的感情我的自由我的青春如数卖给他,用来偿还他为我所做的这一切。
是的,我必需要勇敢一点,振作起来,我还欠着他的钱呢,我不能就这样跟随母亲而去。
我瞬间清醒过来,向他淡然一笑,道:“你放心,我绝不食言。”
“那就好。”他也笑起来,松开手,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心中恍惚,不觉想起昨天夜里我们的对话。
家乡习俗,下葬之前,亲人要守灵一夜。
昨天晚上,叶砚陪我守在临时搭起的灵棚里,母亲的遗体放入冰棺,摆在灵棚中间,上面挂着她的黑白遗照。
我从她为数不多的照片中特意挑选了一张正在微笑的,这还是在我刚读大学那年,她去学校看我,我带她出去逛风景,特意跟同学借了相机,帮她拍的照片。那时母亲还很年轻,眉清目秀,唇边带着个浅浅的梨涡,笑望着我。
灵棚里放了个火盆,里面燃着炭火,我穿着孝服,跪坐在地上,间或向盆里投几张纸钱,纸钱一扔进去,火苗就会焰腾腾地窜起老高,然后又缓缓下落。
叶砚默不做声地坐在我身边,手里拿了厚厚一叠纸钱,不时递给我一些。我接过来,再放入火盆中。
我没跟他讲话,自从母亲去后,我就更加爱发呆了,常常神情木然,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极少开口。
后来,夜深了,前来拜祭的亲朋都告辞离去,灵棚里只剩下我们俩。
他突然轻声喊我:“尤加。”
“嗯。”我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他。
他却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凝视我。
我低下头去。
他又叫了一声:“尤加。”
我再次抬起头看他。
他却说:“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我呆呆地盯着他,过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她会回来吗?”
他一怔,“什么?”
“他们说,灵棚的大门今夜要完全敞开,因为母亲会回来探望。可是,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我想,她会的。不仅是今天晚上,以后每天,她都会在另一个地方,远远地微笑地看着你。”
“会有那个地方吗?所有先我们而去的亲人都在那里幸福地生活,等待着与我们的重逢。”我无限惆怅。
“我相信有这样的地方,而且,那里与我们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许多苦难和纷争。”他很坚定。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妈妈就不再孤单了,她会在那里见到外公外婆,永远同他们生活在一起。”
“一定会的……反正,我就始终坚信父亲会在那里等我,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畏惧死亡和永别。”
“你也畏惧死亡么?”我问他。
“当然。有谁会不怕死亡?毕竟对我们来说,死亡是不可知的,不管贫富贵贱,都将面临这一刻。而且,它又往往来得特别突然,无法预料,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无力。”
“有时一想,人活着真无趣,眼睛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我说。
“因此,活着的人才更要珍惜当下,想做的事就去做,不要等到机会失去了再后悔莫及。”他说。
“是,就像‘子欲养而亲不待’,多么令人遗憾。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在母亲生病前,我居然有好些天没给她打一个电话。那天,因为某些事情,她打电话骂了我一顿,我当时也有点不高兴,更怕她没消气,再给我个钉子碰,就一直没打电话给她……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跟她计较那么多?如今,再想听她骂我,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不作声,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盆中的炭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眼中也浮上层暖意,清晰可见。
不知为何,这个夜晚,守在母亲的灵前,我突然就很想寻个人聆听往事,于是,我开始对他回忆起我和母亲以前的事情,都是一些非常不起眼的零星琐碎的日常生活片段,这里一点,那里一块,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她其实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性格懦弱,遇事只知道哭个不停,而且脾气又坏,一生气就喜欢冲我发泄。可是,她再怎样艰难,再怎样不容易,也没有把我扔下不管,想尽办法把我拉扯大。”我说。
“……我父亲对家里不负责任,很少拿钱回来,母亲一个人的工资,支撑这个家非常难,但她还是咬着牙挺下去……她年轻时长得不错,完全可以离婚再嫁,最起码不用跟着父亲受罪,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我,她不想别人嘲笑我……直到我读大学以后,他们才正式离婚……她这辈子,其实很不容易,没过上几天真正的好日子。”我又说。
“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去帮人家代课,教几个功课差的小孩子,我在家里等到很晚,也不见她回来,我出门找她,却见她推着自行车,满身是雪,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原来她摔倒在街上,脚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