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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是在上层,门在下面。”阿姨走在前面,叮嘱我,“小心点,千万别摔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准备跟阿姨说再见。
“你要去哪里啊?”阿姨追问。
“我……我回家去。”我支支吾吾。
“我给你叫辆车。”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这附近。”我连忙谢绝。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啊?”我茫然地四下张望,摇了摇头。
阿姨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姑娘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槛。你年纪轻轻的,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要你父母怎么活。年轻人,凡事要看开一些。”
好象有什么误会了。
我哭笑不得,期期艾艾地解释:“阿姨,我不是……”
“不管是什么,马上回家是真的。你想,天都这么晚了,你要再不回去的话,你爸妈该有多着急。听阿姨的话,赶紧回家。心里要有什么委屈,跟爸妈说说,就什么结也打开了。”阿姨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我往里面塞。
“师傅,你可一定得把她送到点再让她下去。这是车费,差不多够了吧。”
“阿姨,我身上有钱……”
“行了,小姑娘,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这当人爹妈的心我了解。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阿姨把我的手给推回去。
“哟,不是小姑娘你吗。”司机大叔转过头,对阿姨说,“你放心,一准给送到点。小姑娘大概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
一路上,司机大叔都在讲笑话逗我开心。虽然他的笑话比车外的空气温度更低,可遇见这样的好心人,我的心里生出了丝丝暖意。
我一觉睡到午饭。吃完以后,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搭配。晓谕回国,一早就通知我聚会。哼着小曲儿,换上平常很少穿的长靴,不错,不错,最近瘦的厉害,瞧这小腿细的,S号的衣服都能套上身。
回头冲目瞪口呆的老爷子老太太一个媚眼,我嚷嚷,我参加聚会去了,晚饭不回来吃。
经过商店橱窗的时候,我看了眼玻璃上印出的巧笑嫣然的女子。宾果,人靠衣装,美靠伪装。难怪明星卸妆前后判若两人。
晓谕七年如一日地来了个云式熊抱。我们的笑容依旧清澈,只是眼里已经多了些风霜。
“你过的好吗?”我们相问。
彼此微笑,是我们共同的回答。言语太苍白,尽在不言中。
“哎呀,班长班长,你来迟了,得罚酒。”以前高中班上的男生起哄说要罚我。晓谕这个没良心的又去外面招呼其他人了。
“她不能喝酒,我来吧。”萧然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从一进来,我就极力避免往他的方向看。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比昨晚又瘦了一些。粗线毛衣套在身上松松垮垮,他坚毅的下巴从正面看也成了突出的一点。
“不够意思,就知道护老婆。”有不明就里的同学狭促的眨眼,“班长你也要毕业了吧,牛郎的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恭喜你们八年抗战终于取得全方位的胜利。”
我垂下头,没有说什么。
“萧然,这代酒的老规矩你是知道的,何况还有喜事上身。这次是一抵五,班长迟到连罚三杯。”
“我来吧。”我手握到酒杯,另一只手覆上。
“你不能喝酒,不要逞强。”萧然的眼睛里有暗沉的汹涌。
“放心,我自有分寸,别忘了,我是医生。”我笑一笑,左手将他的手掰开,“昨天晚上,你已经喝了太多的酒。”
旁边有啧啧声和咂嘴声,萧然在迟疑间手松了松。我端起酒杯,一杯见底。
“我大二的上学期修生理课。我的生理老师告诉我们,如果过敏反应不严重的话,不妨多次反复接触过敏源,达到脱敏化。我去询问了老师,他说像我这样只有轻微的荨麻疹,可以试着脱敏。刚好那学期我选修了调酒课,这样我也有机会不断品尝一点酒。自然而然的,我就不对酒精过敏了。”我微笑着放下酒杯,眼睛静静地盯着萧然,淡淡的一朵笑容。
“这些年里面,你还有什么改变吗?”聚会进行到一半,大家已经四处散开说话。萧然端着酒杯,身体倚着窗棂,睥睨我。
“有啊,还有很多。比方说我以前不吃肥肉,现在被我们学校食堂调教的提起一个肉字都是满怀深情。以前我最害怕老鼠,看到蟾蜍也会心惊胆战,可是现在,死在我手里的蟾蜍老鼠车载斗量,它们看见我都喊阿弥陀佛。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骄傲地一步一步坚持走下来。害怕的时候,我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可是哭泣完以后,我再也不会逃避。我知道,我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自己去争取。谁也没有办法施舍我幸福,我的幸福只能在我自己手里。真的很谢谢你,萧然,你给过我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因为你的陪伴而充满欢声笑语。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永远生活在回忆里,我会有我自己的未来和明天。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萧然,我祝你一切都好。”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仿佛要凝视一个世纪。玻璃上有腾腾的白雾,我们都无法看见外面的万家灯火。
“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那么我接受。”他平静地喝了一口酒,入口太急太冲,有残存的酒汁顺着嘴角流下,殷红如血。
“我还欠你一个灯会。正月十五,等我电话。”
“不用了。今年过年迟,正月十五我早就开学了。”我微笑,“即使是欠,那也是以前的事。”往事纠结不清,算下来,是我欠你的更多。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我的身体很沉,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妈妈在我床边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那些话音传到了我中枢,可是我没有办法接收话语中的信息。我好象一条在沙滩上挣扎的鱼,我的嗓子很干,干到让我没有办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身上的被子仿佛有千钧重,压迫着我肺里的空气。我不能呼吸,我不能思考,我成了一潭污泥淤积的死水。
“重,重,被子太重。”我很想很想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我始终喘不过气。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残酷地抓捏,我想哭泣,我想呐喊,但我终究是没有力气。
妈妈拿来了那条羽绒被盖在我身上,我紧紧抱着我的加菲猫,脖子上的玉犬磕在它的毛上。多么的讽刺,我沉浸在他给我的一切中,努力地想忘却他。
“小语,听说周校长的外甥回国了。”妈妈迟疑地开口。
我喘了口气,没有说话。
她继续絮絮叨叨:“那个男孩子确实很好,可是问题是他条件太好了,你的个性又这么骄傲,妈妈害怕你以后会很辛苦。”
“妈,他已经走了。我和他,从来就不曾有过交集。”
冰释前嫌
四姐妹重新聚首。考研的我跟闵苏都过了笔试,打算毕业后就工作的老三老四也都定下了意向。目前我们都是单身汉,真应了那句话,情场失意,考场得意。相约去唱K,点的都是三百年前的老歌。歌库里搜不到,就直接拿着话筒唱“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她),快点快点抓住他(她)”。大姐和老四一人反串一段唱《纤夫的爱》,惟妙惟肖,笑的我不停的揉肚子。她们推我上去唱,我第一百零一次唱……《两只老虎》?怎么可能,咱这么善于推陈迭新的人绝对不会这样没有创造力。我唱的是《五月的夜晚》。歌词全篇如下:五月晚风多清凉,轻轻吹我脸上。紫色丁香正开放,花儿多么芬芳。白色烟雾像轻纱,苹果树上开满花,树上开满花。
刚开了个头就被按在沙发上扁,我辛辛苦苦扎了半天的头发彻底毁了。
“放手嗳,放手。你们这帮暴力女,这么凶悍,以后嫁不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
“你倒温柔给我们看看,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老四人小鬼大,从来都向我们例证浓缩就是精华。
我笑了笑,说,我要对你温柔,那不就麻烦了。
“你要对萧然温柔就不麻烦了。”
我勉强微笑,他始终只是我哥哥。
“靠,这话说了鬼才相信。倘若哥哥看妹妹的眼神是这样,那么天下的嫂子都得时刻拿着根大木棍在旁边虎视眈眈,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棒打鸳鸯散。”
“老四,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垂下眼睑,淡淡地自嘲,“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应该知道,他这样的人,身边从来都不会乏人陪伴。只是我死心眼,永远看不清事情的真相,总是一相情愿的认为,有了我以后,他就不会再想要其他人。女人永远认为男人在结婚以后就会改掉自己的缺点,但实际上他不会变。”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向他求证过没有?”大姐迟疑地问。
“没有,我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也许你们会笑我矫情,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去求证任何事。光是我看到的就已经足以让我难过到没有力气继续站在他面前。”
“你是恨不得盼望你看到的东西是真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三忽然开腔。她解释道,“人的性格本来就很复杂,有的时候为了转嫁自己的痛苦根源,他们会给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仿佛他们才是受害者。为了让这些理由看上去够分量,他们潜意识里甚至会坚定不移地逼迫自己去相信那些对他们伤害很深的猜测是真的。比方说,后母的一句无心的话都会让孩子产生万念俱灰的感觉。不是这句话有多重,而是这个孩子在潜意识里就认定后母是要伤害他。同样的道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巴不得萧然走开,但我相信即使没有这件事,你也会找出别的理由逼走他。书语,说句实话,你这样子,以后肯定是会后悔的。”
“别刚考了个心理咨询师就装专家。”我对她翻白眼,“行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们还是唱歌吧。我去选歌。”
“任书语,为什么有些事情你胆大包天,有些事情你却始终畏葸不前。”
“你想知道?”我转头,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因为有些事情我输的起,有些事情我宁愿逃避。”
世界上最讨厌的莫过于我这种人,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每天对所有人微笑,好象我一直都这么快乐。唐逸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