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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趟美国,在那里动了手术。回来以后,他的视力好了很多,也能看见不少东西。不过医生提醒我们,决不能用眼过度,这个孩子以后的视力还是会慢慢减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Alex从小就很要强,虽然眼睛不好,可是胆子很大,爬树,骑自行车,还和镇上的男孩子打架。二十多年前的法国农村,人的思想其实还是很封闭的。许多人觉得这么多不幸都发生在我们家里,是韩先生受到了上帝的诅咒。韩先生的性格很孤僻,又是亚洲人,从不去教堂,和镇上的人谁也合不来。有一次Alex在镇上遇到一个男孩子骂他是死鱼眼的瞎子,就把那个男孩子的头打破了。那个男孩家在镇上是个大家族,那天纠集了很多人跑到我们家门口,闹了一整天。韩先生第二天就带着Alex去了巴黎,从此以后就不怎么再回来了。”
我静静的听着,牙齿无意识的咬着自己的指甲,原来这就是韩力的身世——
“木木,你能不能告诉我,Alex的眼睛是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看看阮叔,他脸上的神情很悲哀。我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几个月以前在美国做了次手术,失败了。”
阮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做手术?为什么?”
我有点莫名的看着阮叔。“有什么不对吗?”做手术自然是因为需要,不是吗?
“Alex念大学前曾经去过美国,想做手术试试看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提高一点视力。当时医生就建议他不要冒险,说这样的手术对于他来说成功率很低,不如保持现状,还能留住一些光感。如果贸然动手术,虽然有可能提高视力,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彻底失明,当时他采纳了医生的建议,没有动手术。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去美国呢?”
我缓缓的摇摇头。阮叔看看我,叹口气,突然问: “木木,你爱Alex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批判,却有着非常宽和的怜悯。“是的,我想我很爱他。”我低下头去,喃喃的道,“可是,我不大确定他是不是爱我。”
“木木——”阮叔轻轻的喊一声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正对住他带笑的眼睛,“相信我,Alex很爱你。”
我有些不敢置信,心里却涌出许多期翼,只是定定的看着阮叔。
“你是第一个Alex带回家来介绍给我的女孩子。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任何女孩子的名字。”阮叔轻轻一笑,“他居然在你面前摘了墨镜,自从小时候和那个孩子打了一架,他就一直带着墨镜,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摘下来过,甚至在韩先生面前也一样。而且他还带你去看他母亲——”
“这一切都证明,他很爱你。”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勇敢的看着阮叔的眼睛:“可是韩力是有未婚妻的。”
阮叔盯住我几秒,慢慢的开口道:“其实我的故事只讲了一半,想不想听下一半?”
我点点头。
“Alex去了巴黎以后的生活我其实并不太清楚,不过韩先生对这里的葡萄园却是越来越漠不关心了。我想他可能不愿意面对这么一个有太多伤心和回忆的地方。种葡萄和酿酒的事情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只是在我手里卖酒得到一些钱以后,韩先生会来一趟,把钱拿走去应付巴黎的生活。”
“我们这个地方叫做苏玳,是波尔多少数几个酿造贵腐酒的地方。虽然贵腐酒很难酿造,不过价钱却卖得很不错。最初的几年,我们基本都能有可观的进项,韩先生甚至还用多出的钱在巴黎和人合伙做生意。我们一直风平浪静的生活,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可是就在Alex大学毕业那年,韩先生在巴黎的投资失败,所有的钱都被合伙人卷跑了。当时连着几年气候都很不好,葡萄园里没有产出,家里的经济一下子陷入了困境。韩先生到处筹钱,想找到买主收购酒庄,可是当时环境太低靡,根本没有人愿意买。少数的几个买家又把价钱压得太低,我们根本无法接受。”
“忽然有一天,Alex从巴黎回来了,他告诉我,韩先生找到了一个在华侨联合会上认识的大老板,姓徐,这个人愿意用很好的价钱收购我们的酒庄,甚至愿意额外再给韩先生一部分股份。只是有一个附带的条件,他希望Alex将来能娶他的女儿。这位徐先生的女儿当时才不过十六七岁,甚至连中学都还没有上完。说实话这个附带条件真的太奇怪了,包括韩先生在内,谁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对方给出的条件真的很优厚,甚至提出,Alex和他的女儿只需要两家人办个简单的订婚仪式就可以了,不必急着结婚,也不必昭告天下。甚至连这栋房子都可以不列在收购范围以内。”
“Alex从巴黎回到这里,原本是想避开与韩先生的争执,可是他住在这里的每一天,听到的都只有围在门外的人讨要工钱的喊叫声。终于,Alex妥协了,他打电话给韩先生,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我还记得他做决定前的那一晚脸上的表情——你知道什么叫‘万念俱灰’吗?”
我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不过我想意思可能也差不多。我问Alex,你真的想好了吗?他说,我知道自己的情况,爱情和婚姻可能注定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东西,如果能用我的婚姻来解除这场家族的危难,那也只能这样选择了。Alex是个很要强的孩子,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他说一句妄自菲薄的话,他对自己的要求甚至比健全人还要高。我想如果不是顾念我们两个老人之后的生活,他是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的。”
“徐先生很守信,在得到答复之后,很快就和韩先生办好了酒庄的收购手续,甚至还留下了两三亩地给我继续种葡萄。韩先生拿到钱,解除了债务危机,还额外得到了徐先生公司很少量的一部分股份,靠着分红,也能够维持在巴黎的生活品质。可是Alex却非常消沉。他从小就爱酒,才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趁我和韩先生不注意偷家里的酒喝,很多酒喝一口就能尝出配比来。我想他在葡萄酒这方面是有独特的天赋的。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他曾经很多次跟我说,以后要把我们酒庄,甚至波尔多和全法国的酒卖到世界各地去。可是一下子家里的酒庄却成了别人的产业,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打击。那段时间我从没见他笑过。”
“过了不久,突然韩先生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徐先生的公司要投资在北京设立一个机构,专门卖世界各地的名酒。韩先生向徐先生推荐了Alex。刚开始Alex很犹豫,但禁不住我和韩先生的鼓动,最主要的是可以暂时离开法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他考虑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从他走了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而他却带回了你。”
“Alex虽然是品酒师,但他平时喝酒是很有节制的,像今天这样一口气喝了一瓶,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是真的快乐。”
阮叔顿了顿,看看我。“这件事发生以来,我是第一次看见Alex这么高兴。我想只有爱情能有这种力量,你说呢?”
我定定的看着他,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阮叔说得对,韩力是爱我的,我也爱他,原来他和徐乐儿并没有感情,可是——
“可是他还会是别人的丈夫。”我轻轻的说,低下头去。
“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阮叔长叹一声,慢慢的站起来,“不早了,我该准备晚饭了。”他停了一下,“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活了这么久,早就够了。当年Alex为了这个家,做了一个他不愿意做的决定。我想,现在既然上帝有了别的安排,Alex也应该有权利再做一次决定。不用考虑别的人,只要尊从自己的内心。”他把苍老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左胸上,“这样才能找到幸福。”
、(24)爱与痛的边缘
和阮叔聊完,我感觉自己心情好复杂,说不清是悲还是喜。但心里有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明晰——韩力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或许我心里早就知道,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转念一想,即使我知道我们彼此相爱又能如何?事实仍旧无法改变。他依然会是别人的未婚夫,昙花再美,也注定结不出果实。
我想起阮叔的那句话,“遵从自己的内心”。简单的几个字,真的要做到又有多困难。明天,明天我们就会回到巴黎,短短的48小时后,当我们踏上北京的土地,一切就会恢复到原点。这场爱的进行时,终将成为过去。
我用力甩甩头,尽力抛掉那些混乱的思绪。还去想这些干什么呢,好好珍惜这仅剩的分分秒秒吧——
他是 爱我的。这是我现在唯一想记住的事。
走到花圃前摘下一朵蔷薇,我走回楼上。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睡着,脸色恬静得像个孩子。
我侧坐到他身边,用手里的蔷薇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韩力的眼睛微微的眨了眨,嘴角绽开一朵微笑,然后大手一揽——随着我一声轻呼,我已经跌进了他的怀抱。
“都已经醒了,怎么还装睡?”我用手里的蔷薇轻扫他的眼眶。这么多天的相处,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灰白的眼睛和无助的瞳孔,只是每次看到,还是会止不住心里的疼痛和怜惜。
“等你来陪我。”
韩力揽着我的双手稍一用力,微抬起上身,吻住了我的唇。
他不老实的大手偷偷潜入我的衣襟向我胸前探去。我不由得轻笑一声,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起床吧,再躺下去,晚上就别想睡了。”
韩力坐起身,表情懊恼,一脸的不情不愿。我用手拍拍他的脸,一时兴起,低头在他眼睛上啄了两下,随即跳下床往门口逃去。身后只听见韩力的大喊:“林木木你给我站住——”
阮叔准备的晚餐非常丰富,香茅烤鱼,越式春卷,青柠鸡丝沙拉,咖喱牛肉,全都是越南风味美食。尽管中午的千层面谁也没少吃,但面对着这一桌久违的东方佳肴,我和韩力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你们慢点,一会儿还有香草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