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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秋至1909年夏,毛泽东停学在家。除白天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帮助父亲记账外,还坚持自学,经常在小油灯下读书至深夜。一次,从他表兄文运昌处,借了11本书,内有《盛世危言》等新书,大大地开拓了他的视野。《盛世危言》的作者是清末改良主义者郑观应。作者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方的铁路、电话、电报、轮船,所以想把这些东西传入中国,并批评当时中国顽固派的泥古不化,甘心愚陋,以受制于人,指责洋务派学习西方的技术,不从事本国政治改革,是“遗其体而求其用”,“遗其精义而袭其皮毛”。主张变革以御外侮,要求设立议院,广办学校,发展工商业,与外国资本主义实行“商战”以抵制侵略,挽回权利。这本书使毛泽东第一次接触了西方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情况,以及“中体西用”的改良主张,开始忧虑国家的现状和前途。与此同时,他还读了顾炎武的《日知录》等等,特别是读了民主革命派陈天华的文集,使毛泽东深为叹服。1936年,他回忆说:“现在我还记得,这本小册子的开头一句:‘呜呼,中国其将亡矣!’它叙述了日本占领台湾的经过,朝鲜、越南、缅甸等国被外国侵占的情况。我读了以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我开始认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9'
毛泽东16岁的时候,父亲打算送他去湘潭县城一家米店当学徒,以便继承家业,发家致富。但是,毛泽东并没有走上父亲所安排的生活道路,而是走上了一条寻找救国救民改造社会的道路。
少年毛泽东通过劳动和读书的实践,使他的思想开始由同情劳苦群众受压迫受剥削的朴素感情向立志救国救民的爱国主义思想升华。他后来回忆说,《盛世危言》这本书,进一步激起他恢复学业的愿望,有感于“国家的安危,不安心种田”,于是,立志走出乡关。他不顾父亲的反对,与母亲商定,邀请老师毛丽钟、李漱清,表兄王季范、文运昌等到家劝说,帮助说服父亲准许他继续读书。1910年秋,毛泽东第一次离开家乡,去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读书。临行前,他改写一首诗赠给他父亲。诗云: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头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这首诗是根据日本明治维新时期著名的政治家——西乡隆盛青年时的诗略加修改而成。毛泽东把改写好的诗,夹在他父亲的账簿里,此诗后来一直由文运昌珍藏着。
走出乡关求学,从此离开了束缚身心的家庭和闭塞的韶山冲,来到当年的一所新学堂,这可说是毛泽东人生历程的第一个转折。
毛泽东在东山学校虽然只读了半年书,但初次打开了眼界,接触到康有为、梁启超的维新变法思想和西方资产阶级思想。当时,他尤其喜读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有的文章差不多能背诵出来,深受梁启超《新民说》的影响。
在东山小学,他还在同学萧三手中借到《世界英雄家述传》,读的很用心,用墨笔画了许多圈点,其中圈得最密的是华盛顿、林肯、拿破仑、彼得大帝、迦德邻女皇、卢梭、孟德斯鸠……等人的传记。毛泽东对这些人物的历史功绩,深表钦佩,希望中国也有类似的人物出现,以挽救民族危亡。他在当年还书时对萧三说:“中国也要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应该讲求富国强兵之道,才不致蹈安南、朝鲜、印度的覆辙。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而且我们每个国民都应该努力。顾炎武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还说:“中国积弱不振,要使它富强,独立起来,要有很长时间。但是时间长不要紧,你看华盛顿,经过8年战争之后,才得胜利,建立了美国嘛!我们也要准备长期奋斗。”'10'毛泽东怀有救亡革新,改造社会的志向,在离开东山小学前给自己取名“己任”,把救国救民视为自己的责任。
毛泽东在湖南长沙第一师范读书时,深受他的启蒙老师杨昌济的立志修身和爱国主义思想的深刻影响。杨昌济,世居长沙东乡板仓,曾留学日本和英国共10年,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当时改名怀中。1913年他学成归国,任教于湖南高师和第一师范,1918年应聘北京大学任文科教授,是一位具有爱国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的教育家,他在《论语类钞》第一编“立志”中的“子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一条,就讲道:“有不可夺之志,则无不夺矣。”“人属于一社会,则当为其社会谋利益。若己身之利益与社会之利益有冲突之时,则当以其身之利益为社会之牺牲。虽然,牺牲己之利益可也,牺牲己之主义不可也。不肯抛弃自己之主义,即匹夫不可夺志之说也。”'11'杨昌济谆谆教导他的学生,要立大志,要有崇高的理想和改造社会、国家的伟大抱负,做一个光明磊落的有用人才,他特别喜欢毛泽东。1915年4月5日,他的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毛泽东,言其所居之地为湘潭与湘乡连界之地,仅隔一山,而两地之语言各异。其地在高山之中,聚族而居,人多务农,易于致富,则往湘乡买田。风俗纯朴,烟赌甚稀。渠之父先亦务农,现业转贩;其弟亦务农,其外家为湘乡人,亦务农也;而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才,引曾涤生(即曾国藩)、梁任公之例勉之。毛生曾务农二年,民国反正时,又曾当过兵半年,亦有趣之履历也。”'12'他还称毛泽东和蔡和森为“当代英才”。毛泽东是杨昌济最得意的门生,自然会受到杨的熏陶。他十分敬仰杨昌济的学问和品德,在第一师范读书时与蔡和森、陈昌林等志同道合的同学,常在星期天到杨昌济老师家去聆教,或讨论立志做人的道理,或纵谈天下大事。他经常对同学们说,有志青年,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强调“要立一理想,以后一言一行皆期合此理想”'13'。毛泽东后来回忆说:“给我印象最深的老师是杨昌济。”'14'还说,他的政治思想在湖南省第一师范这个时期“开始形成”。这里说的“政治思想”,即立志救国救民,改造旧世界,亦即他当时讲的宏伟理想,“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要为劳苦大众主中国大地之“沉浮”。
毛泽东在求学时期,就有了为中国人民求解放的宏伟志向,并努力为实现这个理想而寻求真理。
寻求“改造中国与世界”的真理
王恕焕
什么是“立志”?毛泽东认为,所谓立志,就是追求真理,为实现真理而斗争。他在1917年8月27日致黎锦熙信中写道:“志者,吾有见夫宇宙之真理,照此以定吾人心之所之之谓也。今人所谓立志,如有志为军事家,有志为教育家,乃见前辈之行事及近人之施为,羡其成功,盲从以为己志,乃出于一种模仿性。真欲立志,不能如是容易,必先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真理,奉以为己身言动之准,立之为前途之鹄,再择其合于此鹄之事,尽力为之,以为达到之方,始谓之有志也。如此之志,方为真志,而非盲从之志。其始所谓立志,只可谓之有求善之倾向,或求真求美之倾向,不过一种之冲动耳,非真正立志也。虽然,此志也容易立哉?十年未得真理,即十年无志;终身未得,即终身无志。”'15'在毛泽东看来,立志有“一种模仿性”的立志,“不过是一种冲动耳,非真正之立志也。”有真正的立志,必须建立在“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真理”的基础上,即建立在进步的世界观、人生观的基础上。因此,毛泽东把救国救民和求学读书、掌握真理紧密结合起来,而且高度集中到一点,那就是立志和实现其志而斗争,也就是为追求真理和实现真理而斗争。毛泽东的一生,是追求真理的一生,是艰辛探索中国革命和建设道路的一生。
毛泽东求学读书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寻找救国救民的真理。他把学习与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前途、人民群众的幸福联系起来,是为实现高尚的理想、远大的目标而储才蓄能。他说过:“有为人之学,有为国人之学,有为世界人之学。为人之学者,父子夫妇昆弟之道,布帛菽粟之宜也。为国人之学者,明其国历史、地理、政教、艺俗之学也。为世界人之学者,世界观、国际学也。”'16'毛泽东的读书求学,不是为个人“发迹”,升官发财。而是以为国人、为世界人而学,为改造中国与世界而追求真理。惟其如此,他严格要求自己,不断鞭策自己,勤奋学习,艰苦探索。他在寄居长沙新安巷湘乡试馆的半年自学中,每天到湖南省立图书馆根据自己的自修计划进行自学。他后来回忆说:“每天早晨图书馆一开门我就进去。中午我仅仅休息片刻,买两块米糕吃。这就是我每天的午餐。我每天在图书馆里一直阅读到闭馆的时候。”毛泽东认为,这是他的学习史上最有价值的半年,就像牛闯进了菜园,尝到了菜的味道,拼命地吃。
读书是毛泽东一生的最大嗜好。他在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时,“从早之晚,读书不休”'17'。为了锻炼自己在任何环境中都能专心致志地学习和思考的本领,有时他到学校的后山妙高峰上学习,叫做“静中求学”;有时他故意到人声嘈杂、车水马龙的长沙城门口去看书,叫做“闹中求静”。
探求真理的道路是漫长曲折的。毛泽东为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寻找解决中国问题的出路,进行了艰辛的探索,经历了一个转变和发展的过程。按照他本人的说法,读了六年孔夫子的书,即所谓“旧学”,又读了七年“新学”,即资产阶级的政治哲学著作,以及一些自然科学著作。如亚·斯密的《原富》、卢梭的《民约》、孟德斯鸠的《法意》、约·穆勒的《名言》、斯宾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