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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六月份,我去采访在纽约曼那斯音乐学院学习的上海钢琴神童孙梅庭。他和他的父亲住在曼哈顿西区一幢老式楼房里。楼里的电梯很小,而且陈旧。当时电梯里面已经有了两位女士。我们摄制组共有六个人,又扛着录像设备,本打算乘下一部电梯。但梅庭的父亲招呼说:“这电梯没问题,都上来吧。”于是,一米多见方的小电梯里就这样挤进了八个人。谁也没有注意电梯门边标明限重一千磅。电梯上升到二三楼之间,突然卡住了。正当大家你言我语时,一股橡皮烧焦的味道冲了上来,这意味着很有可能发生了电缆短路,电梯会因此失控。不久,电梯里的空气明显减少。我们试图推开天窗,但是这种老式电梯天窗是焊死的。大家都明白情况不妙。纽约每年都有几十人死于电梯事故,我们莫不是撞上了坏运气?这时电梯里的一位美国女人哭了起来并大呼救命,连说:”完了,完了,今天没命了。”我们劝她保持镇静,她竟神经质地嚷嚷起来:“都怪你们这些人,害得我们大家都要死了。”这时,靠近门口的吴征和滕俊杰导演,顶开了电梯门,用力撞打着紧闭的楼道门,终于引起了楼上一位住户的注意。过了十多分钟,楼道管理员赶到,启用了手动开关。不料方向弄反了,电梯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径直升到五六层之间,又卡住了。这回情况更危险,橡胶的糊味儿也越来越浓。
美国女人又哭喊起来。大家一边劝她,一边扯着嗓子和管理员联系,一时间好不热闹。最终,我们平安回到了底层。门口已有手持利斧的警察等着,他们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劈开楼道门,救我们出去。这场小小的历险,前后二十多分钟。这段时间内,吴征和滕导他们急的首先是如何把我救出去,而我却很镇静,还不断提醒他们注意脚下,不要跌出门。如果在过去,遇到这样紧急的情况,又有那个美国女人在一边“营造”恐怖气氛,我也许会惊慌。但当时我用手护住腹部,心中只想:“不能慌,不然空气更不够用。不能吓着孩子。”从电梯里脱险后,灯光师老朱拍拍吴征的肩膀,说:“杨澜真沉得住气,你这位太太娶得好。”
你看,孩子,我不是应该感谢你吗?是你给了我勇气。不过,以后上任何电梯,我都会首先注意限重标牌了,这样的“考验”能免还是免了吧。
有儿方知父母恩。怀孕以来,我与两位母亲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一位是我自己的妈妈,一位是我的婆婆。
我今年二十八岁,而我的妈妈正是在二十八岁这个年龄生了我。这纯属巧合,我却认为是个吉兆,因为她的确是位好妈妈,而我呢,也勉强算得上好女儿。妈妈生我时,爸爸公派出国工作。外婆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到北京照顾妈妈,但很快就因成分不好被红卫兵勒令回沪。妈妈独自一个人带我,可真不容易。每天早晨,她要把我喂饱,送到一位邻居大娘家,然后去上班,中午又赶回来。。而我却不配合,常常是在早晨妈妈抱我出门的那一刻尿湿了襁褓,害得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想起来真不好意思。妈妈看上去是位很文弱的女人,但那段独自带我的时间却特别坚强。有一次家里煤炉漏煤气,她在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奋力抱起我,冲出门外。我出生时只有五斤半,不到三个月就被妈妈喂成了个小弥勒。满百天的时候,妈妈抱我去了照相馆,照了我生平第一张标准像。那时照相馆在每张照片上都要印上一句毛主席语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们为我的照片选的语录是:“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眼看我要做妈妈了,妈妈把外婆教她的一句话传给我:“女人哪,为了孩子,要吃得起苦。”要真正体会这句话,我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的婆婆,是位退休的中学教师,人极善良,也极要强。怀孕以后,我才有时间和她住在一起,她生过两个男孩,把我当成自己的闺女。这两天,她正冒着34℃的酷暑,到处给我买好吃的。“生孩子是件辛苦的事,但也是最让人开心的。关键是要有自信。吴征生出来八斤多,又是头胎,按理很难生,但我当时就是有信心,配合医生,不乱喊乱叫,几个小时就顺产生下来了。”婆婆一边叠早做好的小孩衣裤,一边笑眯眯地说:“你别小看,这里面还挺有学问哪。比如小孩刚生出来的时候,浑身软绵绵的,头颈特别无力,东摇西晃的,按中国传统的方法裹上‘蜡烛包’,就容易抱了;孩子吃了奶以后要把它立靠在大人的肩头,轻轻地拍拍它,帮它打嗝,不然它肚中有气体,容易把吃下的东西一块呃出来;婴儿外衣的扣子最好系在背后,这样一旦把它拍得睡着了,就可以顺手解开扣子,帮它脱了衣服睡觉。。”这么多门道,如果靠自己摸索,多费事呀。不用担心,一代代的母亲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见识,口口相传着为母之道,不由你不听,不由你不佩服。
要做一个好母亲,又岂是单凭一腔热情可以办到的呢?
不知不觉中,我加入了当代准母亲的行列;不知不觉中,我被吸收到千万代母亲的绵延不绝的行列里。我是那么普通,也还是那么无知,但迄今为止我亲身体会的点点滴滴,又是那么独特。对于我未出世的孩子来说,我就是它独一无二的母亲,它将从我这儿感受独一无二的母爱,这还不让人激动吗?
上帝,感谢你让我有了做母亲的机会。
写给我未出世的儿子
儿子,请原谅我的好奇。今天上午我的妇科医生想观察你的胎位,所以又让我做了B超(她保证这不会影响你的健康)。你起先背朝外,两腿夹得紧紧的,后来你不经意地转了转身,又抬了抬腿,于是我和你的爸爸都看到了。。我们很兴奋,因为提前知道了谜底;同时又有些歉意,好像偷看了你的牌,破坏了游戏的兴致。我们还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叔叔。于是,你的第一个秘密就这样被泄漏了。
你的爸爸一天都在笑。我知道他暗暗地期待一个儿子,虽然他反复对我说男女都一样。我理解他: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他有不少体验是只能传给儿子的,那是只有男人之间才能真正沟通的事。如果交给他一个闺女,他固然知道怎么爱护,但至于如何调教,也许就不那么胸有成竹了。
至于我,你的妈妈,在怀孕初期就有一种直感:你是一个男孩儿。没有什么科学根据,仅仅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你说怪不怪?今天这个预感得到了证实,我多少有点儿得意。
最有意思的是你的叔叔。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得跳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原来他曾经是足球运动员,有了你这个侄子,他就可以向你传授足球绝活儿了!不瞒你说,他已经准备了一个足球,恨不得你一落地就会走,会跑。
现在,一家人都在为你这个家庭新成员的到来而忙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已经买了不少小衣服,还有奶瓶、摇篮、小被褥等等。他们还找来当代育婴学方面的书籍,郑重其事地“更新知识结构”。
你看,你还未出生,就已经被这么多的爱包围着了。
不少认识你爸爸和我的人也都在祝福你。他们说以父母的智商和才貌,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有些人还把你的前途描绘得更灿烂些。你爸爸和我对此只是笑笑,明白别人是一番好意。不用说,你将出生在最好的医院里,你的房间是明亮而宽敞的,你的衣被是柔软而温暖的。你的床头会堆满精致的玩具,但我们最怕的便是让你从小生活在一个过于优越的环境里,最怕周围的人宠坏了你,让你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作为你的母亲,我也不希望给你任何精神上的负担,好像父母如果出色,儿子就一定要更出色。不,我不愿让你活得那么累。再说,出色的标准实在不是唯一的。
我希望你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将来做个本色的人。
想听听爸爸和妈妈童年的故事吗?
我们出生的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外面乱哄哄的。我们的父母刚刚工作不久,工资很少,住在很小的房间里,与邻居共用厨房和厕所——就像当时大多数年轻知识分子一样。你爸爸和我小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他向往一把玩具手枪,我梦想一个会闭眼的娃娃。我们的爸爸、妈妈买不起,虽然那些玩具只卖十元钱。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做游戏。你爸爸自己动手削了一把木头手枪,整天在弄堂里冲来杀去,成了孩子王;我呢,给两个小塑料娃娃做了漂亮的小围裙,给她们取名东东和西西。我最开心的事是在每个星期天的早晨,爬到爸爸、妈妈的床上,一边嚼饼干,一边听他们讲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和一个女儿。。”阳光照进屋来,把房间里晒得暖洋洋的。我偎依在爸爸、妈妈中间,真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往往在这个时候,楼下居委会的山东大妈扯开嗓子,带着浓重的口音招呼起来:“各家各户的打扫卫生了!”
你的爸爸也最喜欢听故事,整天缠着大人读小人书,而且现炒现卖,到幼儿园里把听来的故事再讲给小朋友们。渐渐地,居然认识了不少字,八岁就捧着本《水浒》,读得津津有味儿。十一岁时,他参加上海市的儿童诗歌比赛,得了二等奖,作品发表在报纸上,名为《乌云乌云别神气》:“乌云乌云天上飞,我对乌云把话提:乌云乌云别神气,长大我要征服你。要你走开就走开,要你下雨就下雨。”你瞧,多有气魄!
昨天,爸爸妈妈去朋友家作客。他们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你该叫他小哥哥),正蹒跚学步。虽然时常跌倒,但兴致丝毫不减,“咯咯”地笑着,身子摇来晃去,像只小鸭子,真可爱啊!他最热衷的事是爬楼梯。手脚并用,一节节向上攀登,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是下楼梯时却遇上了麻烦。他头朝下探了探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