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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黄大老爷警惕地问。
“于子。”
“哦,半夜三更,他来一定有要紧事,快放他进来。”黄大老爷说。
丁哥退出来,到了后门口,命令开门。门“嘎”的一声开了。独眼龙一步跨到前面,用枪抵住丁哥的胸口,小声叫:“不准动。”
丁哥向后退走,不知道怎么搞的,背后又有一支枪抵住他的背心,小声叫:“老实点!”他的枪已被下掉了。其余两个守卫的也被从花坛后跳出来的人用枪抵住后背心,枪也被下掉了。于子被押进来。独眼龙派人守住后门,对丁哥和于子细声说:“要活,就带我们到上房。”
两个怕死鬼发着抖,低着头,在前面带路。过去进来过的兄弟伙已经摸过这条路,丁哥想把他们引到另外一个住着卫队的院子里去,没有成功。“老实点,从这边走!”丁哥被枪逼着,只好引到上房。到了上房门口。独眼龙用枪一摆,命令丁哥叫门。丁哥只好叫:“大老爷,于子来了。”
黄大老爷睡在鸦片烟铺上,正在吞云吐雾,享受才给他装在玉石大烟枪斗上的一个大烟泡,他一边吸一边说:“叫他进来。”
黄大老爷的卫兵才把门打开,独眼龙几个人一涌而入。黄大老爷听到声音不对,马上坐起身,在烟盘子上抓他的小手枪,但是已经晚了。几支枪早已抵住黄大老爷的脑壳。他的卫兵的枪也被下了。给他烧大烟泡的姨太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动弹不得,瘫在床上。
独眼龙这一手搞得干净利落。他马上叫提轻机枪的去悄悄守住卫队的院子门口。另外叫几个人赶到前院去开大门。守大门的几个卫兵怎么也想不到从上房下来的提着手枪的人不是自己人。他们听到有人叫他们起来开大门,就起来了。等到手枪抵住他们的胸口,还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问道:“哎,开啥玩笑?是不是大老爷叫开大门的?”
“把眼睛睁大点看,是老子叫你开的。”
卫兵真的睁大眼睛一看,已经没有活动的余地,只好乖乖地开了大门。
这时,张牧之叫点上灯笼,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后面大声传话:“县太爷来请黄大老爷到县衙门议事去。”
这时,独眼龙已经把黄大老爷押到前厅来。张牧之走到他面前说:“黄大老爷,受惊了。”
黄大老爷勉强挣扎地说:“不是明 明天上午到 到县衙门去议事吗?”
“怕请不到你呀。同时,还要请大老爷高抬贵手,把我们的陈师爷还给我们。”张牧之冷笑。
其实出去报信的那个兄弟伙,早已带人到后面黑牢里把陈师爷和那一个兄弟伙放出来,走到前厅来了。
陈师爷一见张牧之,就把他拉到一旁,细声地对他说:“看来他们已经摸到了我们的底了。是省里专门派来的两个特务干的。要把他们抓到才好。”
张牧之马上下命令搜查,黄家的下人都说这两个人今晚上半夜还在大老爷烟铺边的。但是到处搜查,都没找到。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家伙,趁刚才乱哄哄的时候,装扮成黄家打杂的下人,趁机溜出去了。
“这可是大祸害。”陈师爷说,“该办的快办,今晚不等天明就退出城去吧!”
“笑话。”张牧之不同意地说,“我大模大样骑着马进城,还得大模大样骑着马出城。明天上午在县衙门我要把黄家大恶霸当堂开审,问明罪恶,开刀问斩,叫老百姓来看看我怎么除掉这个大恶霸的。偷偷摸摸,不明不白,现在把他黑打了,太便宜他了。”
“这样办当然很光彩,只怕时间 ”
但是张牧之决定的事,陈师爷只能提建议,不能改变。张牧之下令抄了黄大老爷的家,天已明了,他们把黄大老爷五花大绑,押回县衙门。老百姓听说,都站出来看热闹。许多人都跟到县衙门去了。张牧之叫把县衙门的大门大开着,请大家进来围看审问大恶霸。这一下满街传开了:
“张青天审问黄大恶霸啦!”
“县衙门大打开,都去看呀。”
用不着传锣告示,老百姓像流水般涌进县衙门,把大堂围得水泄不通。在大堂上的“正大光明”金匾下面,公案后面,大模大样地坐着“张青天”,你看他好气派!有的只听说,还没有见过县太爷的,挤到前面来看:哦,他就是“张青天”!
“啊,他就是张青天?”另一个人也不觉失声叫了一下。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第一回在西山大寨被当场释放的罗一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细看了一下,急忙悄悄地退出去了。
就要开审了,张青天旁边坐着陈师爷,他正忙着起草告示。堂下两边一顺溜站着两排提着手枪、张着机头的兄弟伙,杀气腾腾的。
张牧之一声号令:“带大恶霸!”
黄大老爷被两个兄弟伙像提小鸡似的提到大堂上,吓得骨头都酥软了,像死狗趴在那里,连发抖都没有劲了,好像断了气。
周围的老百姓看了,实在痛快,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
“哼,那么威风的,如今像个癞皮狗了。”
“你横行霸道一辈子,也有今天呀!”
“看张青天咋个发落他。”
老百姓能够涌进衙门,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今天能够当着黄大老爷的面,唧唧喳喳议论他,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在这个县里,特别是在这个县城圈圈里,哪个不晓得黄家这第一块硬招牌?真是他咳嗽一声,小孩子都不敢哭;他跺一下脚,会地动山摇的。他随便骑在老百姓头上屙屎屙尿,哪一个敢哼一声?被他搞得家破人亡,岂是一家两家、十家二十家?哪一个县太爷来上任,第一件要办的大事不是到黄公馆去向他拜门生子弟呢?什么大事不去大老爷的烟铺上请教,听候吩咐,你的命令休想出衙门口!
这样一个大人物,今天却被这个年轻的县太老爷拉来开庭公审,哪一辈子听说过这样的事呢?但是今天是确实的了。衙门大大开着,这么多人在闹着嚷着,大堂上张青天明明坐着,黄大老爷明明在堂下趴着,会是假的吗?而且,你听,张青天在问话了:
“黄天榜,抬起头来,你知不知罪?”
当陈师爷把黄大老爷 哦,现在该叫黄天榜了,老百姓过去都是叫他“黄大老爷”,或者只叫“大老爷”,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叫他的名字。只有在背地才敢叫他黄天榜,并且咒骂他叫“黄天棒”。今天一听张青天当众叫起他的名字来,听起来虽说有一点陌生,可是舒心得多了。
当陈师爷把黄天榜的罪状随便拈出十几条来 这是一点也不费力的,平时大家都清楚极了。 张青天叫他抬起头来,问他知不知罪的时候,这位大老爷居然听从地抬起头来,模糊地说:“知罪。”
张牧之抬头对周围的老百姓说:“众位父老乡亲,黄天榜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张牧之到县里来,早就察访清楚。大家说,对黄天榜该怎么办?”
“杀!”像雷声一般震动了大堂。
“不杀黄天棒,我们难见天日。”
“杀天棒!”
一片喊杀的呼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响遍了。有的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爷呀、娘呀地哭喊起来,原来这是被黄天棒害过的冤主,一听说张青天抓了黄天棒,都挤了进来,又喊又叫:“不忙杀,不忙杀,我要当面向他讨血债。”
有几个哭着喊着挤上堂来,揪住黄天棒就咬起来。张牧之叫兄弟伙拉开了,他们还又跳又哭:
“青天大老爷,给我们申冤报仇呀!”
要闹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陈师爷看一看太阳已经过了衙门口大黄桷树顶了,对张牧之说:“快办,快走。拖不得了。”
张牧之大声宣布:“好,现在宣判!”
陈师爷拿起写好的告示,念了起来。每念一条,下面都咬牙切齿地喧闹起来,实际上大家只听到“就地正法,开刀问斩”几个字。大家欢呼起来:“该杀,该杀!”
黄天榜一听,顿时昏了过去,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推出去!”张牧之下令。
一队手拿亮晃晃大刀的人站出来,把黄天榜背绑起来,在他的背上插上“黄天榜恶霸一名斩立决”的标子,把他提起来往衙门口外推去。张牧之和陈师爷带着兄弟们,涌出衙门口,准备就把衙门口的石地坝当做法场,围拢来看的人更多了。
正当刀斧手举起亮晃晃的大刀向黄天榜的头砍去,忽然听到一声:“叭!”只见那刀斧手把刀一丢,自己倒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响起枪声,有十来个人冲进法场,拉起黄天榜就朝大街那边冲去。
真是事出意外,张牧之没有想到会有人劫法场,把黄天榜抢跑了。陈师爷马上就明白他害怕发生的事,已在眼前发生。张牧之见势不好,大叫一声:“给我追!”
他自己带了十几个兄弟伙向劫法场的那群人追去,但是这时四周枪声齐响,群众大惊,一片混乱,反倒把路阻断了。张牧之从法场捡起那把大刀,大叫:“散开!散开!”他们好容易冲出人群,见几个大汉提起黄天榜在大街上飞跑,张牧之不顾一切,带着人追了上去。这时,本来在周围警戒的独眼龙他们也和围攻过来的大队团防兵打了起来。但是围攻的人很多,独眼龙他们大半拿的是短枪,全靠那两挺机枪发挥了威力,才把团防队打退了。独眼龙眼见顶不住,便带着兄弟伙顺着张牧之追的方向退过去。
张牧之带着兄弟伙冒着枪弹直追过去。最后,到底追上黄天榜,张牧之举起大刀,一下把黄天榜劈成两半,倒在街上。张牧之毫无畏惧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他和两个跟来的兄弟伙陷入敌人的重围,无法脱身了。独眼龙赶拢,想拼死命救出张牧之,忽然一梭子弹扫过来,兄弟伙又倒了几个。张牧之眼见独眼龙硬冲锋,也救不了自己,反倒要死更多的人,大叫道:“莫管我!冲出城去!”
张牧之才喊完话,已经被七八个人包围起来,他虽然挥动大刀砍翻两三个,可是到底众寡悬殊,被抓住了。
独眼龙眼见不行,才带着兄弟伙从横街杀出城。但是一看,进城的几十个兄弟伙,有的跑散,有的在战斗中牺牲了,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最使独眼龙伤心的是他们的头儿张牧之没有出得来。
陈师爷本来不会打仗,人一