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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越来越多,各地方大都闹起来了。他在慌乱无计之余,深恨满朝文武在北京时只知劝他登极,向他献下江南之策,却没有人向他提到满洲人兵力甚强,必会乘机进关。直到他在山海关决战时候,才突然知道满洲人比吴三桂的力量大得多,铸成大错,后悔已经晚了。如今这么回想起来,他对宋献策比对牛金星和李岩要看重一点,因为对东征山海关之事,只有宋献策曾经苦劝他不要前去。而李岩并没有坚决阻止他对吴三桂的御驾亲征。按说,李岩是会看出这步棋走错了的,可是为什么他不像宋献策那样苦心劝阻呢?至于牛金星,虽然也没有劝阻,但他当时正在主持筹备登极大典,每日事情很杂,没有劝阻也情有可原。李岩是不能原谅的。而且李岩自进北京以后,对很多事情都不多说话,谁知他心里怀着什么想法?但是他尽管这么怀疑李岩,表面上却神色不露。第二天御前没事时,他又对李岩说道:
“朕原来要差你去五台山寻找刘子政,请他前来共事。后来听了你和献策的话,决定等等再看。可是现在事情确很紧急,朕身边没有一个真正明白关外的情形的人,所以朕昨夜又想了很久,还是派你去五台山礼聘刘子政前来。望你不辞辛苦,走这一趟,速去速回。要带多少银钱,你自己告诉管事官员,为你准备,不要耽搁太久。”
李岩看见李自成神色十分严肃,从口气听出这事情已经无可更改,只好回答一声:“臣遵旨前往,请陛下不必焦虑。”
他出来以后把许多应该准备的事情立刻准备停当,带了银钱和随从人员就要出发。他心中有点害怕:万一请不来刘子政,皇上岂不要怪罪?他在心中感慨说:
“皇上的章法乱矣!”
李岩正要启程,忽然李自成又召他立刻进宫。他赶快换了衣服,来到行宫。牛金星已在那里同李自成商量大事。等他行了磕头礼,李自成命他赶快坐下,告他说刚才得到禀报:南京已经立福王为君,河南局势很乱,大顺在河南、山东兵马不多,各处新上任的州县官有的被杀,有的被驱逐,有的被捕送南京。李自成问他,有何办法可以收拾中原乱局?李岩趁此机会提出来,他愿意与李侔驰回河南,收拾纷乱局面,但需要皇上派一支精兵给他。李自成心中疑问,他为什么不想别的办法,不派别的人前去,而非要同自己的兄弟李作回河南呢?又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河南呢?是不是看我的大势已去,急于想离开我?于是他不动声色,又问道:
“卿回河南,有何办法,可以收拾中原局面?”
李岩觉得这是大好时机,就说道:“河南是微臣桑梓之邦,人地较熟,容易号召士民,共扶大顺,对抗夷狄。”
李自成说:“可是南京立了福王,卿将如何对付?”
李岩说:“今日南京已经立了新君,确实不易对付。请容臣驰回河南之后,相机行事。倘能缓和与南京的不共戴天之仇,共同抵御胡人,这是上策。等胡人被我们打败之后,那时再与南京争夺中原,命襄阳、荆州、承天的人马顺流东下,关内人马出河南到淮北,南过长江,两路夹攻,江南不难平定。”
李自成说:“恐怕与南京合起手来共御胡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岩说:“事情确有困难,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相机行事。事前一切都想得很顺,到时候未必就顺。”
李自成心中颇不高兴,想道,这不是嘲笑我去山海关时,起初想得容易,而最后吃了败仗吗?但是他竭力忍耐着,又问道:
“卿另外有何方略?”
李岩说:“臣并无别的方略,只是想,第一要顺应人心。”
李自成问:“何为顺应人心?”
李岩说:“崇祯十三年,陛下初进河南,当时百姓苦难深重,如在水深火热之中,所谓人心思乱,正是此时情况。陛下顺应人心,剿兵安民,开仓放赈,三年免征,所以陛下所到之处,远近响应,开门迎降,望陛下之来如大旱之望云霓。后来陛下兵力强盛,横扫中原,南至湖广,攻城掠地,所向克捷。到这时候,百姓所殷殷期望者不是再乱下去,而是望陛下设官理民,恢复农桑,使百姓稍过温饱日子,此所谓人心望治。然而人心望治而终未获治,辜负了百姓殷望。由于没有顺应人心,所以目前一听说山海关我军受挫,便处处不稳。臣回河南之后,要顺应人心,就要首先抚辑流亡,兴利除弊,恢复农桑,使百姓有安居乐业之望,而不再受兵戎之苦。”
李自成点点头,问道:“还有何方略?”
李岩说:“河南山寨大则数万人,占据许多州县;小则万余人,也占领一州一县。这些土寨,倘若投降胡人,是我之大患;如被南京加以名号,为南京所用,也是我们的大患。因此臣到河南之后,要不惜金钱,联络所有土寨,使他们不要与大顺为敌。倘能使他们投顺过来,则更为上着。但目前我不敢说李际遇等一定会投降大顺,只求他们暂时观望,不要南投福工,北投满洲,就算好了。还有,清兵必定过河。臣回河南之后,豫北一带自然要作些安排,但更重要的是沿黄河千里,处处设防,使东虏不能过黄河,如此则河洛巩固,潼关可守。”
李自成又问道:“东虏固然可虑,南京已经立了福王为君,史可法率领四镇之兵,驻在江北一带,必然北来。倘若南京小朝廷与胡人合起手来,共同对我,河南就危急了。倘若出了这种局面,卿有何善策?”
李岩想了一下,实在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便说道:“臣不能预先料就敌人走什么棋。目前局面确实困难。我们兵少粮缺,倘若胡人和南京合力谋我,河南局面确实不易撑持。臣回河南之后,只能收拾民心,准备应付艰难局面。至于还有什么想法,容臣回河南以后,再相机谋求方略。”
李自成点点头,不再问下去,但也没有表示可否。李岩催促道:“时机不可失。时机一失去,就不会再来。请皇上速速决断,臣好星夜驰回河南。”
李自成沉吟片刻,望着牛金星。牛金星深知这事情确实重大,在此危疑之际,他怎么能够轻易说话呢?他打量李自成的神色,看见李自成表情沉重,充满疑虑,他更不敢说话了。
正在这时,陈永福进宫求见。行礼之后,面奏榆次县士民叛乱,问李自成是否派兵前去攻城?李自成大吃一惊,问道:
“榆次距太原只有六十里,朕驻跸太原,榆次士民如此猖狂,竟敢据城叛乱?”
陈永福说道:“许多乡绅大户虽说投降大顺,实际心中不服,今见我军连败,士气大损,所以胆敢乘机叛乱,这也是难免的。请陛下不必忧虑,让臣派兵前去剿杀。”
李自成恨恨地说:“眼下胡人扰乱中华,这般官绅士民,有钱大户,为什么不看到我大顺朝正对胡人苦战,偏要跟我捣乱?”
陈永福说:“请陛下恕臣直言:虽然陛下占有全晋,上膺天命,成为中国之主,可是几个月来山西的乡宦官绅,世家大户,以及读书士子,多在观望成败,仍存思念明朝之心。近来因见我朝山海关战败,又失去北京,退回山西,以为我朝已失去天下。又闻南京另立新主,所以这般人乘机叛乱,妄想恢复明朝江山。”
李自成问道:“难道他们没看见是胡人占领了北京么?不知道吴三桂投降了胡人么?”
陈永福说:“直到眼下,士民们还认为吴三桂是明朝的忠臣,只是向胡人借兵,志在恢复大明江山。”
牛金星插言说:“臣昨天看到一首诗,是傅山新近作的,传进太原城内。没想到连傅青主这样很有学问的人,也不明白满鞑子进关来是要灭亡中国。”
李自成说:“傅山,朕久闻其名。今年春天,朕来到太原,很想同他一见。他竟抗拒礼聘,离开家乡,躲藏到深山里去。他的诗怎么写的?”
牛金星说:“共是三首诗,要紧的是其中两句。其余的句子臣全未注意,记得这两句诗是……”
李自成说:“你只管说出来,不必顾忌。”
牛金星说:“这两句诗是:‘汉鼎尚应兴白水,唐京亦许用花门。’”
“什么意思?”
牛金星解释说:“王莽篡了西汉,刘秀兄弟从他们家乡叫做白水乡的地方起兵,兴复了汉朝,后来成为东汉。这是傅山听到南京另立福王为主,就以汉光武比喻福王。唐朝西京长安,曾经被安史占据,后来向回纥借兵,‘花门’就是指的回纥。说明傅山是把吴三桂向满洲借兵,看成是唐朝向回纥借兵一样。”
李自成不由得怒骂一句:“放他娘的屁!”
牛金星、李岩猛然吃惊。自从李自成在襄阳称新顺王之后,由于身份改变,口中绝不再出骂人的粗话。现在因为听到傅青主的两句诗竟然如此盛怒,骂得如此难听,使他们确实吃惊。
陈永福又问道:“榆次的事究竟如何处置?宜速不宜迟,迟则其他州县会闻风响应。”
李自成决断地说:“立即派兵剿杀!”
李岩赶快跪下说:“动用大兵剿杀,固然是一着应急的棋,但最好先派人去晓以大义,使他们开门投顺。如不得已,再用兵不迟。”
李自成摇摇头说:“秦晋本是一家,这山西也是朕的半个家乡,况榆次又近在数十里之内。榆次人如此目中无朕,岂可不严厉惩治?这不是升平时候,该杀就杀!不能手软!”他转望陈永福说:“你今日就派兵前去,限明日天明前攻破榆次县城,不得有误!”
第二天下午,陈永福那里又来了火急塘报,说是榆次县已于天明时候攻克了。因为城内并没有来得及布置坚守,所以一阵炮火之后,将士们英勇地用云梯爬城,将城攻破。城内许多街巷,因见城破,都在房顶上竖起了白旗,这样就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