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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一等吧。”
高夫人间:“昨天他不是去迎接袁时中么?现在跑来,说不定袁时中已经到啦。”
闯王没有做声,一直望着双喜向这边驰来。双喜到了闯王面前,没有下马,叉手说:
“禀父帅,袁时中将军快到了。”
“到得这么快?”
“是的,今天早晨,他们三更过后不久就出发,一路策马不停,所以要提前半天到达。”
“大约什么时候可到?”
“看情况,约摸吃过早饭就可到达行辕。我刚刚先到行辕一问,知道父帅来到老营,我又赶快奔到老营,知道父帅往健妇营观操,我就追来了。请父帅就回行辕去,免得袁时中到了后,父帅不在,该说对他……”
闯王点头,不让双喜再说下去,随即对高夫人说:“既然这样,健妇营我不必去了。你告诉红娘子和慧梅,好生操练人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健妇营。我现在就回行辕。”
“称不要先回行辕。我来时已叫老营准备了早饭,你还是先同我一起去老营吃点早饭,再回行辕不迟。”
“也好,可是健妇营有许多人已经看到我们,得派个人去告诉她们才好。”
高夫人便把慧琼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随即同闯王带着男女亲兵,回老营去了。
红娘子和慧梅在练兵场上已经看见了闯王和高夫人,猜到是前来观操,立刻告诉大家,一时群情鼓舞,操练得更加精神。可是忽然看见他们又折了回去,不免感到奇怪。红娘子和慧梅正在疑惑,慧琼单人独骑奔来传话,这才知道是袁时中到了,大家心中都感到高兴。因为自从闯王起义以来,声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壮大。如今闯王自己的人马有三十万,与罗汝才合起来有五十万,到处哄传着将近百万;张献忠虽往江北,表面上也不得不奉闯王为主;大别山东边和南边的革、左五营不断派人来通消息,表示也要奉闯王为主;现在袁时中又仰慕闯王声威,前来相投。眼看着各股义军如百川归海,都归“闯”字旗下,中原地区将全部属于闯王。真是百事顺利,人马兴旺,打下江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从破了襄城以来,不仅那些大将们十分得意,就是像慧梅这样的姑娘,同样的心中十分得意。
红娘子和慧梅把操练的事交给慧剑等几个头目,就同慧琼在练兵场的一角拣块石头坐下,谈起话来。红娘子说:“这个袁时中,我早就知道了。从前我还没有破杞县的时候,原在砀山一带转动,那时他已经起事了。因为在毫州一带还有一个袁老山,起义比他早,所以袁老山的人马称为老袁营,他的人马就称为小袁营。这人倒有许多长处,人马的军纪还算讲究,还用了一些读书人,看来是一个有出息的人物。如今他来投奔闯王,河南东边的事情就好办了。”
慧梅拍一下膝盖说:“像这样多来几个人投奔,打进北京就更容易。”
红娘子笑道:“好一员女将,开封还没拿下,已经想打北京了!”
慧梅也笑了,说:“这是第三次打开封,看来是非拿到手不可。”
红娘子说:“是啊,多少大事情,都要看这一次能不能拿下开封。拿下开封,我们的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慧琼想起刚才高夫人的话,不觉望了慧梅一眼,心里说:“现在慧梅姐还不知道,一打下开封,她就要同小张爷成亲了。双喜哥也要同慧英姐成亲了。”她不禁抿嘴笑起来。
慧梅问:“你笑什么,慧琼?”
慧琼笑得更厉害了,说:“不笑什么!我一到你们这里就高兴。”
“傻丫头,到我们这里有什么高兴的?你在老营,在夫人身边难道不好么?”
“跟着夫人也高兴,可是你们这里姐妹成群,多热闹啊。大家一天到晚在一起,练武艺,打猎,做针线,还会想办法玩儿。看,你们的秋千多好啊!”她指着场子边上的三棵树,在那里绑着三架秋千,三个已练过武艺的姑娘正在上面起劲地荡着。当她把目光收回时,忽然又惊喜地叫起来:“啊,这里还有这么大个‘蜈蚣’。这风筝扎得多好啊!听,谁在上面装了个什么玩艺儿,它还呜呜响呢。你们这里谁会扎风筝啊?”
旁边一个女兵笑着说:“我们这里才没人会扎风筝。小张爷那里有个人原是乡村的纸扎匠,风筝扎得顶好。小张爷叫他扎了一个‘蜈蚣’,昨天特意送到我们这里,给慧梅姐姐玩的。”
慧琼嘴一撇说:“小张爷什么好东西都送给慧梅姐姐。别人问他要,再不给的。”
慧梅感到不好意思,说:“你这姑娘,他不给你,你就问他要,多要几次,以后他就给你了。”
“多要也不行,我到夫人身边晚,不像你和小张爷,很早很早就到了夫人身边,在一起长大,一起打出来的。”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慧琼平时跟在高夫人身边,不得不规规矩矩,也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远离夫人,如今来到健妇营中,好像一匹小马脱了缰绳,自由自在。她同慧梅说笑了一阵,便这里去射几箭,那里去要一阵剑,又跑到一架秋千旁,拉着兰芝荡秋千。她让兰芝先上去,自己在下边推,推了几下,秋千荡开了,她自己就上了另一架秋千,和兰芝比,看谁荡得高,荡得远。玩了一会,她便跑去解那只风筝。慧梅怕她弄不好,会把风筝放走,或挂住树梢,便赶忙拦住不让她动。慧琼斜眼望着慧梅说:
“你呀,只要是小张爷给你的东西,你就像宝贝一样,不许别人碰!”
慧梅脸一红,勉强辩解说:“不是我怕你碰,你又不会放风筝,瞎放跑了,多可惜。”
慧琼看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去解风筝。她很想把刚刚在路上听来的话告诉慧梅,便勾住慧梅的肩头往前边走去。那一句甜蜜的话儿装在心里像虫子爬,怎能不说呀?不说急的慌啊!她几次凑近慧梅的耳朵,鬓发挨着鬓发,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痴痴地笑着,继续推着慧梅往前走,渐渐地离开了大伙。红娘子在远处看见,不禁好笑,心想:“这些姑娘,竟有那么多话要背着人说!”
慧琼推着慧梅,虽然走远了,话却还是说不出来。像她这样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有些话纵然与自己没有关系,但说出来也觉得害臊,所以她几次把嘴凑到慧梅耳边,仍然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痴痴地笑着。慧梅感到稀奇,推了她一把,说:
“傻丫头,你哪有什么屁话要同我说呀!”
正在这时,从山那边传过来一阵炮声,又腾起来一阵硝烟。慧琼说:
“哎呀,小张爷在操练炮兵,我一直没有去看过,不晓得近来怎么样了?我们骑上马,去山上看看好么?”
慧梅说:“看看也好,可是得告诉红姐姐一声,看她去不去。她近来身体不好,可能不想去。”
慧琼就跑到红娘子面前,问她去不去,红娘子说:“你们要去,我就同你们一起去,站在这架山上看得很清楚。”
于是她们三人骑上马,奔上附近那个小小的山头。她们望见二里外的平川地方,硝烟弥漫,从硝烟中依稀可见许多人马。硝烟随着连续的炮声而愈来愈浓,有时连人马都看不清楚了。慧琼不像慧梅那样常常来看炮兵,因此感到十分新鲜。她不眨眼睛地望着打炮的地方,只见火光一闪,便有隆隆的炮声响起,声音在两山之间回荡。这场面使她振奋,把要同慧梅说的话都忘了。慧梅也瞪大眼睛向对面凝望,但她注意的并不是火光,不是炮声,也不是硝烟,而是硝烟里半隐半现的一匹高大白马和骑马人头上的一朵红缨。她的目光到处追随着这朵红缨,只要望见这朵红缨,就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说不出的幸福。虽然红缨下面的面孔看不清楚,但那没有关系,只要看到那匹白马,那朵红缨,她就感到满足了。
过了一阵,红娘子说:“不看了吧,回家还有事情哩。”慧梅、慧琼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红娘子一同回到健妇营。慧琼被留下来吃了早饭。饭后,姑娘们有的认字,有的做针线活。慧琼看见慧梅有一个香囊,才刚刚开始做,上面绣的是一个蝈蝈在白菜上,还只绣了一个头和一只翅膀,连一半都没有绣出来。慧琼说:
“梅姐,这个香囊算是给我做的,好不好?”
“你自己会做,何必要我给你做?”
“我知道你给谁做的,你年年都给人家做,做了那么多,就是不肯给我做一个。”
慧梅装作不懂她的话,用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你自己是姑娘家,有一双巧手,却总是向我要东西,我哪有那多闲空儿?也罢,以后给你做一个。这个我不给你。”
慧琼又玩了一阵,便告辞回老营。大家把她送到门外,她要慧梅再送她一段路,慧梅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同她一起走出村子来。慧琼一手牵着战马,一手拉着慧梅,走了约摸半里路,忽然站住,望着慧梅笑。慧梅被笑得不好意思,说:
“你今天怎么啦,老是望着我笑,心里有什么鬼?”
慧琼自己的脸上先红,凑近慧梅的耳朵说:“梅姐,我告诉你一句话,你可不要打我。”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不愿说你就走。”慧梅已猜到八九,禁不住脸热心跳。
慧琼搂着慧梅的肩膀说:“真的,梅姐,我真是有话跟你说,十分重要的话。”
“你哪来什么重要的话?也不过是进攻开封的事。这事全营都知道,用不着你跟我说。”
“你别扯远了,我是说你的事。”
慧梅越发心跳,情绪紧张,用冷淡的口气说:“哼,我有什么事?还不是一天到晚跟着红姐姐练兵,练了兵做些针线活,读书认字儿,等着日后打仗的时候,健妇营好好为闯王立功。”
慧琼神秘地悄声说:“这话只能告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