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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摇旗说:“你懂个屌!永远跟着李哥打江山,死保闯王大旗,就是我的老谱儿!”
李自成笑着说:“摇旗,我就猜到你迟早会回来,没想到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虽然只带回五百多骑兵,可也是雪中送炭。老弟,你怎么事前不派人来说一声呢?”
“我头一天决定,第二天就动身,派人来哪有我这骑兵快?”
“你知道我要在这时树起大旗么?”
“我来到商州境内才知道。”
“那么你怎么不早不晚,恰在这时赶回来了?”
“我早就想回来,可是怕回来粮草困难。前几天我的探子从谷城回去,说风传张敬轩要在端阳节左右起事。我想只要敬轩动手,你还能不赶快动手?所以,俺白天得到探子禀报,晚上就商议率领骑兵回来,连夜准备,第二天天不明就起身了。”
自成笑着拍拍郝摇旗的肩膀,说:“你还是老脾气,遇着什么事说干就干,一刻不肯拖延,有人以为你在河南混的很得意,把愚兄忘在脑后了哩。我说你不是那号人。果然不错,你郝摇旗到底够朋友!”
“谁说我会把你忘了?什么话!我郝摇旗不是吃屎喝尿长大的,能够忘掉你李闯王?”
闯王哈哈地大笑起来。
“路上没有碰到官军?”
“得力我的向导好,有官军的地方都给绕过来了。”
自成同郝摇旗的偏将们一一招呼。尽管他们一向见他都很恭敬,但他却很随便,很家常。他把他们当兄弟看待,对几个年纪特别轻的还拍拍他们的肩膀,顺便问一下他们的家人有没有消息。他甚至对郝摇旗的亲兵们也记得每个人的大名或小名,同他们亲切地打招呼,大概就是因为李自成对部下的姓名有惊人的记忆力,并且常有些亲切感人的行为,所以他死之后,虽然郝摇旗同自成的余部有一段时间分裂了,甚至势同水火,但郝摇旗左右的人们还是对自成非常怀念。
在自成的面前有一个陌生的青年将领,一直在恭恭敬敬地望着他,面带微笑。自成望着他,却想不起来他是哪个。这个青年将领说:
“闯王,你不会认识我。我叫李好义,南阳人,特意来欢迎闯王去河南。”
“你是南阳人?啊,熟地方,我从那里走过两次。”
郝摇旗忙接着说:“这一年来,南阳各县到处饥民起事,股头很多,少的几百人,多的几千人,万把人。可是群龙无首,成不了大的气候。咱们这位老弟,他的官名是好义,台甫是子善,就是受各股饥民首领之托,前来迎接你闯王去统率大家,共图大事。他们从前久闻大名,可是对你的为人行事,不大清楚。自从俺郝摇旗去到河南,我跟弟兄们的嘴上带着肉告示,大大地替你扬了美名。如今,南阳一带的老百姓在神前烧香磕头盼着你去!”
李好义接着说:“摇旗哥说的一字不假。闯王,你就去吧!你一到,我包你不用十天工夫就会有十万人马。”
“好,好,我一定赶快去。请吧,到老营细谈。”
到了老营,闯王吩咐赶快宰羊杀鸡,为郝摇旗等人接风。在酒宴上,他还同李好义联了宗,以哥弟相称。五月夜短,转眼间三更过后,大家告辞,并劝闯王休息,但自成坚决要送大家到辛家店,好同那五百多辛苦前来的弟兄们见见面,表示他的慰劳。郝摇旗推辞不过,只好同意。闯王问左右:猪、羊是否已经送去。亲兵回禀说,早已宰杀好,用骡子驮去了。他放了心,出老营和大家一同上马。
从老营到辛家店有三十多里路。人马走到马兰峪,从东北方传来一阵炮声和呐喊。尽管因为距离远,隔着两架山,声音隐约,大家也明白是发生了变故,便催马飞奔前去。郝摇旗一见要打仗,兴致勃发,在马上大声说:
“李哥,你把这一仗交给我吧。我一定把来的官兵杀得片甲不留!交给我行不行?”
战鼓在响,喊杀声不断。离辛家店三里路一个地势最险的地方原驻有自成的一支人马,这时也派出一部分人马增援辛家店,而辛家店派往闯王老营报告消息的一名骑兵也到了这里。自成问了问情况,心中有些怀疑,又问:
“会不会是咱们自家人呢?”
“我们看见前边火把下有不少穿官军号衣的。要是自家人,到了这个地方何必假充官军?”
闯王的心中仍在怀疑,赶快奔往辛家店。郝摇旗的将士们和李自成自己的前来增援的将士们正准备趁着黎明出击,看见他来,大家都欢呼起来。特别是那些新参加的河南弟兄,第一次看见他们久闻大名、无限敬仰的李闯王,都大声地叫着:
“闯王!闯王!”
非常奇怪,他们这里正在热情欢呼,忽然从敌人阵地上也爆发出一阵欢呼:“闯王!闯王!”跟着,鼓、角齐鸣,三弦、琵琶、笙、笛,各种乐器都奏起乐来,热闹非常,特别是商洛山和豫西一带人们所喜爱的唢呐声在山野中最显得欢快、嘹亮。李自成和大家全都明白了。
栅门打开了。门外的树枝移开了。闯王带着郝摇旗等众将士骑马走出。在晓色中他们看见高夫人和刘芳亮带着一群偏将和男女亲兵骑马从阵中走出,鼓乐在后边跟着他们,而“闯”字大旗也打出来了。大队骑兵在后边跟着走来。热情的欢呼不断,直到刘芳亮向后边挥了两次手,欢呼才停。双方走到一起,都赶快跳下马来。高夫人觉得喉咙里憋有许多话,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成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说了一句:
“我就猜到会是你们回来啦。”
高夫人忽然看见郝摇旗,笑着问:“摇旗,我听说你在南阳一带混得很好,怎么也回来了?”
“嫂子,你别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我离开闯王的那天夜里,一出老营就在心中起誓说:倘若我郝摇旗混垮了,什么话也不提;倘若混得不错,我不回来赤心耿耿保闯王,天诛地灭。嫂子,你真是不明白我郝摇旗是怎么个人!”
“我是同你说玩话的,别介意。其实,在外边混好啦应该回来,混的不顺心更该回来。俗话说,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咱们同朝廷作对,不一心能成事么?”
“嫂子说得对,以后你用棍子打也别想把我从闯王的大旗下边打走!”
高夫人走进人堆中,拉着郝摇旗的女人和孩子们出来,向郝摇旗的面前一推,笑着说:
“你瞧瞧,身上少一根汗毛没有?你随便杀吧,我不再管你们的事啦。”
郝摇旗有点儿不好意思,抱起五岁的男孩子,嘻嘻地笑着。他的女人想到去年在潼关南原突围时那一段惨痛事,又看着今日一家人团圆,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高夫人发现兰芝躲在她的背后,一只手紧抓着她的衣襟,她把她拉到面前,向自成的身边一推,说:
“你看她,平日总在想你,到了你面前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她又把张鼐拉到身边,仔细地打量一下,说:“唉,小鼐子,这半年你又长高了半个头顶!你双喜哥还在卢氏县没有回来?”
“还没回来。”张鼐回答,他在高夫人的面前完全变成了一个孩子。
当大家谈起来夜间的一场误会时,刘芳亮说:“说不定是官军的号衣惹出事来了。”于是他说明为路上骗过官军和乡勇,故意叫几十个弟兄穿着官军号衣走在前边,一时疏忽,到了自家地界也忘记脱了,直到五更才想了起来,叫他们赶快脱下。大家听他这一说,都不禁哄笑起来。高夫人说:
“一进商州境,大家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还说号衣哩!”
当高夫人转向别人说话时,张鼐就去同高夫人的亲兵张材等招呼,又同慧英和慧梅招呼。他向慧英笑着问:
“慧英姐,有一件事情你忘了吧?”
“什么事情?”
“去年过端阳节的时候咱们在甘肃,你答应我倘若今年过端阳不打仗,你就做一个香袋给我。你给我做的香袋在哪里?”
“啊呀,你的记性真好!好吧,你等两三天,我补做一个给你就是。”
慧英刚说完这句话,慧梅从怀里掏出一个香袋给她。她立刻把香袋递给张鼐,说:
“拿去吧。这个香袋又好看,又喷香,你一定很喜欢。不过这是慧梅送你的,你别承我的情。”
慧英说话无心,但慧梅的脸孔刷地红了,赶快背转头去。
张鼐看见慧梅不好意思,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香袋看看,闻闻,笑嘻嘻地收下。看见慧梅的箭袋里有一只笛子,他问:
“慧梅,潼关突围的时候你没把笛子丢掉么?”
慧梅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对他把嘴唇撇了一下,没有做声。
高夫人回来的几天之后,闯王也病了。去河南的计划暂时没法实现,只好请李好义趁着官军尚未严密包围的时候赶快回去,等候闯王和将士们病好以后再突破包围,去到河南。但不久闯王得到探报:李好义在返回河南的路上阵亡了。
自从闯王病倒,高夫人的担子格外加重。一天上午,她正在同张鼐商议孩儿兵的问题,忽然听见十几匹马奔到老营的外边停住,随即看见李双喜走迸大门。张鼐奔着迎去,同时快活地叫道:“双喜哥!”双喜一只手拉着张鼐的手,一只手提着马鞭子,走到上房门外,笑嘻嘻地叫道:
“妈!”
高夫人一眼就看出双喜也长高了,脸颊比从前瘦了些,但是她没有工夫流露出母爱,急忙问:
“牛先生来了么?”
双喜的笑容没有了,走进上房,摇摇头,说:“妈,牛先生出事啦,真糟糕!”
“啊呀!怎么会出事了?”
“我们等不着他,第一次派人去催过,第二次又派一个当地人去牛家湾打听消息,才知道他父子俩在十三日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