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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医务所,珍伊娜容光焕发地迎出来,“我的拍档们来了。”
主任医生叫维多,上了年纪,相貌慈祥,不似一个坏人,他身边有两位拉丁美女,
一看就知道是示范人办,隆胸细腰长腿,媚眼高鼻尖下巴,没有缺憾的美看上去怪怪的。
介绍完毕,喝过咖啡,彭嘉扬轻轻问:“儿童饥饿,处处疾病,何为一张完美的面
孔对你们来说尚那么重要?”
原本讽刺极为强烈的一个尖锐问题因为被嘉扬压低了声音柔柔问来,倒变得同情心
十足。
那维多医生不徐不疾地回答:“爱美是人的天性,与贫富无关,每个月我都抽空到
贫民窟免费为儿童修补兔唇裂颚,他们也有权利爱美。”
这真是狡辩,嘉扬笑了。
医生借故退出,嘉扬访问那两个染金发美女。
“贵国对美的评价是『愈金发愈美丽』,可是拉丁美裔天然毛发是棕褐,为甚么?”
女郎们笑,拨一拨黄发,交叉玉腿,“时尚。”
“时尚是对女性的一种社会压力?”
“谁不爱美呢。”舔一舔红唇。
“各种矫形手术其实非常痛楚。”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皮抽脂有固定的危险存在。”
“我们爱美。”
黑麦可微笑,这彭嘉扬是文明先进社会的书呆子,她怎么会明白。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请你们到依柏尼玛沙滩去看看就会明白。”
珍伊娜笑说:“我们这就去实地视察。”
嘉扬并不觉累,亦不知晚上在何处下榻。
一行三人驾车去那著名的美女沙滩游览。
途中嘉扬取出星电话调校时间,拨到家中,来听电话的正是彭太太。
她一声“妈妈”,被前座的麦可听见,他侧一侧头,鼻子发酸。
嘉扬说了两句挂线,看见珍微微笑,便递电话给她,“你可要与母亲说话?”
珍轻轻说:“她已不在人世,那种电话尚未发明。”
“哦。”
“所以,”珍说下去:“趁听得到她声音,多说几句。”
嘉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会取笑我。”
珍叹口气,“很多人以为若要办事有力便先得凉血。”
到了。
那是一个展览人体的沙滩,亦是年轻男女的社交场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极小极小的
线装泳衣,尽可能把几乎百分之九十皮肤露于人前,昂视阔步。
嘉扬还是第一次来,她说:“闻名正如目见。”
“是一个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麦可忽然说:“同中国人应该刚相反。”
嘉扬答:“华人风气亦在蜕变中。”
珍说:“精神生活贫乏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损失吧。”
三人小组一致公认。
他们把车驶往山上,从高处看下来,繁华都市边缘密密麻麻都是木屋,乡间贫民涌
往城市觅食,临屋愈搭愈多。
嘉扬站在风观景,感慨万千。
麦可替她拍照,“传真回去给母亲欣赏。”
“谢谢你。”
“我们下山去吧。”
珍这个组长带他们去饱餐一顿,回旅舍休息。
“小心财物。”
“比那不勒斯或纽约更差?”
珍伸手拧嘉扬脸颊,“抱护照睡觉就是了。”
在柜登记时珍说:“旅途中有时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扬,届时勿惊惶失
措。”
“我明白。”
嘉扬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她背影,同麦同说:“怎么样?”
“太天真了,还似孩子。”
“到了中国,得靠她掩饰身分办事。”
麦可不出声。
“怪惹人怜爱可是?”
麦可搔搔头,“见了她才发觉自己块头太大,手足笨钝,全无是处。”
珍笑了。
傍晚,麦可来敲门,“珍去访友,你可要观光?”
嘉扬求之不得,“带我去贫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麦可举手,“好好好。”
在车上他听耳机,嘉扬问:“哪种音乐?”
他把耳机递给她,嘉扬一听,认得是卜狄伦的声音:“你到过甚么地方我蓝眼之子,
你见识过甚么我亲爱的年轻人?”是一首悲怆的反战歌曲。
嘉扬点点头,“祖师爷歌声永远震撼,我们听这歌也十分贴切。”
麦可意外,“你也知道六十年代的他?”
嘉扬但笑不语。
接近目的地了,空气中洋溢一股酸臭异味。
一看就知道缺乏水电,人口太过挤拥,成年人失业,儿童失学。
泥径两边垃圾堆积如山,污水缓缓流过,衣衫褴褛的小孩赤足奔跑,但是抬头一看,
新月初上,这一片天空同样可以观星。
在一块略高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女孩玩耍。
嘉扬叫住她们。
“麦可,请担任翻译。”
八岁那个叫贝罗,九岁的名科拉,脸容秀美,都有咖啡色大眼睛。
嘉扬给她们糖吃,与她们聊天,“长大后有甚么志愿?”
贝罗答:“环球小姐。”
科拉的愿望比较谦卑:“我想做医生。”
“那你得勤力读书。”
科拉说:“明年我或可以入学。”
贝罗看黑发的陌生人,“你呢,你想做甚么?”
嘉扬笑了,想一想,“我最希望把工作做好。”
“你的工作是甚么?”
“记者。”
贝罗神气活现地说:“当我成为环球小姐时你可以来采访我。”
嘉扬认真地答:“一定。”
回程中他们向小贩买微温的啤酒喝。
嘉扬发觉麦可的口袋插一本小书,看仔细封面,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除出肤色籍贯,习惯嗜好并没甚么不同。
嘉扬问:“你在甚么地方出生?”
“非洲象牙海岸的奴隶营。”
“喂!”
“纽约皇后区。”
这还像点样子。
“是甚么令你参加这次工作?”
第4章
麦可看嘉扬的小面孔,“你先说。”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
“还有其它原因吧?”黑人也聪明。
“能够为女性说几句话总是好事。”
麦可点点头。
“你呢?”
“一个私人理由。”他不想公开。
嘉扬不想强人所难,支开话题,“你幼时有甚么愿望?”
“篮球明星,收入上亿。”
嘉扬笑了。
回到旅舍,珍叫他们一起观看日间拍摄片段,小组讨论到深夜。
嘉扬如一块海绵般贪婪吸收珍与麦可的宝贵经验及意见,十分满足。
倒在上,才发觉已经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一瞌眼就熟睡。
之后,她发觉,小组每两天才睡一次是非常普通的事,反正她精力过剩,得其所哉。
第二天清晨她自动醒来,唤醒同伴,结伴去医务所,实地采访整容过程。
三个人都利用早上这一点宝贵时间梳洗,因为这一出门,又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旅舍。
嘉扬乌亮湿发叫麦可心中暗暗称奇,触鼻是一阵茉莉花香,他有点陶醉,一抬头看
到珍对牢他会心微笑,连忙别转面孔。
维多医生破例让他们把摄影机扛进手术室拍摄抽脂手术,当事人打算一了百了,在
一小时内抽出五十磅多余脂肪。
“她原本体重多少?”
“将自一百六十迅速减至一百磅。”
记者们也穿上白袍口罩,眼看腊黄胶状脂肪一桶桶连血水被吸出,嘉扬胃部十分不
适。
但是医生看护却谈笑自若,扩音机播森巴音乐,这种奇+shu网收集整理手术,他们每天大约做七
次。
嘉扬轻轻说声对不起,她退出医务所,到生间用冷水敷面。
维多医生的顾客陆续有来,有几名已经长得像芭比玩偶一样,但仍然不满,继续要
精益求精,也有男性顾客,静心看杂志等候。
麦可出来低声说:“蔚为奇观。”
嘉扬说:“匪夷所思。”
大家一起摇头。
晚上,他们应邀参加当地某富商宴会。
麦可换上租来的礼服,嘉扬眼前一亮,咦,像球星呢,人靠衣装。
女人比较占便宜,任何吊带裙都可以当晚装。
嘉扬与母亲通过电话才出门。
富商是矿场主人,豪华大厅中陈设大块紫晶矿石,香槟与鱼子酱供应不绝。
客人听到引擎轧轧,原来直升机降落在花园外的停机坪上。
喷泉、水晶灯,美轮美奂,但嘉扬毫不欣赏。
麦可问她:“怎么样,我蓝眼之子,你看到甚么?”
嘉扬答:“我看到极端不公平贫富悬殊现象,令人非常不舒服。”
麦可笑笑:“你已习惯社会福利制度及均富社会。”
宴会中有颇多华裔,叫嘉扬啧啧称奇,真是有土地便有华人。
珍走近他俩:“在絮絮说些甚么?”
嘉扬叹口气:“我读过一则报告:『西方先进社会妇女年耗百亿美金购买香水化妆
品』,这笔金钱可用来拯救第三世界全体贫童。”
珍点头,“愤怒的年轻人。”
麦可说:“看够了,该走啦。”
“也好,回去计画明日行程。”
主人出来送客,吻别珍伊娜,送他们一份用小小丝绒袋装的礼物。
上了车,嘉扬将丝绒袋的东西抖出一看,发觉是一颗紫水晶,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珍笑:“留作纪念吧。”
他们工作至深夜,珍一杯威士忌加冰不离手,但精神很好。
她说:“明晨我北上圭亚那探访朋友,嘉扬,你可来可不来。”
嘉扬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还以为去巴黎。”
珍忽然扳起面孔,“不,我们这次行程不包巴黎伦敦日内瓦。”
“是是是,”嘉扬间接认错,“到圭亚那做甚么?”
“我猜想你或者有兴趣去参观雨林。”
嘉扬冲口而出:“太好了。”
珍的笑容重现,“那么,早点休息。”
“麦可,你也一起来?”
“明日我需把底片整理妥当寄返纽约,恐怕要在墨西哥会合。”
嘉扬居然恍然若失。
第二天,嘉扬跟珍出发。
她们乘一辆小型引擎飞机,航程比想象中长,气流一开始便不稳定,嘉扬觉得辛苦。
珍安慰她:“我讲故事给你听。”
“好呀。”
“有一个金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