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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微”两个字撞进了曹敏的心，本来毫无情绪波动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忧色。他随手拿了一个桔子剥，不想让沈贝看出他的异样。
沈贝也从水果盘里拿出个桔子，状似不经意地说：“柯微前阵子失踪了。”
曹敏的手明显一滞，沈贝没有遗漏他的反应，有些嘲讽地开口：“看来你也不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么。”
曹敏稳了稳心神，淡淡地开口：“这种事不要拿来开玩笑。”
沈贝胸腔里的怒气压都压不住：“我当然知道什么事能开玩笑，什么事不能拿来开玩笑。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还顾人家失踪不失踪做什么？未免管的太宽了！”
曹敏没再搭腔，只是靠着枕头闭目养神。沈贝一个人也说不下去，病房里又变得安静起来。门外顾茗的声音还在，听得出来十分着急。
沈贝看了看曹敏假寐的神色，那眉头皱得死紧，根本没有睡着。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桔子，沈贝抽出几张纸巾擦手。
“起来吧，我去推个轮椅过来带你去看看。”沈贝也不看曹敏的反应，说完就出去了。
曹敏睁开眼睛，眼里的痛苦与喜悦各占一半。车祸夺去了他行走的能力，却让他想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柯微宝贝，四年了，整整弄丢了四年。可如今，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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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贝的父母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相继去世，家里人丁单薄。沈贝的叔伯姨婶们有几个儿女，但因为距离上的缘故，来往并不十分密切。大学毕业之后，沈贝几乎与家里的亲戚断了联系，孑然一身。
和曹敏一起回到他的城市，沈贝把曹敏看作唯一的亲人，愿意相伴一生。本来一切都很好的，她和曹敏由相恋到结婚，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哪里晓得那场车祸的后遗症会如此之大？沈贝看得出来柯微对曹敏的不同寻常，而曹敏对柯微，刚刚病房里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曹敏要跟她取消婚约，沈贝狠狠地甩开这个念头，不愿意再去想。曹敏只是因为腿好不了才会乱发脾气，一时的意气用事不必当真，等他的伤好了一切都会没事的。沈贝如今只盼望着把曹敏的腿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小姐。”古卿凡叫住一路低着头的沈贝。
“古医生，你好。”
古卿凡是曹敏的主治医生，也是这家医院的骨科权威。尽管年纪尚轻，但并不影响病人对他的信赖。如今都是用事实说话，年纪和资历这些东西仅仅是个参考项。
“沈小姐，我想跟你谈谈曹先生的病情。”古卿凡在沈贝面前站定，谦和地微笑。
“嗯，好的。要找个地方坐吗？”
“不用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介不介意我找别的朋友来试试，我朋友也是医生。”
“古医生，我对医学这一块儿完全不懂，只是想把曹敏的腿治好而已。您看怎么治能有效果就怎么治，我们相信您。
沈贝为人随和，古卿凡跟她打过很多次交道。尽管大多时候都是讨论曹敏的病情，但人的品质可以从谈吐、举止、打扮上看出来。古卿凡对沈贝的印象一直不错，一个有胆识有主见的女生，自信沉稳、不骄不躁，如那清丽的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大胆地给曹先生引进新的治疗方法，希望能早日帮助他康复。”
“谢谢你，古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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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贝推着轮椅进入病房，曹敏还是她出去时的样子，没有挪动半分。将轮椅停靠在床边，沈贝过来掀开曹敏的被子，帮助他下床。
“你叫护士过来帮我吧。”曹敏对沈贝开口，并没有让她扶。
“我不行？”
“沈贝，我不想拖累你。”
“已经拖累了，现在才来撇清未免太晚。”
“是啊，所以不愿意再耽误下去。我的腿我自己清楚，在医院躺一辈子都有可能。”
“你不站起来，连自理能力都没有，这辈子就完了！”
“那就让我这样吧。”
曹敏的脸上有明显的倦怠，沈贝知道，这么长时间的治疗无效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他努力过，斗争过，却看不到一丝希望。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哪里来的动力坚持呢？
沈贝并不认为曹敏懦弱，反倒是心疼。心疼他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脸庞，更心疼他被夺去的斗志。伴随在他心里的不确定让他失去了拥有幸福的勇气，他不想连累其他人，因为他善良。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得替其他人考虑。”沈贝义正严词。
“你很独立，没有我这个负累，你只会更好。”
“我不是说我！”沈贝吼了出来。
沈贝的意思当然是指曹敏的父母及亲人，但曹敏此时心里想到的却是柯微。柯微在医院里，她一定是出事了！曹敏的心又揪了起来，他只想立刻去到柯微的身边，守着她，陪着她，告诉她：柯微宝贝，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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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情人泪 。。。
顾茗好不容易从医院一个楼梯间的角落里找到了柯微，看着头发毛毛、抱膝坐着不停发抖的柯微，顾茗恨不得把那个伤害自己女儿的人给扒掉一层皮。
“柯微，别怕，是妈妈，跟妈妈回去吧。”顾茗试图扶起柯微，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柯微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唇咬得死死的。
顾茗不敢再上前，蹲下来，细细地端详自己的心肝宝贝。从小到大，柯微一直是个开朗的孩子，不会调皮捣蛋上窜下跳，却也乐观、活泼，笑逐颜开。然而现在的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遇到一丁点儿外界的不适应就害怕，整天一句话都不说，连最基本的表达都不能了。
“柯微……”
曹敏被沈贝用轮椅推到楼梯间，看见的便是眼前这幅让他怎么也相信不了的画面。柯微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害怕的样子是那么一目了然。
曹敏见柯微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要稍大一点儿。柯微双手抱膝，脸恨不得完全藏进臂弯里，不住地抽泣。
“柯微宝贝……”曹敏的心跟磨盘子压着似的，来回地碾，硬生生地磨，疼得喘不过气。他没有发现，他自己的眼里泪珠饱满圆润，大颗大颗垂直滴落，如同岩洞里从钟乳石上落下的水滴，落在地上能听见细小的响声。
顾茗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小伙子，跟柯微年纪相仿。背后还站了个姑娘，眉宇间隐隐透着不悦，只是一个局外人的样子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顾茗不认识他们，但显然，这个坐轮椅的小伙子认识柯微。
“请问你是……”顾茗开口。
曹敏转过脸来对顾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限。
“阿姨，我是柯微的朋友，也是她的高中同学，我叫曹敏。”
顾茗并没有漏掉刚刚他对柯微的称呼，是什么样的朋友会叫自己的女儿“柯微宝贝”？
曹敏双手转着轮椅向柯微靠过去，停在离柯微半步远的地方。抬手轻轻地划过柯微的脸，将她的眼泪抹去，再抹去，轻轻柔柔的，却也是不容拒绝的。柯微没有躲开，头低着，身子不再颤抖。顾茗和沈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男生一直擦着角落里那个女生的眼泪，连带着自己的眼里也是一片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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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茗的手里接过温热的毛巾，曹敏一点一点擦去柯微脸上的泪痕。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了刚刚的惶恐与不安，与正常人无异。眼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只要不睁开她的眼睛，她还是从前快乐的柯微，只是偶尔玩耍得累了闭上眼稍稍休息一下而已，可一旦睁开，那双无神的眼只会让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心如刀割。
“阿姨，能告诉我关于柯微的事吗？”曹敏没有回头，只怔怔地盯着柯微。
顾茗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沈贝，有点为难。
“我先出去吧。”沈贝以为柯微的妈妈是顾及自己在场，直接朝门口走去。
顾茗立刻澄清：“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家柯微三个月前去山里支教，回来的路上应该是碰上坏人了，同她一起去的老师们见她久久没有来集合，就向学校报告了情况。学校立刻报警，警察找了两个月，最后是个进山采药的村民在一个山凹凹里发现了她，人还活着，但浑身都是伤……”
顾茗想到从山里被抬出来的柯微那满身鲜血淋漓的样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我们得到通知后将她接回来送进了医院，醒来后她就是这个样子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贝走过去安慰又要掉眼泪的顾茗。曹敏轻轻挽起柯微右手的衣袖，一道道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却仍是触目惊心。换一只手，伤疤只多不少。
曹敏紧紧握着柯微的手，一根一根亲吻着她的手指，眼泪顺着柯微的指尖滑落。他的柯微宝贝，是什么人下得了如此重的手啊？
此时，屋里的沈贝和顾茗各自想法不同。
顾茗已经不只一次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气质沉静，与人温和，看得出来家教很好。再看他对柯微的态度，顾茗很明白年轻人想要自由恋爱的心理，柯微虽然没带过男朋友回家，但顾茗隐隐有感觉，自己女儿的心里是有人的。
沈贝完全被隔绝在曹敏与柯微的世界之外。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即使没有一言一语，甜甜的情愫仍然缭绕在周围，仿佛什么人都插不进去，多了谁都会破坏这幅画面的唯美。曹敏看柯微的眼神是那样专注，他叫“柯微宝贝”的口气是如此动人，仿佛这几个字他已经呢喃了一辈子，忘记了所有的语言也磨灭不了他心中对柯微的宠爱。
宝贝她，便要倾尽一生。
“曹敏，回去吧，你打针的时间快到了。”沈贝深呼了口气才能让自己把整句话再平常不过地说出来。曹敏没回答，也没有动。
沈贝径自上前推着曹敏的轮椅，曹敏松开柯微，被沈贝推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