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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梅知道不可能劝他回心转意,就顺水推舟说:“你想保住圉镇,我有个想法,就是你在前边打仗,可不能把带去的人马全部输尽。一看局势不妙,你就赶快退回;千万不要全军覆没,只身逃回,那样就元气大伤,想守寨也不容易。”
袁时中听这话很有道理,赶快说:“你到底是我的太太,我们毕竟是恩爱夫妻,虽然我不听你的劝告,背叛了闯王,可那也是万不得已呀,有些人要消灭我们小袁营,我自然是不甘心的。现在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非常感激。据你看来,寨如何才能守住?”
慧梅说:“你既然问到我,我不能不尽心给你说出主意。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腹中的一点骨血。我不能让孩子长大后没有父亲。你死了,我这么年轻守寡,如何能活在世上?你倘若被杀,我决不活下去,我会马上自尽。”说到这里,她确实动了感情,不由得哭了起来。
袁时中十分感动,说道:“既是如此,我就完全放心了。现在事情很紧迫,你看如何才能将圉镇守住?我们只要守上两个月,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慧梅说:“守圉镇要有一个守法,要分出一部分守兵驻扎寨外,不能单守一道寨墙。南门外二里远那座大庙,地势很好,平时也驻了些人马。我看那里要加固防守,连夜多修些堡垒,将火器弓驽准备停当。如果你退回寨内,那大庙万不能失。大庙在我们手里,闯王进攻寨墙就不那么容易。北门他是不会攻的。西门外有很宽的寨壕,水也深,临时把吊桥烧毁,只防守寨墙就可,东门和南门比较吃紧,要派得力将领来守。另外,在你离开圉镇的时候,要找一个有经验的、能同你共生死患难的人来主持守寨,这样你在外面打仗可以放心,我在里面也可以放心。”
袁时中听了慧梅的话,感到慧梅在目前患难时候毕竟有夫妻恩情,略觉放下了心。本来已经考虑叫他的弟弟袁时泰主持守寨,但这话他不愿马上说出,只说道:
“命谁守寨的事,我正在同军师商量。”
慧梅说:“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是向着你的,我和你是恩爱夫妻,这守寨的事,你决定之前一定要先同我商量商量,不要马上就传下去。”
袁时中说:“只要你跟我同心同德,我决定之前一定同你商量,使你放心。”
慧梅说:“既然你这样待我,我一定尽我的心来帮你守寨。”
袁时中最担心的是慧梅和小闯营临时生变,如今听慧梅说出这话,更觉心头一宽,连忙说:
“当然,当然。我有祸有福,与你同命相关。”
袁时中刚要离开,慧梅又忽然问道:“怎么这两天没看见金姨太来我这里?”
袁时中说:“她昨天偶然身上不适,所以没有来向你请安。”
慧梅说:“我平常对她有点严厉,那是因为她被你娇纵惯了,我不能不按大道理来给她点颜色看看。其实我对她也是很好的,近来又将我的首饰给她一些。既然她不舒服,我待会儿亲自去看看她吧。”
袁时中决没想到慧梅会变得这样好,居然愿意屈尊去看金氏,忙说道:
“用不着吧,你是太太,她是妾,你用不着亲自去看她。我马上告她说,要她休息休息,前来向你问安。”
慧梅笑着说:“如今共患难要紧,什么主妇什么妾,都是身外之事。你走吧,我过一阵就去看她,或者让吕二婶替我去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东西。”
袁时中满心高兴,离开了慧梅。
当袁时中来见慧梅的时候,刘玉尺、朱成矩、袁时泰三个人都坐在袁时中的大帐中秘密商议。他们都觉得,守寨的兵权必须交给袁时泰才能放心。对于小闯营,他们的意见是,如果慧梅仍然念念不忘保闯王,就赶快动手将小闯营消灭掉,把慧梅幽禁起来,但不杀她,等打过仗和生过孩子以后再作处置。他们初步商量以后,暂时散去,单等着袁时中从慧梅的住处回来后重新商议。
袁时中离开慧梅的住宅以后,没有直接回他的大帐,却拐到金姨太太的住处盘桓一阵,仔细品味着今日慧梅的态度变化。
机警的邵时信这时走进了慧梅的住宅。他最关心的是袁时中同慧梅见面的情形,深怕小闯营在这紧要关头会被袁时中吃掉,慧梅的性命也难保。他先向吕二婶悄悄问道:
“袁将爷刚才同姑娘争吵了没有?”
“没有争吵,看去倒是挺和睦的。”
“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事情?”
“姑娘不肯露出口风,你自己去问她吧。”
邵时信进了上房,坐下后叹口气说:“姑娘,很快就要打仗了!袁将爷对你说了么?”
慧梅说:“邵哥,你来得正好。我心里没有主张,正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邵时信说:“我们小闯营四五百男女亲兵对姑娘都是一片忠心,没有二意,如今只看姑娘了。”
慧梅叹口气,说:“一方面是闯王,我不能不献出我的一颗忠心;另一方面又是我的丈夫,尽管我恨他,我气他,我也不能背叛了他,带着我的小闯营杀出圉镇。”
邵时信摇摇头说:“杀出圉镇也不是办法。我们的人马毕竟太少,万一姑娘有个好歹,那既不是闯王的心意,也不是高夫人的心意。”
慧梅一听邵时信提起高夫人,想起前天那个年轻尼姑传来的高夫人口谕,不觉滚出了热泪,哽咽着说:
“夫人的恩情我永远忘不了。我知道夫人还盼望着我回到她的身边。”
邵时信说:“是的,姑娘要想办法保全自己,保全小闯营的男女将士。夫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哩。”
慧梅说:“事到如今,如何能够保全呢?”
邵时信低下头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柴火棒,不断地折断,断了再折,一直折到只剩一两寸长,还在折,只是不说话。
慧梅又问道:“邵哥,情况如此紧迫,你难道就不肯替我拿个主意?”
邵时信说:“这件事太大了,我心里也很踌躇,有些话不知说出来好不好。”
慧梅说:“邵哥,你这就不对了!闯王和夫人派你随我来到小袁营,是把你当做心腹之人。我样样事都向你请教,也是把你当做娘家的心腹人,事到如今,我自己就不说了,这小闯营四五百人的生死很快就要见分晓,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出?”
邵时信说:“常言道:疏不间亲。尽管这门亲事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可是既然你同袁将爷结了夫妻,就是一刀割不断的亲人。我尽管是娘家人,毕竟我姓邵,怎能抵得你们夫妻之亲。我的话说深说浅,合不合姑娘的意,都很难说,所以我不敢随便吐出口来。”
慧梅将下嘴唇咬了一阵,胸中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说道:“邵哥,你不该说这样话!我虽然不懂事,各种道理我也在心里想过上百次、上千次。我自己在夜间不知哭了多少回。有时把吕二婶惊醒,她问我哭什么,我只说想念高夫人,没有把心里话都告诉她。说实话,如果只是为着保自己,保小闯营的将士,倒并不难。我只要表面上顺从我们姑爷,他断不会杀害我。我在,小闯营也不会被消灭。他一打了败仗,必然逃回,死守围镇。那时我怎么办?倘若袁时泰留下来执掌守寨兵权,他同刘玉尺断不容小闯营存在,我怎么办?……邵哥,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疏不间亲’的话,好似用利刃捅到我的心上!”她突然俯下头去,泣不成声。
邵时信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把心思说出,我就敢说了。依我想来,袁将爷出去打仗之前,必然要来见姑娘,把以后的事嘱咐清楚。”
慧梅忽然问道:“你可听说,他们让谁主持守寨?”
邵时信说:“我要说的正是此话。听说他们已决定叫袁时泰主持守寨,让刘玉尺协助,可是表面上袁将军也不能不问问你的意见,因为你毕竟是他的夫人,又不是一般的夫人,而是从百战中磨练出来的一员女将。他来问你的时候,姑娘你千万要说出同他的夫妻之情,表明你对他只有一条心,让他把守寨的兵权交到你的手里。”
慧梅不等他说完,赶快问道:“邵哥,你看能办到么?”
邵时信说:“姑娘,这事情你可曾想过?”
慧梅说:“我也想过夺守寨兵权的事,可是我怕办不到,所以我没多想。”
邵时信说:“我看也许能办到。姑娘近来同姑爷还算和睦,不曾发生口角。他虽然不敢对姑娘完全放心,但又想依靠姑娘帮助他一臂之力。望姑娘力争守寨兵权,至少要以姑娘为主将,袁时泰做你的副手,决不能让姑爷将守寨兵权全交给袁时泰。”
慧梅说:“倘若把刘玉尺留下,这人可是比袁时泰可怕得多!”
邵时信说:“姑娘何妨替袁姑爷出个主意,想办法叫刘玉尺随他一起出战,将朱成矩留下来?”
慧梅说:“我只能试一试。倘若不成,袁姑爷使刘玉尺协同袁时泰守寨,我和咱们的小闯营就要受他们的摆布了。”
邵时信说:“听说补之的人马正在向圉镇来。我想袁姑爷待会儿还会来见姑娘,说出他决定命何人守寨,然后出兵迎敌。姑娘,你一定要把守寨的兵权夺到手中,万不可错过时机!”
“我明白。你再去打听消息!”
军情十分紧急。袁时中同亲信们商量一下,又来到慧梅这里。慧梅看见他的惊慌神气,不觉心中七上八下,抢着问道:
“军情如何?有没有新的探马来报?”
袁时中说:“刚才又有探马回来,说补之率领的人马甚多,离此地只有一百多里了,估计明天早晨会到达圉镇。”
慧梅问道:“你怎么打算?”
袁时中说:“我马上要率领人马出战。在离此地三十里远近的地方,我驻有两千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